第六十二章 孔雀伏火龍
咕嚕咕嚕～，張開嘴巴大口地吞水，再吐出來。雙目之間再無顏色，整個世界瞬間寂靜下來。楚鼻子和口腔之中的味道讓人想要發嘔。他也這麼做了，血液混合著黃白相間的糊狀物體從喉嚨中慢慢推擠出來，卻並沒有很快稀釋在水中。
此時此刻，楚江的身體處於一種識神缺位的狀態。簡單來講，一切的生理反應都不會經過意識的調控，直接呈現出來。
隨着王鋒的手勢擺動，水球中的壓強漸漸變小了起來。
“這裏的水，很咸很澀，甚至有一點泥土的氣息。”楚江在恢復意識的一瞬間，就察覺出來這水的細節之處。
“這不是湖中的水，而是地肺山之下的地下水。難怪會有這麼大的壓力了。真是想不到五行建獄術還有如此不可思議之變化。”楚江心中頓時瞭然，這才清楚自己太小看天刑衛的手段了，更是沒想到王鋒才進去這麼短的時間，竟然已經學到了這個地步。
此法說來也是簡單，只需要提前在山腳下的水源處做好標記，然後再施法以湖水為媒介，建好水獄。接着便是考驗修士行法的關竅：用神。王鋒直接以魂魄感應勾連山下的標記，以水獄為容器，模擬出地下水的性質。
這樣一來，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只要身處於水獄之中，就會承受相同高度的水壓。在這水獄之中，擺脫不了壓力束縛，就如同是被五花大綁的羔羊。
此處湖水距離山腳起碼也有三千尺的高度。若是真有三千尺高的水壓，楚江怕是早就炸開了。此法畢竟只是模擬，即使是頂尖高手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完美的復刻。
趁着王鋒放鬆了控制，楚江立馬加緊恢復自己的精力，只求能快點脫險，出去宰了這隻畜牲。
“小師弟啊。是不是覺得很累啊，是不是覺得肺都快炸開了。師兄也不想這麼對你的。不如咱們來談筆買賣如何？”王鋒那鼻青臉腫的面部肌肉，仍然支持着他發出透徹清晰的聲音。
“只要把你剛才用的那些功法，尤其是最開始把我一拳打飛那個，統統默寫下來。我就答應你，留你一條生路。畢竟，我們的林大統領日理萬機，那裏會在意你這麼一個小人物。到時候，我隨便抓個替死鬼，給湊個數就完了。”王鋒咧開嘴，堆起一個令人發麻的笑容。
楚江當然聽見了，可他現在沒空管一隻畜牲的叫喚。
“難怪仇先生說，只有通過他的訓練，我才有了去送死的資格。我現在確實差得太遠了。”楚江在心中默默自嘲道。
全身氣息流動，一股股真元逐漸匯聚到頭頂的百會穴。此處乃是七魄之中的雀陰所在，激活這裏，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增加自身的神意。
熱量漸漸升高～，一陣清靈溫暖之氣頓時填補了顱內的空缺。楚江徹底地清醒過來。
“再如何神奇，終究也只是模擬地下水罷了。這世間的水比這高山之下的要大得多。比這裏的壓力還要大的，比比皆是。還是有那麼多的生命活得好好的。只要效法它們，這裏的壓力便不攻自破了。”楚江立刻想到了破局之法。
人生活在空氣之中，與魚兒生活在水中是一樣的道理。皆是食乎氣而游乎氣。只是各自承受的氣的壓力不一樣罷了。一個是混合之氣，一個是水氣。
有外必有內，外壓越強，內壓也應該越強。否則任何生命都不可能成形。
想通這裏，楚江便進入了更深層次的識神當中。在這裏，他看不見任何的事物，朦朦然一片，虛寂無比。他不能主動起心去想像任何一種生物的樣子。他想要在這種危險的環境之下，嘗試一下，神意變種的第二種形態：無念之象。
“小師弟。小師弟你怎麼了，難道痛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嗎。我告訴你，師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試探我的底線，趕快說出你的決定吧。”王鋒弓着腰，蹲下來，再衝著楚江嚷道。
楚江自然是聽不到他的言語。此刻的楚江已經成功地見證了自身內景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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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目之間，一道淡淡的白光突然從虛空中跳出來。如同在這無邊識海之中亮起的一座燈塔。指引着遠航之人歸家。
這白光越來越大，卻又越來越淡。忽而化為一輪蟾月，於輪盤之中，映照出一隻莫名的生物。這隻生物，散發著令人驚異的紅色光芒，像是一個浮起的水囊，水囊上長滿了可怖的細小疙瘩，下面卻是如同柳樹條一樣垂下的觸手。它似乎是水做成的，整個身體看不出有任何的質料。
楚江絕對沒有在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本書籍之中見過這種生物的模樣。但此時此刻，他確確實實地看見了或者說想像出來了他從未見過的形象。
藉助自身性光顯現，於無意無念之中接收到外界的信息，再將其映照而出。
在那些沒有修行過的凡人口中，也稱之為通靈。
只有在通靈的狀態下，神意的第二種形態才能真正發揮出來。
僅僅只是看了一眼，楚江的識神之中就已經浮現出了一條條莫明其妙的信息。這些信息自動湧入楚江的身體裏面，他瞬間就理解了，為什麼這種生物的形象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一種深海生物，生存在數千尺的海底。楚江心神合一，神意啟動了。
啪啪啪～，在剎那間，身體的每一處肌肉，皮肉，無論內外，全部都極致的鬆弛起來，像是注了三盆水的牛肉一樣。
身體的細微結構被完全重構，極大地增強了內部的流動性和抵抗性。簡單來講，就是竭盡所能，減小自身的壓縮性。讓外部的水壓，想壓都沒地方壓。
楚江的身體以一種甩拉麵的姿態伸展開來，好像整個人變大了不少。接着，又像是揉麵糰一般地收縮回來，四肢彎曲到極限，緊緊貼合在不規則的如橢圓球一般的身體上。明明是四隻手腳，硬是卷出了柳條抽枝的感覺。
對於這種行為，王鋒只想說一句話：瘋了吧！正當他在考慮要不要再減弱一點水壓，好給楚江恢復神智的時候，異變突生。
楚江的身軀突然炸開放出陣陣白光。當然，還有一大灘清澈的水泡。
在王鋒的視角下，白光自然是最先看到的。水泡是緊接着白光而現，但是，在水泡之前，已經有一物進入了他的知覺之中。
那是一道氤氳着秋水金光的影子，雖然知覺了卻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如同浮光掠影，從虎口一現便跑到右邊的肩胛骨上，忽的無端消失了。
“啊～哈～哈～，爹呀！”王鋒猛地跪倒在地，扶住右手胳膊疾聲痛呼道。隨着水球的炸開，這招水牢之術，自然也就解了。
“你的右手已經徹底廢了。別說叫爹了，你就是喊媽也沒用。這次我倒是想看看，你的火獄術還管用嗎。”楚江站在離王鋒三丈遠的一處石苔上，冷冷道。
剛才那一劍，楚江使出的正是從秋水金精術中悟出的秋水劍意。由於太快了，導致王鋒的感覺還沒來得及傳遞出來。不僅如此，秋水的厚重，肅殺之力直接清洗掉王鋒的右手。皮肉和骨骼之間的一切連接體，都被清掃一空，全部喪失了活力。
劍意本身是神意的高級運用，不同的底層信息結構會催生出不同的劍意。當然，一位劍修真正專精的一般還是一種劍意，參悟其它劍意都只是為了更好的豐富，拓展。
沙沙～，聽着楚江漸漸臨近的腳步聲。王鋒似乎打算最後掙扎一下。
“你不能殺我。你別忘了，我現在在名義上還是你的師兄。除非你把我帶到師父的墳墓前，在那裏把我逐出師門，否則的話，你在這裏殺了我，就是同門相殘。我是無所謂這些規矩，可你呢。你不是一向最守規矩的嗎？”王鋒強行詭辯道。
沒想到，楚江居然真的動搖了。他覺得王鋒說得很有道理。遲疑了半步，愣了足足半個呼吸。
轟～，一陣黃光乍現，王鋒的左手突然探出，往楚江左身一拍，明明還隔着兩個拳頭的距離，卻已然灼心毀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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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楚江的速度夠快，及時避開。饒是如此，左肩也還是被灼得皮開肉綻，露出光華的白骨。
楚江強忍着沒叫喊，但眼部的肌肉已經快彈射出來了。
“哈哈哈。小師弟啊。這種鬼話果然也只有你才會信呢。對待敵人居然還能有婦人之仁，不愧是師父的好徒弟啊。跟他一樣的蠢，一樣的自作自受。”王鋒發狂般地大笑道。
說完，他便大吼一聲：火龍變！隨即左手把右肩，這麼用力一抓，一扭，一撕。整條右臂被他扯了下來，斷裂帶處，鮮血淋漓，汨汨滴落。
又是轟的一聲，右臂就被獻祭掉了，裏面的血氣精氣全都化為了養料，供養着左手心中的那一團火焰。
“區區右臂，不要也罷。我就讓你死個明白，這門火龍變乃是根據太虛觀的世傳功法：太乙秘法改造而來。雖然比不上太乙秘法，但送你上路，綽綽有餘。”王鋒的臉仍然是誇張的扭曲着，但語氣倒是很冷靜。似乎他吃定楚江了一般。
隨着手心火焰的成形，一條火龍虛影也覆蓋在王鋒的背後。全身上下包裹着一道厚厚的火牆，衝天的火焰激烈燃起。
反觀楚江，他一點也不害怕。不知怎的，感受到這股磅礴的火氣，他的身體深處似乎有一種奇異的激動。
最開始在湖水之中，湧入楚江體內的那些火氣和真元，毫無徵兆地從體內奔涌而出。楚江被迫大吼一聲，變成一個高冠的火焰人，直直飛出與王鋒決戰。
兩人身體的真元和血氣，精氣完全敞開，突破了目前的境界極限。從遠方望來，只會看見兩團熊熊火焰在空中激烈的碰撞。
若是有人能跟上他們的速度，在空中細看。就會看見，楚江的背後浮現出了一隻孔雀虛影，王鋒背後是一隻火龍虛影。
楚江右手成劍，出劍如流光溢彩，紅中帶金，金中耀紅。王鋒左手成刃，殷紅之中透着焦黑的污泥。
鏗鏘鏗～，一瞬間半空之中如同萬千煙花綻放，一爆十響，甚而百響。光與影的舞蹈，金與火的奏鳴曲。
但是這樣的打鬥是不可能持久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兩人便決意要一招分出勝負了。
王鋒在上，楚江在下。螺旋式地運動，最簡單的技巧。一拳對轟。
兩團熾熱的火焰，互相排斥着對方。激剝之聲，如雷如電。
若是論真元和神意，楚江自認不會輸。可沒想到，王鋒突然從舌頭底下，卷出一顆黑色小藥丸，只見其輕輕一咬，啪的一聲，一股霧狀白氣瀰漫開來，大大增強了王鋒的火龍虛影。
嗷～，一聲龍息嘆悠，把楚江擊飛。直直墜落而下，王鋒自然不會放過，趁勢而為，將火焰變形為一柄尖錐，狠狠地往下扎去。
楚江砸落在坑中，本能地順勢一翻。王鋒已然殺到，可誰知他這火焰錐竟進不得這坑內。似乎這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阻礙着王鋒。
楚江在這時，也徹底掌握了湖中的火氣。同時也洞悉了孔雀虛影的奧秘。
他緩緩深蹲，直腰挺胸。神意啟動。在他的想像中，一隻沐浴着烈火的孔雀在翩翩起舞，翱翔在九天之上，卻又返回到九地之下。
啾～，楚江背後的虛影頓時金光大作，幾乎要從虛像之中走出來一般。它搖擺着尾部，那絢爛的畫景，如同曇花一現，又恰似熔岩包裹着荒古的金球高高懸在天上，萬古不滅。
被這美色迷了眼，王鋒回過神來時，楚江已經出手了。
只見其一劍斬出，開屏的尾羽上突然汨流出萬千火流，化作億萬顆火星。迸發而出，若流星趕月。當王鋒看見這一幕時，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光的速度總是要快過自己的思考速度。億萬火星便是億萬道劍氣，而且是特別純正的那種。僅僅一剎那，火龍虛影便破碎了。王鋒被這可怕的火星灼傷了全身肌膚，當他昏迷過去時，唯一的念頭是，最好別醒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