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葬禮
謝永娟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琉璃街的青石板街道,這會出現了幾個身影,其中一人敲着鑼鼓,咚咚咚的聲音透過玻璃傳入了永娟的耳朵里。
這個場景,謝永娟着實看了心酸,只見兩個男人扶着一個哭泣的女人,在這前頭跟着那個敲鑼的男人。他一邊有節奏的敲打着鑼鼓,一邊在前面引路,那個泣不成聲的女人,就這樣被兩個男人拖着不斷的沿着琉璃街走着。
那個女人,謝永娟認得,那是來過阿祥嫂店裏的何三洋的母親阿梅。
眼看着這個奇怪的隊伍經過了祈夢客棧門口,謝永娟離開了窗戶,坐在了床沿上。
玻璃無法阻擋住這個失去兒子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那聲音揪着永娟的心臟。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了何三洋去世前的畫面,渾身腐爛的他抬起手臂朝着他伸來,嘴裏說著帶着他前往琉璃寺。
如果這是他最後的遺言,那麼永娟並沒有做到告知他父母,這多少讓她覺得不安和猶豫不決。
她並不想因為外來人的身份去探望而引起村裏的非議。
此時,房間門被敲得陣陣作響,打斷了永娟的思緒,她朝着房門看去,料想這樣敲門的只有許永華,她起身開門,只見許永華站在門前,迎面便問:“那個叫什麼何三洋的死了?”
“你怎麼知道?”謝永娟明知故問。
許永華指着窗外的方向:“那個敲鑼的沿街叫喚着,她老媽哭得那麼大聲,你沒有聽見嗎?一路上都在奔喪。”
“我沒有聽見。”謝永娟回答。
“你不是說去見他嗎?”許永華疑惑的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他是不是感染了屍菌?”
“這不重要了。”謝永娟說道:“如你說的,他死了。”
“那是假死吧,萬一爬起來,我們可就遭殃的,你倒是說你見過他沒見過?”許永華咄咄逼人的問道。
“沒見過。”謝永娟深吸了一口氣回答。
“我不信。”許永華盯着謝永娟的眼睛看着:“就你那樣不像會說謊的人,該不會。。。他的死和你有關係?”
“別胡說。”謝永娟說道,她之所以不告訴永華,就是因為他嘴巴大,怕惹上麻煩。
許永華嘿嘿的笑着:“我還以為你真有那個勇氣,原來也只是個慫婆娘。”
說完,許永華離開了房間門口,徑直走到對門自個兒的房間裏,啪的一聲,用力的甩上門。
這一會謝永娟瞧見客廳里空無一人,她下了樓,看見客棧大門口站着那個姓徐的老者。
他的腦袋朝着琉璃街的左側張望,該是聽見了敲鑼的聲音,下樓來看情況。
此時,哭聲和鑼聲已經漸行漸遠。
謝永娟默默的站在他的身邊,也朝着琉璃街道的左側望去,老者回頭看見了永娟禮貌的微微一笑。
“何三洋死了。”老者說道,聲音里沒有一絲惋惜,畢竟他是個外人,正在談論一個不認識的人。
“哦。”謝永娟回答,她看了一眼老者,發現老者的眼角也在看她。
“這個村裡奔喪的風俗就是這樣,要帶着一個親人滿村子裏哭,這若要碰上個鐵石心腸的人,這樣被帶出去哭不出來,那就成了全村的笑話。”老者自言自語着。
謝永娟沉默的聽着漸行漸遠的鑼聲。
“我去過四方衛生所。”老者輕聲的說著。
“啊?”謝永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應該如何接話,她在進入四方衛生所的時候,聽過護士提到過,有一個老者也想來看望過何三洋,當時謝永娟就懷疑是邊上這個姓徐的老人,現在他倒是自己說出來。
“但是那個叫什麼名字來着。。。”他思索着:“對了,叫阿娥的護士,不讓我進去,沒想到,今天人就沒有了。”
說完,老者意味深長的看着謝永娟一眼。
“是啊,該有多傷心。。。”謝永娟接過話說道。
“在飯桌上,我不也聽說你要去看望他嗎?”老者問:“你看了嗎?”
“沒。。。”謝永娟擠出了一絲笑容:“和您一樣,那個護士不讓我進去,畢竟非親非故的。”
“哎。。。”老者嘆息着:“可惜啊,我一直覺得他應該跟琉璃寺里的神女有什麼交集,畢竟我在尋找關於姆仟的任何資料,不想錯過這麼一個有趣的題材。”
“老先生,你就不擔心你去看望他,他真的是屍菌感染嗎?”永娟問道。
“擔心!”老者皺着眉頭說道:“怎能不擔心,但我更在意的是村裡人的說法能夠為我的書貢獻多少好故事。”
這時候,老闆娘急匆匆的沿着青石板而來,見到兩人站在門口,打了聲招呼便進了后廚,不一會出來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四周。
“謝小姐,你那兩個朋友呢?”老闆娘問道,永娟才留意到,老闆娘今天穿了一身全身藏藍色的衣服,頭髮上盤着紅色的繩子,還有一個別緻的髮飾,那個髮飾像是一枚蜘蛛。
“估計在樓上休息。”謝永娟回答:“怎麼了,老闆娘,您找他們?”
老闆娘看了一眼謝永娟和老者,嘆了一口氣:“村裏的何三洋死了,這會半個村子都要忙活了,村長叫我過去掌勺,我得去準備準備。。。”
“這是在哪辦?”老者饒有興趣的問道。
“琉璃寺山門口,祠堂邊的廣場,現在男人們都過去搭台了,按照我們的風俗,三洋就停在何氏祠堂邊里,這算是病死的,不能入祠堂。今天是第一天,明天晚上送親宴吃完,後天早上就燒了。”老闆娘回答完,提起布袋就走,走沒有兩步,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說道:“這幾天我不在,也就不做飯了,你們自己進后廚,我留了菜,你們自己煮,米在缸里,別浪費,浪費了我可要翻倍算錢。”
說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這村裡不是不讓操辦這些的嘛,我見過村委會的宣告,白事紅事不都不能辦。”謝永娟說道。
“這都封村了,還管這些規矩,倒是這送親宴,我要去看看。”老者興奮的說道。
謝永娟觀察着老先生的表情,他一直張望着老闆娘離去的方向,那是琉璃寺山門的方向,她不明白一個外人怎麼喜歡參加人家的喪禮,畢竟這不吉利。
“之前就聽說何氏村的葬禮風俗很是濃重和獨特,如果我要寫成這本書,那就一定要去參加一下。”老先生說道:“置身其中,總比聽來的好。”
“可是,這非親非故的,是不是不吉利。”謝永娟說出了看法。
“就是圖吉利才去的。”老者說道:“送親宴是全村老少都去參加,走個流水,屋子裏是不獃人的,這就是何氏村白事的特色,呆在屋子裏不吉利。”他呵呵的笑着,看來他是真的不忌諱這個。
而且從他的聊天狀態,謝永娟明顯的感覺到了這個老頭似乎很期待這場葬禮。
老者邁着輕鬆的步伐上了樓,估計進門專心的補充他的小說底稿,只是這疫情的,就算寫完了,能有什麼用?
現在是為了晚餐發愁的時候了。
永娟上樓碰見了黃美麗,和她說了一下老闆娘這幾天忙外的事情,碰巧許永華也出了房門,蓬頭淤面,估計睡了一個下午覺。
“不在?”黃美麗尖聲的說著:“那我不會煮耶,有沒有泡麵,吃吃泡麵也是可以的。”
“那晚上吃什麼?”許永華問道:“這是不是就是變相想讓我們走,如果是的話,我覺得那些簽字的賬單,咱們也別認了。”
“華哥,認不認不是你說的,我和永娟姐那可是關係戶,臉還是要的,你倒是無所謂,要不,我有一個提議,從明天開始,賬單的名字就你簽。”黃美麗說道。
“笑死。”許永華冷笑着說:“在這裏講什麼關係戶,連你姐夫李防長人家不也不認識,還能給你面子,還不是一樣吃這些垃圾。”
“姐,以後賬單分開,憑什麼一起算,到時候這個男人不認賬怎麼辦。”黃美麗說道。
“就這些錢我會不認賬!”許永華罵道。
“別吵了。”謝永娟不耐煩的說道:“我是來談晚餐的事情,這樣吧,晚上我來煮,但是只能吃素。”
“沒有肉怎麼吃?”許永華說道。
“要不你煮?”謝永娟說道。
許永華摸了摸鼻頭不吭聲,這個男人也是懶到出奇,一聲不吭陷在了沙發里。
約莫下午5點多,謝永娟下了樓進了后廚,發現燈是亮着的,只見老者已經把菜洗好放在一邊,他看見謝永娟走了進來,依然是禮貌的微笑。
“我尋思着老闆娘不在,我就來下個廚,你們三人的飯我都做好了,就等着菜洗好一起弄。”老者說道。
“我來幫您。”謝永娟擼起了袖子。
“老闆娘留的菜不多,我看最多就做三道菜,不知道明天她會不會送過來,要不真只能喝白粥和鹹菜了。”老先生搖頭說道。
“有白粥和鹹菜吃已經很感激了。”謝永娟回答。
“看來謝小姐還是挺容易滿足的,現在被困在這裏,也只能隨遇而安了,外面也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子。。。”老者說著嘆了一口氣:“那個高牆連個門都沒有,也不知道外面怎樣了。”
“我看老先生其實挺健談的。”謝永娟遞給了老者切完的菜,老者丟進了下了油的鍋里。
“你的意思是吃飯的時候我不說話啊。”老者一邊掌勺一邊說道:“我只是不待見你那個朋友吧,你想想,我一個寫民俗的不健談,不愛講話,不愛聊天,怎麼可能寫得出來,這些都要靠我這雙腿,還有這張嘴。”
“你說得對,這民俗不靠嘴巴打聽,有時候還真是打聽不出來。”謝永娟笑着說道。
“所以,我倒是欺騙了你的朋友?”
“那倒是騙過去了,他們都覺得你不愛說話。”謝永娟回答。
“那人不都憋瘋了,你們三人還能吵吵架,我一個人找誰去。”老者笑着。
“老先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以你你對何氏村的了解,你知道後母是什麼嗎?”謝永娟問道。
“知道。”老者回答:“後母就是神女的母親,只要何氏村裡未滿18歲的女人被選為神女后,她的父親就叫後父,母親就叫後母,也就成了全村的父親和母親,逢大節紅白喜事,除了村長外,這兩個人必須出席,地位可高了。”
“那這神女怎麼選出來的,你知道嗎?”謝永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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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對姆仟文化還挺感興趣的。”老者側頭看了一眼謝永娟一眼:“這何氏村的居民最早不住在這裏,聽說是從我的家鄉遷徙而來,最早的時候,這神女選拔還真是神秘,不過根據傳說,應該和琉璃寺里那個鎮寺之寶脫不了干係。”
“哦。。。我想請教。”謝永娟問道。
“琉璃寺有三大鎮寺之寶,都是國家一級文物保護單位,一個是神女舍利,一個是姆仟泥塑,另一個就是琉璃寶座。”
“琉璃寶座我知道,我之前朝拜正殿的時候見過,琉璃寺的命名就和這個寶座有關。”謝永娟回答:“那這個和神女選拔有關係嗎?”
“那是當然。”老者輕聲的說道:“聽說最早的神女選拔需要在何氏村裡選未滿18歲的女子,然後讓她們進入一個叫蛇海的屋子裏,這個屋子裏都是毒蛇,這些女人就被關在竹子編織的籠子裏,吊在蛇海的房樑上,如果這些蛇聚集在一個女子的籠子下面,那麼這個女子就會被帶走,然後服用一種液體,傳說這個液體就是那個舍利分泌出來的黏液,紅僧就會把這種液體收集,服用后的女子就是神女了。”
“現在還是這樣的風俗?”謝永娟問道。
“那當然不是。”老者微微一笑:“我剛才說的是古時候的,聽說神女選拔也常發生意外,不是被蛇爬上房梁落入籠中因為被咬而中毒身亡,就是喝了液體后暴病而亡,所以這個時代早已經廢棄了原來的儀式,蛇海還是要的,不過喝那個舍利的液體就取消了,畢竟,那可是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謝永娟有點毛毛的:“這蛇海還真有啊?我最怕蛇了。”
“現在哪有那麼多蛇,隨便一兩隻意思一下就行了,你當真以為蛇海里的蛇數量很多?”
“我只是看,那個叫後母的人似乎有點瘋瘋癲癲的。”謝永娟說道。
“這麼說,你見過她了?”老者轉頭問道。
謝永娟點了點頭。
老者嘆了口氣:“畢竟,當上了神女的女子,過了18歲就可以還回本來身份,只是當過了神女,本村都沒有人敢娶,這在古時候那可是大事,只是現在這個社會不怕了,都嫁到外地去,我見過後母本人,她這樣子應該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謝永娟問道。
“是啊,照理說現在當神女只是一種職業,沒有古代那麼嚴格的意義。”老者回頭看了一下四周,然後輕聲的說道:“之前琉璃寺的神女,也就是上上屆神女,已經年滿18歲,她也就是固定時間表演給遊客看看,露露臉,逢年過節遊行走走,不止父母有錢拿,村委會還會給一大筆錢,聽說18歲后就能到城裏買房,所以何氏村那是誰都想把女兒往琉璃寺塞,不過這屆不一樣。”
“你剛才說的是上上屆神女18歲的事情,那上屆呢?”謝永娟問。
“還沒有到18歲,據說才13歲,還有5年,但是這屆神女突然出現,這個13歲的神女就離開了琉璃寺,也就是提前退役。”老者說著。
“還在村裡?”謝永娟好奇的問。
“還在村裡,現在村民也不會說什麼,不像以前,畢竟神女是種職業,為何氏村創收了多少,你說是吧。不用費勁心思往外搬家。現在人思想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你說這屆不一樣。。。”謝永娟還是很好奇。她還想問,這時候許永華闖進了后廚。
“什麼這屆后屆的,你還沒有做好嗎?都餓死了。”他走過來看了一下菜,本想催促謝永娟,但是眉頭一皺,看見了掌勺的老者,摸了摸鼻頭,自己回到了餐廳的桌子邊。
“姐,需要幫忙嗎?”黃美麗這時候姍姍來遲,她也看見了掌勺的是老者:“呀,這不是老先生嗎?真是麻煩你了,今天讓你下廚。”
“沒事,就是很久沒做飯了,生疏了,到時候難吃,你可別怪我。”老先生說道。
“我怎麼會呢,您是長輩,我們晚輩可不敢啦。”黃美麗說道。
“美麗,幫我把飯一起端到餐廳桌子上。”
“好的。”
直到夜幕降臨,老闆娘也都沒有出現在客棧,永娟回到房間裏,透着玻璃窗看着琉璃寺山門前的廣場,那裏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張燈結綵,一片燈火通明,在這片燈光之下,忙碌的人影穿梭而過,他們搭起了戲台,擺上了桌子和椅子。
隔天一整天,老闆娘也未曾出現過,后廚里只有大米和調味料,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許永華在後廚里東翻西找,啥屁也沒有找到。
午餐就這樣一鍋白粥擺在了餐桌上,黃美麗和許永華垂頭喪氣的看着熱氣騰騰的飯鍋。
“tmd,這個老闆娘真是啥都不管了。。。死人的事情,能有活人重要嗎?”許永華罵著。
“現在本小姐真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寄人籬下的感覺了。。。”黃美麗漫不經心的說著:“不過話說,阿祥嫂的衣服怎麼還沒有做完?”
“來,大家將就一下。”老者自己盛了一碗,默不作聲的啜着粥。
“我說。。。昨晚我在客廳里看見寺廟那邊似乎很熱鬧,這老闆娘是去那邊了吧。”許永華說道:“還鋪了桌子搭了戲台。。。我等下要去看看。”
“華哥,那有什麼好看,人家辦白事呢。”黃美麗說道:“多不吉利。”
“我不像永娟那麼迷信。。。”許永華說道:“我相信科學。”
午餐過後,許永華果然離開了客棧外出去了,看他朝着右側走去,一定就是看熱鬧了。
果不其然,下午2點一過,就聽見許永華罵罵咧咧的聲音出現在客廳里。
“我要是不去,就不會知道這個村子裏的人有多虛偽。”他罵了幾句粗話:“咱們可是付錢記賬的。”
“哦,華哥,你氣成這樣,說來聽聽。”黃美麗的聲音響起。
謝永娟原本正在午睡,聽見許永華大聲囔囔早已經無心睡眠,她起床披上衣裳打開房門,就看見了黃美麗和許永華坐在客廳里聊着。
“我看見那裏啊,大魚大肉啊,雞啊,鴨啊。。。看得我口水啊。。。”許永華罵道:“最過分的是一箱一箱的酒就這樣堆在那裏,這晚上是要開party嗎?還搭了一個戲台。”
“哦。。。”黃美麗似乎很感興趣:“還能看戲來着?”
“要不搭戲台幹什麼?”許永華說道:“你說這過不過分,我們這裏除了大米啥都沒有,那邊大魚大肉,說好的村長宣告節省糧食,這邊就大肆操辦,你說是不是過分。”
“那真是過分了。”黃美麗這次站在許永華一邊:“我們可是記賬,而且我們一定會給錢,這樣做的確不厚道。”
“人家那是辦白事,能一樣嗎?”謝永娟插嘴:“半個村子出動,家家戶戶出錢出力,能和我們一樣嗎?”
“那說好的疫情期間節約糧食呢?”許永華說道:“簡直是浪費,白事也不能這麼操辦的。”
“人家怎麼辦還需要你華哥同意?”謝永娟補了一嘴,黃美麗笑出聲。
“這種疫情當下的情況,換成是你爸,謝區長,他是不是會抓,你自己說說。”許永華說道。
他這樣講,謝永娟無法反駁。
“行啦,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瞧你那樣。”黃美麗白了一眼。
許永華站了起來:“誰說的,我晚上我就過去吃,既然全村出動,那我也出動唄。”
“華哥,你非親非故又不是何氏家族的人,而且人家白事,你不晦氣嘛?”黃美麗說道。
“勞資就是要去,我已經受不了這些天來的菜,肚子都沒有油水。”
“那。。。”黃美麗笑着說:“要不這樣,華哥你帶我一起去怎麼樣?我想看看戲,實在悶死了。”
“你不是覺得晦氣嘛?”許永華反問道:“你剛才怎麼說來着?”
“我和你一樣,我也不迷信這個,我相信科學。”黃美麗笑着說:“我覺得應該很有趣。”
“你們兩個別亂來。”謝永娟皺着眉頭說道。
“姐,你認真了。”黃美麗說道:“這是不是全村都去呢?”
“我看了至少20幾張桌子,應該和鄉下那樣走流水席一樣,吃完下個人過來接着吃,多我一個沒有問題的。”
“姐,你一起來唄,讓永華帶我們過去。”黃美麗說道。
“憑什麼是我帶你們,這是人家白事,永娟忌諱呢,畢竟人家搞封建迷信的。”許永華諷刺着。
謝永娟低頭猶豫着,許久說道:“我想去。”
許永華哈哈大笑:“這是白事,你自己說的,你現在又想去,你這是演哪一出?”
謝永娟懶得跟許永華說,她只是想要單純的過去為何三洋上一炷香。
“我去上柱香。。。”謝永娟說完,看了一眼黃美麗,黃美麗應該明白其中因緣,畢竟永娟是最後一個見到何三洋的人,過去上柱香那不為過。
“姐,我這是和華哥開玩笑的,咱們非親非故的,也不是本村人,你真要去嗎?”黃美麗問道,許永華聽到黃美麗這麼一說,不開心了。
“剛才講了半天,你tmd和我開玩笑啊,逗我開心呢!”許永華罵道。
“開個玩笑嘛,那麼認真幹什麼。”黃美麗也沉着臉。
這女人啊,說變臉就變臉,說翻天就翻天,許永華低頭不吭聲,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了。
“姐,你認真的?”黃美麗問道。
謝永娟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非親非故,但是我心裏告訴我應當去上柱香。”
“也是。。。”黃美麗說道:“畢竟,你見過何三洋,去上柱香也好。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不忌諱,在這裏也悶得狠。”
*
晚上6點一過,琉璃寺led燈瞬時點亮琉璃山,謝永娟透過落地窗外看着琉璃寺的山門,那裏架起了一排排燈籠,已經照亮得比白晝還要亮騰,燈光之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她走出卧室,敲了黃美麗的房門,黃美麗走了出來,也已經穿戴整齊。
“華哥呢,要不要叫他?”謝永娟瞟了一眼許永華的屋子。
“他早就走了,5點一過,我出來的時候他就說他要過去了,還拉我一起,我說等你,他那表情你沒有瞧見,賤得很。”黃美麗說著。
“走吧。”說完,兩人下樓了。
剛走出客棧大門,就看見前方琉璃街一個熟悉的人影朝着山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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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那個老頭嗎?”黃美麗說道。
“老先生!”謝永娟喊了兩聲,那個老者駐足了,回頭看見兩人,禮貌的微微一笑。
“老先生,你這是朝着哪裏走啊,也是過去燒柱香的?”黃美麗問道。
“我是過去看看他們的風俗的。”老先生說道。
“對哦,我忘記了,你是個民俗學家,對吧。”黃美麗說道。
“客氣了,就發表過幾本書而已。”老先生反問道:“你們兩個。。。”
“姐說要過去上柱香,我呢,陪着過去看熱鬧,要不一個人呆在酒店裏也很悶。現在走出來,感覺生活如此美好。。。”黃美麗說著。
“對了,老先生,這裏的風俗怎麼給錢,你知道嗎?”謝永娟問道。
“你的意思是白包是嗎?”老先生問道。
“是啊,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把我手上的戒指包出去,要不非親非故的,我們也不自在。”謝永娟說道。
“妹子,包金器是絕對不行的,你放心,這裏的風俗不收白包,一切費用都是村委會包辦。”老先生說道。
“老先生,你對何氏村了解很深嘛。”黃美麗說道:“看你之前都不怎麼愛說話。”
“多說多錯啊。”老者呵呵的笑着。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同行吧。”謝永娟說道。
他們三人慢慢的沿着青石板而上,越靠近山門,喧嘩聲越大,謝永娟聽見了嗩吶的吹奏,一排燈光被拉得敞亮,20幾張桌子坐着人,他們一邊吃,一邊敬酒,離席后,又有人入席,上菜的不斷的穿梭在桌子前,小孩吵鬧的奔跑,好不熱鬧。而在靠近山門的左側,搭起了一個臨時戲台,布簾的背後,幾個早已經穿好戲服的村民正在朝着臉上塗抹着脂粉。台前二胡等演奏者,正在接喪親者家屬扔來的香煙。
“好熱鬧啊。。。”黃美麗瞪大了眼睛:“這些時日。。。我已經忘記了,人世間竟然有這種活動,你聞一聞。。。煙火氣。。。”
“喲。。。”光亮處走來一位瘦弱,但卻矍鑠的老人,他就是何氏村的村長,他穿戴者傳統黑色棉服,拄着拐杖,他迎面朝著三人走來:“這不是。。。謝小姐,黃小姐,還有徐學者嗎?”
“村長,我來。。。”謝永娟剛想開口,村長急忙打斷。
“這來者是客,我們村裏的白事習俗不問來者何事,也不問來者何人,只要過來都是客,裏面請,這位置自己找,有空位就坐,吃完后也不要和阿梅打招呼告辭,更不能找我了。”說完他自己呵呵的笑着,做了一個請字,便欠身離開。
“這。。。”黃美麗一頭霧水:“這個村長說什麼呢,我都沒有聽懂,這白事咱們是不能來還是能來啊?”
“意思就是來者是客,自己找位置,走的時候也別和喪家告辭,不吉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是這個意思。”老者回答。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要不剛才碰見村長真是尷尬呢。”黃美麗說著,瞅着前方桌前一堆的人頭,然後指着其中一個桌子說道:“你看,那個人是不是華哥?”
謝永娟順着看去,離他們三張桌子的距離,果然是許永華,只見許永華已經站了起來,端着一杯酒,在眾人吆喝聲中一飲而盡,看樣子,甚是開心。
“是他,別管他,我們自己找位置坐。”謝永娟說道。
“這男人,真是可憐曼莉啊。”黃美麗說道:“要不是看在一起逃命的份上,我是真看不慣他。”
“行了,你以後別再他面前提起曼莉。知道了嗎?”謝永娟叮囑着:“這個男人盡量離遠點。”
“我盡量吧。”黃美麗說道:“可是怎麼離遠點,他就和我們住一起。”
“兩位。。。”老者喊着:“這裏有位置。”
見老先生招手,謝永娟和黃美麗便走了過去,入座后,桌上的村民便丟來一次性的碗筷,這桌上的食物堆得滿滿的,炒麵,雞湯,魚肉,三層肉,碟子雖小,但是只要空了,就會換一疊滿的。
“我先去給何三洋點只香。”謝永娟側身對着黃美麗說道,起身離席。
謝永娟走到了何氏祠堂那,稍微安靜了一點,這座山門廣場右側的小祠堂里,立着一些神位,祠堂的一側有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屋,兩側放置着紅色紙紮的花朵,這樣的顏色真是奇怪,照理說都是白色的紙紮花比較常見。
謝永娟見到了何三洋的母親阿梅,她就坐在棚屋的一側,垂着腦袋,已經流盡了淚水,邊上還坐着一個眼眶發紅的中年男人,他和村長一樣拄着拐杖,這一定是何三洋的父親。
他們兩人都穿上了紅色的棉服,綁着紅色的棉繩。
他們兩人抬頭,興許望見了不是本村的謝永娟,但是表情依然失魂落魄。
何三洋的遺照就在棚屋的正中間,這真是一個英俊的少年,完全不似謝永娟所看見的那個臉皮都沒有了,白着一隻眼睛,掉光了所有牙齒的模樣,兩側的蠟燭沒有點火,燭心還是白色的繩索,靈堂拉起了紅色的布簾,透過布簾謝永娟瞧見了穿着紅色壽衣和鞋子的遺體。
紅色的香就放在遺像的貢桌上,貢品只有一種,蘋果,但是盛放貢品的碟子卻很有趣,是幾隻塑料蜘蛛連在一起,蘋果就托在它們的背上。
謝永娟抽出了一隻香,她看着香爐,上面插滿了香,但是都沒有點火,即使想點火也沒有火。
她祭拜后,就跟香爐上沒有點火的香一樣,她插了香,回頭望見何三洋父母也叩頭回禮。
謝永娟慢慢的朝着送親宴席走去,一群小孩嘻嘻哈哈的狂奔經過了永娟身邊,永娟讓開了通道,她看着席中間許永華正在對着眾人高談闊論,一邊掃着桌上的飯菜,她環顧四周,見黃美麗抬手示意,她入了席。
“姐,這溪魚真不錯,你吃吃。。。還有這雞湯。。。你別說,真香啊。。。對了,我忘記您是吃素的。。。對不起。。。”說完,黃美麗的筷子就沒有斷過,看來真是太久沒有見到像樣的食物了。
老者則一邊接受同桌敬酒,一邊默默的夾着菜,眼神在四處尋找他所感興趣的地方。
“喲。。。唷。。。”一隻手把桌子上的空盤子收走,另一隻手放下了滿滿的肉塊,她側頭望着三人:“你們也來了?我就說看見了那個男的,不見你們。”
“老闆娘。”謝永娟急忙起身。
“別,別,您坐。”老闆娘按下了謝永娟起身的姿勢:“我這忙得暈頭轉向的,你們儘管吃,不用客氣,我本來想叫你們過來,但是擔心風俗和你們不一樣,你們覺得不吉利,加上我這忙啊,沒有時間過去,你們別客氣,儘管吃,我去忙了。”
說完,老闆娘壘着一堆小盤菜朝着其它桌走去。
“還好我們過來了。”黃美麗笑着說:“要不,今晚又是吃白粥,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食物。。。你瞧,還有飲料,我給你倒一杯,現在這個標準,我已經很滿意了。”
嗩吶停止了,戲台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眾人頓時吆喝歡呼。
這一陣響聲,把三人的目光移向了戲台。
“姐,有表演。。。”黃美麗興奮的說著,一邊鼓掌,老者的目光也聚焦在戲台上。
只見幾個穿着花花綠綠戲袍,臉上塗滿厚厚一圈脂粉的演員上場,背景是一塊潦草畫下的山水亭台,這和永娟在其它地方看見的戲曲模樣並沒有什麼區別,咿咿呀呀的唱着方言,永娟也聽不懂。
兩人看了一會,見自己看不懂也聽不懂,便低頭夾起了菜。
老者,則端着酒杯,饒有興緻的看着。
“老先生,您聽得懂?”黃美麗好奇的問:“這聽上去不是河門方言,也不像三山本地的方言,是不是?”
“不是三山的方言。”謝永娟肯定的回答。
“這是古語。。。我也聽不懂。”老者說道:“有點像河門方言,但是又不完全像。”
“我還以為你懂呢。”黃美麗說道:“不過這個吹拉彈唱功放還挺大聲的,估計咱們這會在酒店客棧也能聽見,多好,熱鬧。”
“是啊,挺熱鬧的。。。”謝永娟說道:“就是耳朵有點受不了,太吵。”
“我雖然啊聽不懂,但是我看得懂。”老先生說著眯了一口酒。
“哦?那老先生,這個是什麼故事呢?”謝永娟問道。
“這個曲目世面上見不到,只有何氏村紅白喜事才能看見,戲子也都是本村人,所有今天我才能一睹真容。”老者激動的說著。
“感情你自己也沒有看過?還說你懂?”黃美麗說道。
“大概能看出一點。”老先生說道:“這一幕是講這個落難的男主角回到自己的故土,把一顆紅寶石獻給了在世皇帝。”
謝永娟朝着戲台看去,只見一個穿着將軍戲服的男人跪在一個穿着黃色戲服的男人面前,手裏捧着一大顆的紅色塑料做成的石頭。
“媽呀,這假的寶石也太誇張了吧。”黃美麗說道:“比他腦袋還要大。”
老者不語,默默的欣賞着。
“這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什麼,你說他們幾個人拿着竹子是啥意思?”黃美麗問道。
“這一幕應該是男子獻上了寶石后,他的副將告訴皇帝寶石的來歷,說那邊還有更多的紅寶石,於是皇帝讓副將帶人再去尋找,這些手上的棍子代表他們在坐船。”老者解釋道。
“厲害。。。”黃美麗說道:“那這些寶石應該就是在一座島上了,感覺這是奪寶奇兵的故事,這何氏村也太新潮了吧,在白事上演這些。”
“美麗,多吃點,你別瞎講。”謝永娟的目光注視着戲台。
至此,黃美麗已經喪失了對這個戲台的興趣,她只是沉浸在這無比熱鬧喧囂的環境裏。
“哎,要是阿祥嫂的衣服早些做好,那該有多好,你瞧見了嗎?阿祥嫂也在那裏,華哥邊上那桌。”黃美麗說道。
謝永娟瞟了一眼黃美麗的方向,的確,阿祥嫂也在,但是她並不感興趣,倒是此刻,對台上的戲曲有點興趣。
戲台上,這些人丟掉了手中代表航海的竹竿后,背景的山水布幕也被拉下了一塊新的,取而代之是一座寺廟的模樣,看樣子就像謝永娟眼前抬頭能看見的琉璃寺,重檐歇山,硃紅色的大門。
戲子退去,一個穿着紅色戲服,塗著白色脂粉的戲子登台,她站在琉璃寺硃紅色的大門口,眺望着遠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