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對無語
第十八章相對無語
林秀蓮看見賈慶軍回到車間,立刻微笑着站起來把一小疊單板塞進他的手裏:“物歸原主,小賈同志!烘乾單板的活還給你……對了,還有你的女搭檔。”說完林秀蓮調皮地擠了一下眼睛。賈慶軍看着林秀蓮塞到他手中的單板心裏不爽,骨子裏也明白早晚是這麼回事兒,咱當工人的拖不了幹活。但心裏還是有一點抵觸:“媽的,剛放下耕梨,又要上套?天生幹活的命!”他抽出幾張單板隨手扔到烘乾機的網帶上,然後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木墩子上,一邊幹活一邊回頭衝著林秀蓮嬉皮笑臉:“我說林妹子,忙啥?替哥多干點多好,趁這機會咱倆還能嘮一會兒嗑,溝通一下感情。同時他用眼睛偷偷掃了一下不遠的劉鳳蘭,想觀察一下她的反應,可那邊無戰事出奇地平靜。只是劉鳳蘭好像偶爾朝他倆撇一撇嘴,不知道在那兒嘟囔什麼?由於機器的噪音太大,估計她什麼也聽不見,這種環境就算是面貼面也得大點聲,否則聽不清。
“不聊!一個車間的人兒天天見面有啥聊的?再說俺有的是人聊,不少人都排不上號。這麼說吧,備用的人從這兒都能排到大門外還得拐出去二多里地。”林秀蓮的臉此刻扭到了天上,在一旁洋洋得意。
賈慶軍氣不打一處來:“不聊行,以後再別總跟我賤,東拍一巴掌,西捅咕一下,煩人不?還有,你總在我背後扔碎單板頭打我幹嘛?怎麼,喜歡我?還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找事兒?那樣還有你好果子吃不成?別忘了女人和男人鬧,吃虧總是女人。另外不要成天老盯着我們班長曲奉祥不放,你官迷啊?曲奉祥那麼風流,小心別掉裏頭。再說難道我還沒有他帥嗎?”林秀蓮一瞪眼:“滾犢子!少煩我……你不是我喜歡的那個類型的人,但我覺得你跟別人不一樣,有自己的特點。而且有時候挺好玩的,沒有別的意思,千萬別誤會。不過我事先聲明,你的事兒我什麼也沒參乎,只帶着一雙耳朵。我可不想卷進你們的遊戲,電燈泡可不好玩。不過這兩天劉鳳蘭姐不知怎麼了?一個勁兒地說你倆那點破事兒,不聽又不好,聽了沒意思,可憐我這雙耳朵遭老罪了,現在都快失聰了。謝天謝地!哥!你可回來了,我還是回單板庫繼續干我的老本行——單板修補吧,也好讓耳朵好好休息一下,說完林秀蓮扭扭達達地走了。
這邊機器轟鳴,劉鳳蘭面無表情,低頭一個勁忙手裏的活,沒搭理他的意思。偶爾眼睛獃獃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麼?賈慶軍的心頓時沒了底:“是不是還因為她過生日的時候自己沒給她買手錶而生氣……現在的人咋這麼現實啊?一點也不講究感情。靠!女人真是麻煩,說實話現在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確實挺累的,沒準男人哪一句話說走嘴了,或者事兒做錯了就會暗起風波給你臉子看,而且關係越親密事兒越多。”
在這一點上,他自認為自己從來沒有被外面的一些異性所左右,哪怕是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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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傾城的美女,而且他最討厭那種自以為是到處撒嬌賣萌的女人,除非讓人心動。對此他不屑於顧,這對於自戀而清高的他無疑成為心裏炫耀的資本,今天則相反,對方高興他就跟着高興;對方憂鬱,他心情也變得不好。
老半天,劉鳳蘭突然說話了:“回來了?”賈慶軍頭也沒抬:“啊!回來了。”,話像卡在喉嚨里,聲音小得出奇,似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他轉身看了一眼劉鳳蘭,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聽?如果真是幻聽,該死!丟份!唉!可能真的是幻聽。
其實他剛才真有一股想和她主動說話的衝動,但內向的作祟,讓他逐漸放棄了這種想法,最後卻慢慢把話咽了回去……他記得自己小的時候也曾是一個活潑開朗的男孩,可是到了小學三年級,一切就發生了變化。由於父母的感情不合經常大打出手,他是拉這個,這個不高興,護那個,另一個又生氣。一次在母親的哭泣聲中他暗暗發誓等自己長大了要為母親報仇,狠狠揍一頓父親,省得這個磨叨鬼整天老欺負母親……以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愛說話,喜歡獨處一偶,性情變得內向而敏感,活像一個悶葫蘆,甚至一杠子壓不出一個屁來,後來連他自己也開始討厭自己的這種性格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機器的噪音在廠房的上空無規律地顫動,令人心煩意亂。同時乾燥悶熱的空氣里又伴隨着不同程度的緊張與困頓,使人感到既壓抑又無聊。此時兩個人像隔着千山萬水,彼此誰也不說話,也不看對方一眼,甚至當對方不存在,只管機械地往烘乾機里塞手中的單板。
大概過了一小時,他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了一陣騷動與急促的腳步聲,發生什麼事了?他發現所有的人都表情緊張地往剪板機的那頭跑,而且四周還圍了不少人。賈慶軍頓時精神了,耳朵支楞着,眼睛發亮,伸着脖子不停地往人堆里張望。
不一會兒,人群呼啦一下閃開,兩個女工摻着一個臉色慘白的女人往外走,那女人用左手捂着流血的右手的食指表情痛苦不堪。賈慶軍仔細一看,咦,那不是剪板司機李雲青嗎?怎麼老司機也出事兒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旁邊有三、四個女工在悄悄地議論,其中那個年輕一點的女工侯穎說:“剪板機工作的時候,清理刀片附近的碎料不能直接用手去拿,否則很容易發生事故。應該用長一點的小木棍子去清除,難道這點安全常識還沒有嗎?還膠合板廠老工人呢……車間書記田玉英嘆了一口氣:“,現在局裏正以“防風險、除隱患、遏事故”為主題,開展安全生產月活動。如果在安全月活動期間,出一例事故,廠子就得挨罰,整個車間的獎金也沒了。平時不抓安全,臨陣磨槍能起到什麼好效果?再說這些日子幹活前車間的安全會天天開,安全科長韓立文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囑咐我們幹活要小心,不讓出事兒,等熬過這個月就好了,韓立文是在局裏打了保票的,人造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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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業局的支柱企業,每年上繳利潤都是前幾名,安全生產自然不能落後,怎麼也得給其他單位做個榜樣。怎麼越開會越出事呢?唉!也難怪,吃飯還掉飯粒呢,人有時難免疏忽。這李雲青還算幸運,食指尖只剪掉一塊肉,沒傷及到骨頭……”另一個歲數較大的女工老趙也說:“你們不知道,我是這個廠子的老人兒,從建廠到現在,咱這單板車間被剪板機剪掉的女工的手指頭夠裝一土藍子了,真不是瞎說,不忽悠你。”還有一個插嘴:“活該!報應。怎麼不把整隻手剪掉呢?省得平時老欺負我!”這話夠狠,什麼深仇大恨啊?值得這麼解恨……說這話的原來是瘦小的哈秀玲。
賈慶軍聽后汗毛都豎起來了,好恐怖!他不敢想像當時那手指被剪掉的瞬間,一切美好事物的孕育和發展直至成熟是那麼漫長與艱難,可毀滅卻是一旦或瞬間的事兒。天性的使然,本來就內向與偏執的他經常遭受莫名憂鬱的困擾,無理想、無快樂,甚至厭倦了生命。
世事無常,生命脆弱,這世界並不是人間天堂,幸福短暫,痛苦無盡,活着只是走向地獄的緩衝地帶。
反正現在他知道無論幹什麼活兒,尤其是操作機器,如果違反勞動安全規定或者任何麻痹大意都有可能會釀成工傷事故,也就是說一念之差將導致後果不堪設想,一旦出事,可能再也無回改的機會了。
從1986年接班被分到和平林場,混了八年,直至1994年又調到人造板,他還真沒有親眼看到過工傷事故是什麼樣子?多數是聽說某某人幹活出事兒了,在頭腦中頂多就是一個概念,沒有實際的印象。
其實剪板機操作前要穿緊身防護服,袖口扣緊,上衣下擺不能敞開,不得在開動的機床旁穿、脫換衣服,或圍佈於身上,防止機器絞傷。女工必須戴好安全帽,辮子應放入帽內,不得穿裙子、拖鞋等。但在實際工作中,人們往往容易忽視這些規定,繼而造成不該發生的嚴重事故。
這時李雲青已經被抬上了120救護車,風馳電掣地向敦林職工醫院駛去,後續車間還得派人去病房護理,少日很難出院。
車間烘乾這塊工作運行照常,一小時過後,進料口和收料口的工人位置互換,在交接擦肩而過的一剎那,賈慶軍回頭偷偷拽了一把張淑芬:“張姐,咱倆換一下,你和劉鳳蘭去接料吧!”張淑芬瞅着他老半天:“你倆怎麼了?”“哎呀!別問了,劉鳳蘭這娘們不搭理我,我這麼大的老爺門兒也太沒面子了,憑什麼?總之開資的時候我請你吃飯!”
烘乾機的另一頭,劉鳳蘭對張淑芬說:“其實賈慶軍沒錢,別看他平時省吃儉用的,一切都是假象……”
一個星期之後,林業局安全科的電話打進了人造板經理室,讓韓立文立刻把工傷事故上報,局裏準備下人造板工業總公司進行安全檢查。
在辦公室里經理肖秋龍與安全科長韓立文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語,低頭一根接一根地吸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