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觸動
獼豪發現二人站在自己幼崽的窩前,頓時變得狂怒暴躁,咧開血盆大口朝着二人連聲怒吼,吼聲的氣浪在洞中來回回蕩,二人此時就像是被關在蒙皮大鼓中,被鼓震震破耳膜一般的難受。真一的雙手捂着耳朵不自覺的連連後退直到靠在了牆上,獼豪此刻也發現了真一的破綻,那雙腿向後一蹬便朝真一撲去。
真一被那陣吼聲影響,變得反應遲鈍了許多,直到獼豪逼近了身前才有所發覺。正想要躲開,發現自己背已靠住了牆避無可避了,下意識的將紅纓槍橫握擋在前。獼豪此刻前爪瞬發而至,正正的打在紅纓槍上,連同真一一起訂在牆上。真一隻覺得胸口一悶,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獼豪此刻居然雙腳站立了起來,原來這個怪物不僅能四肢爬行還能雙腿站立,真宛如巨熊一般。然而它的前爪高高舉起,試圖要將真一直接砸碎一樣。楊定戎前面剛令真一退下自保,沒成想自己雖然立在獼豪跟前,獼豪對他並無任何興趣,直直撲真一而去,致使他自己也始料未及。此刻見真一被獼豪拍在牆上令他心頭一緊,顧不得多想邊奔着真一而去一邊抽出背上的大劍,就在獼豪舉起前爪劈向真一的瞬間,雙手舉起大劍狠狠的擊打在了獼豪的腹部。
此刻獼豪舉起的前爪也驟停了下來,壓着真一的另外一隻前爪也鬆開了真一,喉嚨里發出最後一身低吟,身子僵直的倒在了地上。真一也隨着牆壁滑落了下來,楊定戎連忙將劍丟在一旁接下了真一。
“真一,你還好吧,都怪把我的疏忽才至於你受了傷。”楊定戎邊說著邊趕忙掀開衣服查看真一的傷勢。
真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要站起來道,“啊哈哈,不礙事,就是剛才被壓了那下覺得胸悶不自覺得就吐了口鮮血,嘻嘻,大叔你好厲害啊!就這麼簌的一下就把獼豪給打倒了!”
楊定戎給真一檢查了一番說道,“應該是傷到了脾臟了,唉,還厲害什麼呀,連你我都差點都看不住,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和你的爺爺奶奶還有承山交代。”說著扶着真一要幫他站穩了些,“能站得住么?”
“哎,一點小傷不礙事,一會就好了,它不會被大叔給打死了吧。”真一指着躺着地上的獼豪說道。
“不會的,它不至於那麼脆弱,只是昏厥過去了而已,這次我已經沒有像上次那麼留情了,結結實實的打在腹部這下估計也要昏迷一整天。”楊定戎道。
“哈哈,那就好,我們已經搶走了他的食物要是再把它殺了,那就太可憐了。”真一說道。
楊定戎笑了笑摸着真一的腦袋,見到如此純真的真一,眼神不自覺流露出憐惜的目光,也未免覺得感嘆。正說間二人只見小獼豪的窩裏兩隻可愛的小獼豪爬了出來,徑直的朝大獼豪爬去,像是兩個出生待哺的小奶狗依偎在母親身旁有滋有味的吸吮這母親的母乳。
“我大概知道獼豪為什麼這段時間不在窩裏休息了,應該是出去尋找食物為了他的孩子睡醒就能吃到新鮮的母乳吧……”楊定戎微笑的望着真一道。
真一默默的看着兩隻幼崽吸食母親母乳的場景,心生了一陣憐憫,“對不起,我一定會想好辦法幫到你的!”
楊定戎慈愛的笑了笑,將手搭在真一肩膀上,說道,“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呢?”
真一笑着摸着腦袋說道,“我也不知誒!要不我現在先帶着大叔去找常伯伯還有師傅他老人家吧!”
出了洞口二人沿着方才的路徑繼續向上山走去,此刻已過晌午,越往前走草木灌叢便越為茂盛,真一指着一個個形態各異的樹木說道,“常伯伯的家十分難找,外人很容易就迷路了,這裏草木我最熟悉,因為以前走多了我才能認得來。”
楊定戎打量過去,那草木那得分得清誰是誰,而且連條像樣的路徑都沒有,一會高一會低的怕是多走兩步,連自個都要暈頭轉向,只得苦笑,“平常若是忘不得以,我是最不願來這深山的,即便是到了山頂也看不見什麼美景吧?”
“哈哈,就是說咯,常伯伯上面就是一堆草藥種一圈又一圈。”
走了不知多久只見真一在扒開最後一道灌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十分寬廣的空地了,中間一座用木頭搭建而成的木屋,木屋顯得並不是很大卻嚴絲合縫顯得精巧的很,與之對應的是周圍大大小小籬笆圍城的一個個花圃,像是村子裏頭一戶戶人家的裝修。
真一指着中間那棟小木屋說道,“看這就是常伯伯的房子咯。”接着真一手作着小喇叭對着屋內喊着,“常伯伯...在嗎常伯伯...真一過來看您來了咯!”
過了不一會,只聽見木房內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門內傳來一陣慵散的聲音,“這誰啊,一直吵吵喃喃的喊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真一半遮着嘴悄悄地告訴楊定戎,“常伯伯最討厭人家這時候過來找他了,他很早很早就起來,然後在這時候又去睡覺呢。”
楊定戎也小聲的回應道,“那你還這麼大聲喊?”
“嘻嘻。”真一隻是掩嘴壞笑着,然後蹦蹦跳跳的跑向前方的小木屋而去。
出門的是一位約摸四五十多歲男人,上下一身乾淨的素白服,竹簪子盤起一頭黑白相間的髮髻,眼神神氣怡然,頗有隱士仙流之風。只見真一跑到跟前道,“常伯伯,怎麼這麼快就把真一的聲音給忘記啦?”
“哼!你這小鬼頭,一個多月了都不來看你常伯,不是你早把我給忘了吧。”常敬亭嗔怪道。
“嘻嘻,那我可不敢呀!真一可是一直想着您呢。”真一吐着舌頭搞怪的說。
“切,這話我才不信,你現在來的日子可少多了,可不像從前那麼愛找你常伯玩了。”常敬亭高傲的抬起頭,假裝對真一視而不見,此時正好看到侍立一旁的楊定戎,便露出奇怪的神色問道,“這位是?”
“哦,常伯伯,這我要給你介紹的,大叔是師傅的好朋友,一直在尋找師傅十年了。”說著真一揮着手讓楊定戎上前。
聽罷,常敬亭快步向前,對着楊定戎一陣端詳,看到常敬亭一直盯着自己打量,又是疑惑又激動,楊定戎有點不知所措趕忙拱手道,“在下楊定戎,卻是承山故人,他離開時並未得知他去了哪裏。所以我把他有可能去的地方都一一尋找過了,偶然一次我回憶起他曾說過青石村的事,才尋來這裏,只是青石村隱匿頗深,找到此處我也花了很長的時間。”
常敬亭點着頭說道,“恩,那是自然,自太祖平定戰亂以前才得以與外界有所交流,祖輩們花費大把功夫方才尋得此處隱居。莫說你是個外地人,就是本地人也不知道這個村子,你說你是承山故人,可有憑證?”
“常伯伯,大叔絕對是個好人,他還幫助過我們呢,我們大家都很相信他。”真一道。
“你不知道這世間險惡,即便是姦邪之徒也不會寫在臉上,表面可是大仁大義着呢,若不是你們的村長,我們青石村怎麼會如此招搖現世,背離了祖輩農耕於野,永不出世的本意。”常敬亭恨恨的說道。
“您年輕時候不也是往外跑了嗎?”真一咬着嘴唇嘀咕道。
“你這小鬼,知道些什麼,我出去學醫是為了拓展我所學,不似別人為了利益功名去賺取不是我們本分的東西。”常敬亭冷笑道。
“嘻嘻,常伯您老耳朵真好。”真一嘿嘿的笑道,口語間帶着幾分戲謔。
正說間楊定戎從腰間掏出一枚半圓形的玉佩,遞給常敬亭道,“這是先皇所贈的雙眼玉琉璃,當年我與承山二人共同救駕,陛下將自己親身所配之物分成兩半贈於我二人,承山與我各執一半。”
常敬亭接過玉佩細細端詳,上面書寫克終二字,常敬亭又仔細看了眼前這個漢子,哈哈大笑起來,“聽承山說過,他這好兄弟總是一副慵懶散漫,不修邊幅卻是古道熱腸,樂於助人的善人,如今一看權是如此啊!”
楊定戎苦笑道,“兄長是這麼說我的嗎?還真是一針見血呢,哈哈。”
常敬亭也隨之大笑起來,接着將楊定戎請進了屋裏讓他稍坐,自己進了內屋,不一會捧着一個包裹交給楊定戎,“承山早說過,他這兄弟是追究道理之人,他也在等你來,如果他一旦離開了你來時將這些東西交給你。”說著常敬亭不住的嘆息,“只是他內傷過重,我醫道淺薄也只為他續命十年,那十年我一直在研究治癒他的辦法,只可惜鄙人學藝不精至始至終沒有找他醫治他的辦法。”
楊定戎起身頓首拜道,“若不是先生,怕是承山更不能支撐如此之久,他做這個決定必然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只可恨我來的太遲了未能見他最後一面,這是我這輩子最難原諒自己的事了。”
常敬亭扶起楊定戎連連說道,“你我皆是他最信賴的人,能夠完成他的心愿也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承山曾經在征伐北地時候救過淪為鬼人囚徒的我,想起那些年日日鞭打被當做牛羊使喚,若不是承山將我救出,我怕早已經死在北地了。能有承山這個朋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說道此處不禁熱淚盈眶支吾不能言。
真一聽着也被感染,不覺得啜泣起來,想必是也想起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師傅,常敬亭見到真一也哭得如此傷心,連忙止住傷感說道,“孩子還在這,先不說這些事了。”
楊定戎隨即也解開包裹,見包里有三樣東西,一件玉佩上寫慎始,與楊定戎的玉佩合二為一果然是嚴絲合縫,楊定戎良視許久,默默的將二壁合在一旁。第二件映入楊定戎眼帘的是一把槍尖,樣子普通體積普通若是不識得此物之人斷然是認不得的,此槍乃是西平國寒山的熔鐵所制,這世上名品許多都出於此,雖然這把槍尖已經封塵十餘年但是拿在手中依然感覺寒光森森,新舊如剛煉製而成,楊定戎也認得此物,這是薛承山的配槍別名正是龍囚。與他不同,薛承山出身寒門百姓,一直以來全憑自身打拚才達到今天的地步。這第三件只見是一封黃褐色信件,封面並無一字,楊定戎抖了抖信封看着常敬亭示意是否是寫給自己的,常敬亭舉掌示意道,“此信是承山交予你的,只能你親自啟封。”並且推了推正在抬頭張望的真一,搖着腦袋示意此信只能楊定戎自己看。
楊定戎撇着頭看着貼在他手臂邊的真一,真一隻得尷尬的笑了笑,“嘁,好小氣哦,不看就不看。”說著只好戀戀不捨撇開腦袋站到門墩后。見真一離開,楊定戎起身便仔細閱讀了信中的內容……
許久楊定戎閱讀完信中的內容,顫顫巍巍的抓着手中的幾張信紙久久無法平靜,看完這封信的他想必也感同身受了解摯友心中的艱辛吧,隨即手中一捻正想把信件毀掉,但是遲遲沒有下手,哎嘆一聲將信收在懷中對常敬亭道,“敬亭兄,可否領我拜謁兄長的靈位。”
常敬亭緩緩的點了點頭,“請隨我來吧。”說罷,將楊定戎領至后屋,穿過後屋出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約五丈的榕樹,只見這榕樹枝粗葉茂,有參天之姿。每個枝幹都如同海船上的桅杆,茂盛的枝葉如同桅杆上正迎風的船帆。樹下赫然是一個座打磨光滑的石碑,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投影在石碑上就像夜空那點點的星辰映照着靈魂歸去的渡河,只見碑上有明朗厚重的筆刻着《顯考薛公承山之墓》。
楊定戎見着這情景腦子總覺得一陣觸亂,原先已經打定了心態去面對承山死去的事實,如今站在墳前頓時只覺得腦子陣陣暈眩,腦中的血量彷彿瞬間蒸發一般。他只覺得不能站穩腳跟,只能緩緩地移步向前,這十年尋自己的兄長怎麼只是讓他見到了他最不想遇見的事,他這十年曾無數次的幻想遇到他該怎麼聽他傾訴,甚至質問他為什麼第一時間沒有想到他,為什麼沒有給過他一次訊息。如今他都不能再想了,只剩一步步機械式的踱步向前。
只見真一已經快步向前,早早於楊定戎之前跪拜在了薛承山的墓前,連連磕頭,“師父在上,弟子不孝,幾月未曾上來叩拜師父,如今孩兒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又可以經常來看師父了。”說著又接連叩拜。
這一陣才讓楊定戎漸漸平息了下來,“顯考。”楊定戎默默的看着跪拜的真一,慢慢地低下了頭,方才的觸亂與不甘已經慢慢褪去,他只剩回憶着與薛承山的種種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