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歲考

送走采揚，徐軒心裏十分沉重。

兩人所聊甚歡，但自從提及往事之後，采揚就再也難以歡愉起來。

雖然臉上依舊強顏歡笑，但實際上還是很難放下，或者說根本放不下。

徐軒也有類似經歷，時間過得久了，很多事以為自己感覺不到痛了，以為自己忘了習慣了，但是當別人提起的或者在某一刻情況下想起，依舊痛徹心扉。

有些事永遠不能做到真正遺忘，傷痛會跟隨一輩子，時間只是用厚厚塵埃遮住傷口，而它從未癒合。

當揭開暴露在熾熱陽光下，那種灼燒烙燙感，會提醒你過往從未消失。

遠遠目送采揚離去，時間還早，徐軒也開始步行上山，去找師兄。

不知道前日交代了些什麼，但自從卓不凡與謝清雪來完之後，山上尤其顯得忙碌，尤其是肖青，經常看不見人影，一有空就躲在小築處，不知道在準備些什麼。

而肖竹此刻則是準備大量藥材，堆積在葯廬門前院子裏晾曬。

茅屋裏外堆得滿滿當當，全都是晒乾製備需要的藥材。

肖竹不知從哪兒搬來一大塊千斤石磨，將無數藥材細細研磨，最後倒在杵臼里，預備製成各種藥丸。

徐軒看到此樣，哪裏還敢閑着，連忙擼起袖子，上前幫忙。

肖竹見到徐軒，主動招呼道：“師弟，接住！”說著把手中新製成得藥丸扔給徐軒。

徐軒抬手接下，只聽肖竹道：“師弟，嘗一嘗”

徐軒想也不想，塞進口中，仰頭吞下，頓時腹中一陣清涼，體內微微剩下的酒勁也全數消失。

隨後周身氣血一陣活躍，體內彷彿充滿幹勁！

肖竹道：“這是行氣丹，快要歲考了，師弟！這些都是為歲考弟子準備的，接下來有的忙了。”

徐軒道：“歲考？”

肖竹道：“沒錯，劍宗每五年舉辦一次歲考，下四境弟子都可以參加。只要能排名進前兩百，就能夠下山歷練，弟子們都是搶着參加呢。”

徐軒這才知道為什麼這麼忙，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

劍宗收徒，五年歲考一次，是非常重要的活動。

山上弟子尋常是不準隨意下山的，但是經過歲考後，獲得排名，那就不一樣了。

首先就是獲得隨意下山的自由，不管你是回家探親亦或者紅塵闖蕩，遊歷天下。

只有宗門師尊沒有特召回山，你甚至在山下待上一百年都沒關係。

這就讓許多弟子躍躍欲試了，他們修行道法本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剛好學成到下山露露臉。

不僅如此，山上清淡伙食與無聊氛圍，早就讓他們待夠了~

而宗門每年也會對弟子在外表現做出評定，然後據此發放一定量的珍貴丹藥，算作一種鼓勵。

畢竟名氣越大，來宗門拜師的弟子也就越多，宗門就越有機會培養出人傑天驕，以此振興宗門。

當然也有一心向道苦修弟子，歲考對他們也有好處，那便是不必再被俗塵凡務困擾。

只要他們願意，在歲考之後就有了閉關的資格，專心提升境界，研究道法。

而那些歲考從未獲得過排名，又在修鍊上道法平平境界止步不前的弟子，百歲以後就要在宗門擔任一些值守俗務了。

或馴養靈獸，或看管藏經閣，亦或者其他一些雜事瑣務，都是由這些弟子輪值擔任。

所以每期歲考，都是非常激烈的，甚至有些弟子控制不住道法威力，以至於對方斷手斷腳，也毫不意外。

這也讓製藥備葯，成為歲考中非常關鍵一環。

徐軒心中瞭然，手上和肖竹合作搗杵研磨，一刻不停。

其實不止需要這些行氣活血丹藥，還有止血，止痛，續骨以及應對燙傷凍傷的丹藥都要準備一些。

因為弟子對拼時，往往還會附加一些火焰冰霜雷電之類的損傷，這些都是往年經常出現的。

一直忙到了深夜，肖竹終於在徐軒的幫助下，提前將今天的分量完成。

深呼一口氣，隨後抓出一把丹藥塞在徐軒靈寶袋中，算作對師弟幫忙的感謝。

徐軒也不拒絕，他和師兄就從來不客氣，而有了靈寶袋，這些東西也是要放多少就放多少，或許在某些時刻就能用上。

時值盛夏，夜晚時分。

氣溫本該酷熱難當，但山頂依舊清涼。兩人忙完后，索性無事，就一同出往院中閑坐。

徐軒還不忘把屋裏清茶泡兩壺，端出來與師兄共飲。

來到院中，見肖竹靠坐在椅子上，遠望星空，便也如他一般，在桌子另一側。

雙手枕着頭，一起欣賞師兄最喜歡的星空，究竟能有多麼燦爛與壯美。

夜幕下，山風吹過密林，吹進圍欄院子裏，也吹到了兩人心裏。

促織蟲鳴，窸窸窣窣，天地之間除了漫天星河與師兄弟二人，就再無旁物。

就在徐軒被這浩瀚夜景所震撼時，忽然聽肖竹道：“師弟，你知道天上共有多少星辰嗎？”

徐軒當然不知道，反問一句：“不知道，師兄你知道嗎？”

肖竹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徐軒無語道：“那你還故意誆我”

師兄弟二人毫無隔閡，即使玩笑也正常的開，就在徐軒以為肖竹是拿他打趣時，又肖竹繼續聽道：“書上說，人修鍊到最高境界時，能在身體內外開啟無數氣竅，與天上星辰俱能一一對應。”

“我有時候想，既然如此，那天上星辰何不是最好的功法秘笈。天有黑白之分，人亦有陰陽之別。而時令四季，則對應人體的前後左右。花開花落，雲捲雲舒，則代表周天循環，生生不息......”

“以至於我每次仰天觀星時，看到天上有自己不認識的星辰，總能冒出新的感悟心得，雖然這並不能立刻把我修為提升一個境界，但我總覺得我的想法沒錯。”

徐軒從沒想過，每天看星星也是一種修鍊方式，關鍵聽后，還覺得師兄講的十分有道理。

於是順着說道：“那天上最亮的星星，也必定代表我們身體最重要的穴位。”

“每當我們憤怒亦或者專註身外之事時，周天運行最緩慢，則代表月明星稀。反之，每當心平氣和陷入冥想打坐時，則氣穴運行最順暢，則代表月隱星繁。”

“那麼就可以推測出，上弦月與下弦月缺時，對應的七情六慾中的不同。”

肖竹沒想到師弟如此聰慧，大為意外道：“不錯，師弟所想亦是我此前所想，但實際又可能有所差別，例如天明星隱，日月同天......”

師兄弟二人就在這漫天繁星下，開始對着群星與自身參照起來。

與師兄一番閑談，發人深省，想所未想，讓徐軒又有一番見解。

徐軒甚至覺得：如果所謂的修行大道，就是將體內的氣竅變得和繁星一樣密集，那現在的師兄，就是星空下默默生長的翠竹，雖看不見修為立刻提升，但每次仰天觀星，在無人處默默成長，卻是不爭的事實。

師兄弟二人就在庭院中坐着，一邊休息納涼，一邊喝茶閑聊。

忽然見西南方向，駛來遁光，一閃一閃，如天際疾馳流星。

雖然不見劍上人影，但可以感覺得到遁速之快，已經到了瞬息千里的地步。

“此人修為精深，遠超普通弟子，甚至已經接近長老也說不定。”徐軒心中想着。

一炷香時間不到，遁光已經接近了錦屏峰。

半空中，見峰頂有亮光，那人按下遁光，在高空中旋了半圈，隨後降低遁速，又向著葯廬駛來。

肖竹知道是有客人來了，於是起身相迎。

那人也從院外疾步走了進來，待走進一看，原來正是之前來過的大長老弟子，卓不凡。

一見面就對着肖竹抱拳道：“竹兄，掌門想要見一見徐師弟，特派我來帶他前去一趟。”

肖竹聽完，也不多問，立刻側開身子，招呼徐軒過來。

卓不凡一見到徐軒，雙眼放光道：“徐師弟，你在這裏太好了。掌門正有些事情，想找你說一說呢~”

徐軒可不似肖竹那般沉穩，開門見山問道：“什麼事情呀？”

卓不凡看了一眼肖竹，頓時有些尷尬道：“這個我也不知，師尊指示我前來，自然有他深意......”

還是肖竹解圍，主動道：“宗主有令，卓師兄只能招辦。師弟，你去了就知道了。”

徐軒只能告別肖竹，跟着卓不凡上了長劍，飛天而去。

半空中，卓不凡載着徐軒，急速飛馳，怕徐軒抵擋不住高空烈風，還主動運氣真元，激發護體靈罩。

徐軒見遁速如此之快，不禁又問道：“卓師兄，何事如此着急，竟然半夜還勞煩你~”

然而卓不凡卻避重就輕道：“師尊之命，哪兒有勞煩不勞煩的，深夜前來，是師尊指示讓越少人知道越好。師弟抓穩，我要再次提速了。”

說完，再次運足真元激發遁光。

劍身輕顫，發出細小尖銳嗡嗡聲響，卓不凡遁速極快，徐軒扶着他，兩人幾乎前傾，貼在劍背上。

腳下山川如同走馬燈一樣快速略過，也多虧是徐軒，換做尋常弟子，估計早就嚇尿了。

不多時，二人就到首峰宗門大殿上。

卓不凡立在階下，不再上前。徐軒只能一人進入內殿。

大殿內，寶氣香塵，熏煙裊裊，除了宗主盤膝打坐外，再無旁人。

但徐軒並不覺得大殿空曠，與上一次來不同，這次他覺得一舉一動都被牢牢掌握。

氣機纏繞交織，每走一步都是迫於當下選擇，不得不踏出的一步，而不是因為他要面見宗主，才走上的大殿。

待徐軒稍稍走近一些，宗主彷彿聽見腳步聲，張開雙眼。

見到徐軒，立刻抱歉禮道：“深夜叨擾前輩，還請多多包涵！”

徐軒知道這老頭一向無事不會找他，於是問道：“宗主客氣了，不知這次找我，所謂何事？”

只見宗主走下寶座，專為徐軒斟了杯清茶，而後坐在徐軒一旁道：“這是山下弟子送的雨前花澗。”

倒茶，意味着這次說來話長，徐軒也不客氣，於是拿起小酌兩口，清香四溢，令人舒爽，果然一門之主，喝的是最好的。

只等他慢慢說。

宗主道：“之前給前輩的丹藥，不知為何還未服用，還是前輩對下界之事另有打算？”

徐軒哪兒敢說葯已經不在了，只能一邊品嘗，一邊裝作另有深意道：“那藥效已經喪失七七八八，雖有吞龍丹與離火丹助力，但恢復半成修為，還是太少了~”

掌門一聽，不覺有異，反而略陷思索之中，隨後大喜道：“那前輩是有更好的法子了？不妨說來出，讓晚輩也能有一二助力地方。”

徐軒心裏已經轉了無數個念頭，他哪兒有什麼法子，但又不能告訴他丹藥是被偷了。

正當徐軒覺得苦惱，不知道怎麼回答時候，突然腦海中一聲音道：“丹藥需要重新祭煉，順帶向他多要一些靈藥......”

徐軒橫豎想不出更好辦法，只能照着體內聲音指示，道：“我還需要許多別的靈藥，將丹藥重新祭煉一番......”

掌門不住點頭，看向地面，道：“前些日，我聽前輩與肖竹前往地火秘境，看來前輩果然早有此打算。”

“不錯不錯，既然前輩由此打算，那我每月我會私下派人再多贈送前輩靈石財寶。現在前輩已能自行下山，仙市靈藥但凡需要的，可盡數收納，晚輩可保證絕不讓前輩被身外之物牽絆。如果有沒搜集到的靈藥，也可讓我囑託弟子留意尋找。”

徐軒大感歡喜，但也感覺一絲危險懸念，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老頭這麼不遺餘力的對自己這麼好，難道就不怕自己爽約，又或者他有某些反制手段？

只見掌門還道：“肖竹之前煉丹，一直用的上品丹房，在地火秘境中，還有許多極品炎脈，拘禁靈氣效果更加，隔絕一切外在干擾，甚至連丹爐也是紫金打造。”說著，把一塊小令牌推給了徐軒。

這塊令牌通體皆由美玉製成，做成劍一樣形狀，外在細節刻畫山川溪流，巧奪天工，與內在禁制紋路，相得益彰。

腦海中聲音道：“收下”

徐軒再一次覺得被夾在中間當槍使，但是現在又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只能繼續按照玄狐所說繼續下去。

但越是如此，心中越是不安，終於忍不住問道：“送我靈石財寶，又送我地火靈脈，掌門所求，應該不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小事吧~”

只見掌門和藹笑道：“我希望前輩能夠當劍宗長老。”

“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