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言師採藥去
接下來的時日裏,只要無課業傳授,阮天卿便帶着炎爝浩一同進山採藥。炎爝浩一路哼着小曲兒四處張望,阮天卿手捧一卷書,兩人皆背着竹簍,一大一小,一前一後,一路慢慢走。
“阮大哥,其實剛剛你回屋放東西的時候,黃酒偷偷送了些土貨來。她說你不收,就交給我了。”炎爝浩撇了一眼阮天卿,忍不住開口道。
黃酒,就是每天來得最早的那個小姑娘,家住在小鎮邊邊上。
“哦?我不是說過很多次嗎,不要送東西。”阮天卿收起手中書卷,眉頭一挑,看向一旁的少年。
“人家都找你好幾次了,我也是實在看不下去,就代為收下咯。學生對你的好意,你為啥要如此抗拒?”炎爝浩經過一株柳樹時,順手掐了根細柳條下來,叼在嘴上。
阮天卿無奈地說:“黃酒她爹很早就離開小鎮了,把娘倆留在這裏。雖然當時她爹也留下了很多錢財,夠兩人不愁生計。可畢竟是婦道人家,養女不易,身體也不是很好,所以家中開銷能省還是省些。”
“這個我知道,聽說她爹是個商人。商人重利輕別離,小鎮財路不好,便出去尋財了,是不是?”因為柳條的緣故,炎爝浩聲音含糊不清。
“這些小道消息你倒是一套一套的啊。”
“聽街坊鄰居說的。”
阮天卿搖搖頭,沒說話。小姑娘的家事,已經成為街邊茶肆里茶客的飲后談資很多年了。雖然君子不背後說人是非,但是那些碎嘴婆姨,搖扇老漢,確實也算不得君子。
小姑娘本名叫劉弈合,聽起來像是個男孩,黃酒是她的小名。很多同窗孩子天天“黃酒,黃酒”地叫,時間一長,都有些記不得小姑娘的原名了。
“行了,回頭把東西送回去。也告訴小姑娘,她的心意老師知道,有這份心思即可,無需送東西。”阮天卿擺擺手,重新拿出書卷。
“為啥你不自己去說?”
“她都不敢直接把東西給我,肯定是怕我責備她。現在我不收,若是直接找上門去還不要嚇壞小姑娘。”
“嘖嘖嘖,有理。”
兩人便繼續慢慢走,細細看。
“你聽說過走龍鎮和龍脊山脈的傳說嗎?”阮天卿突然問。
“啥子傳說,是山脈的由來嗎?害,聽過好幾個不同的版本了,怎麼,有說法?”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若是走龍鎮真的像傳說中那樣神乎其神,就好了。”
“阮大哥還會想這些?”
“倒不是什麼別的,只是,如果這龍脊山脈來歷不俗,走龍鎮便與有榮焉。這樣就能留住更多的強者,留住更多有學識,有見識的高人。”
“小鎮酒鋪生意一直很差,因為很多男人,都像黃酒的父親那樣離開了小鎮。鎮上留下的,多是老弱病殘。”
聽到此處,炎爝浩忍不住插話道:“那鐵匠鋪子生意不還行?老弱病殘應該用不上武器吧。”
“非也,正是因為老弱病殘,才需要更多的武器來防身。小鎮靈氣稀薄,修士極少。但是百姓總要生活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龍脊山脈又不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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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且不說那林中惡獸,就算是偶爾的流寇山匪,讓小鎮百姓碰上了,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場。你在小鎮屬於強者,難以了解平凡百姓的那點辛酸。”
阮天卿雙手附后,一步一停,感慨萬分。“好在上面調來了當今鎮長,關元境修為,多少還是可保小鎮百姓性命無憂。只是我們大都清楚,鎮長若不是仕途不順,又怎會來到我們這個窮鄉僻壤呢?”
“所以如果這龍脊山脈當真來歷不俗,那不就可以留下更多強者、高人。經過一番山水改造,靈氣漸沛,豈不是就可以免去很多生離死別?像黃酒這樣的孩子,豈不是也可以少去很多思念。”
阮天卿有些黯然。“我每日看着這些孩子,又何嘗不為他們感到悲哀呢。”
“畢竟生來如此,不是他們的過錯。”
炎爝浩低着頭,踢走腳邊的石子:“阮大哥,你不是說南方在打仗嗎?”
“是的,青神王朝的南方邊境向來不安定。臨國游兵、山匪流寇等大多喜歡四處流竄,有許多便進入了青神王朝,為禍一方。”
“戰火會不會蔓延過來?”
“希望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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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雲海上,一位身披雪白大氅的俊美男子閉眼而坐,天宇間一片寂靜。
良久,男子似是覺得實在無趣,便長臂一揮,面前雲霧迅速聚攏形成一方棋台。男子再伸手虛抓幾下,向棋盤作拋擲物品狀。只聽到一粒粒清脆聲響,一顆顆大道流轉的棋子憑空成型,精準砸落在棋台之上。覆邊星拱天元,位置不差絲毫。
男子手上動作不停,縷縷抓取,次次落子。動作越來越快直至一番行雲流水,肉眼難尋蹤跡。
最後,“砰”的一聲,棋盤連帶棋子一同炸裂。氣浪翻湧,以男子為中心席捲四方。而男子則保持着最後落子的那個姿勢,紋絲不動,默然無聲,片刻之後方才開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同氣連枝,氣象斐然。山水成勢,隱龍潛淵。”
最後,男子收回動作。
“君子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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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神王朝京城,富麗堂皇的皇宮大殿之外,站着一君一臣。
“此次南下,一來鎮壓南蠻匪患,二來留心一些宗門手段,三來要盯着那個地方。”
“臣明白!”
“你也不用事事親力親為,多提拔一下年輕將領,總是好的。”
“謝陛下指點!”
“行了,退下吧。好好準備準備,去看看家人,此去南蠻,可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回來的。”
“臣,叩謝陛下恩典!”老元帥作勢拜伏而下,五體投地。
“前朝餘孽流竄蠻荒,不過是個笑話罷了。真真正正的掌局者,還不是那些天上神仙。”皇帝緩緩走入朝堂,看着那些雕樑畫棟。
老元帥退下了。
皇帝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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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來,平安無事,兩人的竹簍里都裝滿了各式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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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的藥草。此次上山,收穫頗豐。
“這次有意避開了很多凶獸出沒的險地,雖然路程翻了好幾倍,但所幸沒出意外。”
“阮大哥以前可曾來過這裏?”
“很少,以前實力不濟,根本不敢走多深多遠。”
兩人一邊聊,一邊繼續前行。阮天卿問起炎爝浩今後的計劃。
“你準備在小鎮呆多久,以後去往何方?”
炎爝浩撓撓頭:“看情況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其實我是想走江湖來着,只是不知道這江湖該從何處走起。”
阮天卿笑了:“走江湖?這該是演義小說上的寫法吧,現實世界中人們很少用了。”
“真的?可是我爹說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以我覺得,這麼說也沒問題吧?”
阮天卿不置可否。
山林寂靜,有微風吹過,拂起一陣陣黃綠色波浪。炎爝浩微眯起眼,看到不遠處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座湖。
只是一轉眼,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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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書院,大門門檻上,坐着一個布衣小姑娘。她雙手撐着腦袋,有些小憂愁。
在娘親交代好了的,要送給阮先生的東西里,竟然讓她遺漏了一隻雞,這可如何是好?
當時小姑娘可是火急火燎的,好不容易才把東西塞給了阮先生的好朋友——那個長得還蠻好看的哥哥。結果現在又要跑一趟。
萬一這下子碰到了阮先生,那可咋辦啊。自己送東西可是被阮先生拒絕好多次了,阮先生好嚴厲的。
咋辦嘛咋辦嘛。小姑娘細細的眉毛輕輕擰在一起。
當然咯,那個小哥哥雖然是還好看,但還是不如阮先生好看。小姑娘憂愁了一會兒,又如是想。
所以阮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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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記藥鋪的陳掌柜,今天鎖了鋪子大門,提着一袋子東西往嘉木書院而去。他想親自去謝謝那位阮夫子,畢竟曾是讀書人,很多事情也還看得明白。
陳掌柜沿河而走,心裏醞釀著措辭。好歹也曾有半肚子學問,見到夫子了言語可不能太過隨意。
當他走到嘉木書院那條街上時。看到書院大門門檻上坐了一個布衣小姑娘。撐着腦袋,神情凝重。
陳掌柜悄悄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走上前去。
“小黃酒,你師傅可在裏面?”
小姑娘回過神來,迅速站起身,朝陳掌柜行了一禮。
“回掌柜的,不在。”
“那麼你可知道他在何處呢?”
而此時,阮天卿和炎爝浩正好轉過一個拐角,回到了嘉木書院這條街上。兩人便一同目睹了這麼一幕:
小姑娘半張臉都籠罩在金色的夕陽里,眼角睫毛、耳邊發梢皆纖毫畢現。她歪着腦袋,認認真真地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了先生教過的詩句。
於是她用非常稚嫩的聲音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