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之所向
三山市第一醫院--急診大樓
古曼龍背着他的妹妹曼莉進入了急診大廳的1號電梯裏,隨着他進入的還有前cm21隊的隊長黃登嚴和他的手下李於,以及半路加入cm聯合隊的博康。
雨滴順着幾人的衣袖和衣角滴滴噠噠的滴在轎廂里,黃隊長按下了7樓的按鈕。隨即電梯大門緩緩的關閉。
古曼龍的眼神則在電梯裏焦急的觀察着所有電梯樓層對應的科室,當他目光落在他們將要到達的7樓終點,那裏寫着腫瘤專科。
“會不會搞錯了。。。”古曼龍疑惑的問道,他瞄了一眼6樓和7樓,這兩個樓層都是腫瘤專科,肝膽胰和胃腸腫瘤專科。
“我料想,樓下那個保安應該不會對我手裏拿着的槍說謊,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不用擔心,他說7樓有醫生,那必定是有醫生,只要還有醫生,應該都有辦法。”黃隊長安慰道。
“堅持住,曼莉,馬上就找到醫生了。”古曼龍側頭安慰着,曼莉的腦袋無力的靠在她的肩膀上,長發垂直,雙臂僵直。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但是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片漆黑,幾個人快速的走出了電梯,在電梯的右側亮着一盞微弱的燈光,那似乎是幾台電腦顯示屏隔着檯面投射的微弱光芒,古曼龍背着曼莉急忙朝着那裏跑去,一邊跑一邊喊着:“醫生,醫生!有醫生嗎?”
然而,阻止他們腳步的還有一扇玻璃大門,這扇門阻隔着電梯過道和病房區域,黃隊長拍了拍玻璃大聲喊着,李於則循着玻璃門邊找到了門鈴,而博康則是立在身後,默默的注視着他們。
但是不管他們如何拍打玻璃門和喊叫,門后那值班台空曠的大廳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李於,你和博康去看看其它樓層是否還有醫生。”黃隊長轉頭命令道。
“是,隊長。”李於領命后,快步走到電梯口,按下了按鈕,博康則跟在他的身後。
“如果見到任何一個醫生,哪怕是護士也好,都給我帶上來,不管用什麼辦法,明白我的意思嗎?救人要緊。”黃隊長說道。
“明白。”李於點頭,跟着博康進入了電梯。
“怎麼辦。。。”古曼龍更咽的說著:“我現在該怎麼辦?”
此時,玻璃門后里傳來了一陣哀嚎聲,那聲音撕心裂肺,連着哭聲一起,那聲音喊着:“疼啊。。。疼。。。啊。。。”
着聲音透着玻璃門的縫隙傳進了曼龍和黃隊長的耳朵里。
“這裏面還有人。”黃隊長透着玻璃細聽了一會,然後他從身下卸下了槍支握在了手中。
“退後。”他說。
古曼龍知道黃隊長想要幹嘛,他急忙背着曼莉朝着後面退了幾步。
黃隊長舉槍朝着玻璃大門的四角點射了幾發子彈。隨着玻璃崩裂碎了第一地的響聲,他跨步走了進去。
一陣怪味隨着玻璃門的碎落一地而流通的風吹進了黃隊長的鼻尖,他皺着眉頭站在原地,警惕的望着四周。
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出現在右側的走廊里,黃隊長走了進去,古曼龍隨後也跟了進去。
昏暗的值班台的一側隱隱約約有幾架鋪着無菌藍色布的手術推床靜靜的立在那。
“把她放在那。”黃隊長指着那幾架手術推床,曼龍回身看看見它,急忙走過去,把曼莉輕輕的放在那上面。
“你呆在這裏,等李於和博康回來,我四周看看,去找醫生,你幫我找一下燈源,把這裏值班台的燈光和走廊的燈光打開。”黃隊長吩咐道:“對了,記得找乾淨的東西給她蓋上保暖。”
“好。”古曼龍點頭,聳了聳自己那已經疲憊不堪,發麻難忍的肩膀,快速的跑到了護士值班台里,一陣摸索后,燈光被古曼龍一陣一陣的點亮。
燈火通明的值班台和導診大廳在白熾燈的映照下,照亮了每一個角落,倒地的給葯台,散落一地的醫用宣傳單,地板上那一灘看似血跡和污穢之物上還印着清晰的腳印,腳印一直沿着右側的走廊里蔓延過去。
這下,古曼龍才看清楚了在導診台另一側的走廊里,停着幾架手術推床,和放在這裏不同的是,它們上面躺着用白色裹屍布包裹的屍體。
這樣的情景,黃隊長也看見了,他只是瞄着那一側的走廊,回過眼神對着焦急卻戰戰兢兢的古曼龍說道:“就呆在這個值班台,哪裏也別去,知道嗎?”
“萬一。。。這裏沒有醫生。。。”古曼龍幾乎快哭出來。
“我不相信整棟大樓里一個醫生都沒有。”黃隊長說道:“你聽見那哀嚎聲嗎?這裏還有人。”
是啊,那哀嚎聲似乎漸漸的微弱,但是卻在這大廳里越發聲響。
那是一個人的聲音,如此絕望和痛苦。
黃隊長持槍警惕的沿着聲音的軌跡朝前走,最後腳步落在了其中一間病房前,他透着病房的門窗,發現裏面亮着燈光,他推開了門,舉起了槍,槍口對準了面對着她坐着的一個年輕女人。
那女人披着長發,身上披着沾滿了污穢的白大褂,此刻她正低着腦袋,顫抖的右手持着一把注射器,她正在把針管朝着一瓶藥劑里抽取,在她的黑色平底皮鞋邊,躺着兩個空了的試劑瓶,在她的一側病床上,仰面躺着的一個頭髮掉光,面容枯黃乾瘦如同骷髏一樣的老女人,她正張着嘴巴,微弱的哀嚎隨着她艱難的呼吸,慢慢的趨於平靜。
她顯然並不留意誰闖進了這7樓的場所,也顯然並不在意打開門的是誰,或者用槍指着她。
“把你手裏的針筒放下。”黃隊長把槍管對準了她。
她停下了手中抽取的針筒,緩緩的抬起頭,臉色憔悴下一雙哭紅的眼睛令人心疼。
“你是醫生?”黃隊長放下了手裏的槍:“我們並沒有惡意。。。”
“你們要的醫生。。。”她哼笑了一聲:“就在不久前,全跑了,你們剛好錯過了。。。”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是不是醫生。”黃隊長的目光落在她的白大褂上,上面寫着:實習醫生:陳小雲
“我都說了,你們要的醫生已經跑了,或許是1小時前,或許是2小時前,相信我,都逃命去了!”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然後雙手掩面痛哭了起來。
“陳小雲是不是你。”黃隊長又問了一遍。
她只顧哭着,並不搭理眼前這個人,而邊上那躺着的老人也突然安靜了下來,張着嘴巴,但是眼神卻一直盯着談話的兩個人。
黃隊長盯着她腳下的幾個空瓶子,看樣子,就在剛才,這個叫陳小雲的實習醫生,正把那空瓶子裏的葯打在了這個哀嚎的女人身上。
黃隊長徑直走了幾步,伸手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並把她從木椅上拽了起來。
“我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麼,是不是實習醫生,我要你現在跟我去救人。”
“你放開我。”她喊着,想要掙脫黃隊長箍住自己的手臂。
“我需要你幫我救人!”黃隊長說道:“她快不行了!”
“我不要!”她咆哮着,聲音尖銳,歇斯底里。
“你是醫生,除了你,沒有任何人現在能拯救她!”黃隊長也吼道。
這樣的怒吼對話,讓躺在一側的女人徐徐的睜開了渾濁的眼睛。她突然抬起了乾枯如同竹竿的手臂,她艱難的從嘴裏吐出了一句話:“去吧。。。救人要緊。。。”
然後,她便放下了手,閉上了眼睛,張着嘴巴,陷入了艱難的昏睡中。
也許是擠出這一句斷斷續續的話累着了她,也許是那藥物的作用。
女子紅着眼眶看着這個病入膏肓的女人,黃隊長只覺得她嬌小的身軀在顫抖着,她感覺這個女人放鬆了下來,只是眼淚,但是已經不像之前如此暴躁。
“鬆手。。。”她平靜的說道。
黃隊長鬆開了手,她整了整了衣服,然後抹去了眼淚,順便理了理自己的披頭散髮,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婦人,然後抬頭問道:“病人在哪?”
黃隊長一時摸不着頭腦,他對醫生的感覺一向冷漠,但是對陰晴不定的醫生,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眼淚說收就收,脾氣說變就變,或許在這個世道里,什麼都能變得不正常。
他領着這個叫陳小雲的醫生走出了病房,一直來到了值班台大廳。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求求你。”古曼龍見黃隊長帶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過來,她急忙迎上去。
女子似乎收斂了情緒,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人,一言不語。
噗通一聲,古曼龍跪了下去:“醫生,我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她是你妹妹?”女子問道。
古曼龍點了點頭。
“她看上去很糟糕。。。”這個叫陳小雲的女子一邊問,一邊朝着值班台走去,然後一陣翻箱倒櫃,她似乎不在意東西倒落的巨響,也不在乎那些瓶瓶罐罐破碎的聲音,她很快從裏面捧出了一大堆她自認為有用的儀器和儀錶,量着她的血壓,用聽診器聽着她的脈搏和心跳,然後她掀開了曼莉的床單,隨即急忙蓋下。
她如此認真的態度和剛才黃隊長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
而古曼龍則在她這一通操作期間,把自己所能知道的簡要的說給了她。
陳小雲起身:“她血壓很低,心跳虛弱,需要止血,需要氧氣,需要檢測儀,我還需要腎上腺素,以及同時輸血。。。你們把她推到。。。推到0130病房,對,就那。。。”
“你一定要救救她。。。”古曼龍說道。
“哪個病人進來不是說這句。。。”陳小雲說道:“那也要力所能及的範圍,對吧。。。對了,她的血型是什麼?”
“b型,和我一樣。”古曼龍說道。
“你確定?”陳小雲問道。
“我不會拿我妹妹的生命開玩笑。”古曼龍說道。
“那好,你先把你妹妹推到0130病房,然後去找把點滴架,我隨後過去給她掛點滴。”
古曼龍急忙推着曼莉的手術床沿着走廊一直走到0130病房前,而陳小雲則又反身進入了配藥室,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倒騰,她推着一架給葯車跟着古曼龍的步伐進入了0130病房。
她動作嫻熟的掛上了點滴,然後把監視儀安在了曼莉的身上,氧氣罩也套在了她的腦袋上,旋開了供氣按鈕,然後拿起針筒靜脈推注藥品。
古曼龍則揉搓着雙手焦急的站在一側,黃隊長則靠在病房門口,看着這個嬌小的女人一頓嫻熟的忙碌。
最後,陳小雲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把隔離簾拉了起來。
幾分鐘后,她掀開了隔離簾。
就像家屬着急等待醫生的回復一樣,陳小雲走出了病房,古曼龍着急的跟在身後。
“你妹妹有身孕你知道嗎?”陳小雲轉身抬頭問着古曼龍。
古曼龍搖了搖頭。
“只是。。。保不住。”陳小雲說道:“現在我需要先幫她止血,穩住她的身體機能,回復她的體溫,至於腹中內的死胎,清宮手術並不是我擅長的。。。”
“我。。。只要我妹妹活着。”古曼龍說道。
“她身上有些傷痕,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曉得她在隧道口前經歷什麼,但是對待她的那些人,手法有些殘暴了。。。”陳小雲欲言又止。
“你的意思是,隧道口那些難民對我妹妹做了什麼!”古曼龍咆哮着,激動和悲憤讓他失去理智,他雙手摟着陳小雲的肩膀,質問道:“你說清楚!他們對我妹妹做了什麼!”
“你冷靜點!”陳小雲也跟着她咆哮。
黃隊長急忙拉住了古曼龍,古曼龍這才鬆手,他如果不拉住這兩個,他的耳膜估計會被震破。
“你如果還想救你妹妹的話,請你剋制你的行為!”陳小雲說道。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是我的錯。。。sorry。。。”古曼龍道歉道。
“你就在這裏好好照顧她,我沒有時間費盡心思來和你解釋,想救人的話,我還需要一些葯。”說完,她轉身對着黃隊長說道:“我需要你幫忙,值班台的配藥室已經空置了很久,我能找到的補劑和藥品有限,我還需要輸血。。。我需要你幫我。”
“你說。”黃隊長點頭。
“2樓藥房雖然關閉,但是好歹我能打開,我需要你們幫我去血庫,那扇門我相信為難不了你們。”陳小雲說道。
“這醫院真的沒有其它的醫生?”黃隊長反問。
“不是和你說了,他們都跑了,你們信還是不信?”
她話一說完,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李於和博康走了進來,他們徑直的沿着談話聲找到了病房門口,李於和博康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槍。
“隊長,其它樓層都是黑燈瞎火,而且玻璃門也鎖住。。。”
“你們不用找了,雖然通知是1號生效,但是這之前醫院已經開始遣送大量的住院病人,也不再接收任何病人,所有的醫用設備和儀器,以及藥物等等,都在之前有計劃的轉送到其它城市。。。”陳小雲說道:“只有幾個醫生和護士留下,但是。。。也走了。”
博康和李於注視着這個身材嬌小的醫生,她的話讓他們難以置信。
“他們去哪?。。。”博康問道。
“要麼隨着三葉草北上,要麼。。。回家和家人呆在一起,你說呢?”陳小雲也反問他。
“我不相信!”博康追問道:“你說遣散住院病人,那些icu病人或者重症病人或者沒有家屬的病人怎麼處理?”
陳小雲冷冷的笑了一聲:“你猜?”
“正好。”黃隊長開口打斷道:“這是我的兩個隊友,李於和博康,人多也許救人更快一點,我們正準備下樓,博康你跟着古曼龍呆在一起,李於跟我一起走。”
黃隊長說完,回頭看了看陳小雲。
卻見她站在那裏,不斷的拭着自己的鼻子。
“醫生?”黃隊長叫喚了兩聲,她才誒了一聲。
*
與此同時
市政府陪樓內一樓大廳。
古市長淑娟坐在褐色的沙發上,忍不住哭花了眼,她屢次抬手想要制止住自己失態的哭泣,但是無論如何,卻怎麼也止不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哭聲小點,而不顯得那麼狼狽。
邊上一個男人慢慢的踱步到他身邊,他轉頭看着這個衣着光鮮亮麗的夫人,隨後,他把手槍放在了茶几上,坐在市長夫人茶几對側的褐色皮質沙發上,忍不住把腦袋埋在了雙手之間。
這個小伙哭得比她還大聲,這讓淑娟停止了哭泣。
他的模樣也不過自己兒子稍大一點,他想起了古曼龍,如果是他遇到這樣的遭遇,那該是多麼的無助痛心。
她抹去了自己的眼淚,端坐了身子,她想着自己臨走前應該還能為他做點什麼。
“你說。。。你叫李梓碩,你看上去和我那個固執的兒子差不多大,家裏還有父母?他們撤離了沒有?”
他無助的搖了搖頭。
“你想你的父母了?對嗎?”淑娟問道:“你擔心他們。。。”
他哭着點了點頭。
“但是你身為守備隊長,大樓的工作人員,理應撤離,家屬也有名額,並不限於只有關門計劃成員的家屬,沒錯,他們是可以優先選擇,更大的保證是可以到特別區。但是cm和守備隊家屬也可以前往基地不是嗎?”
他抬起哭紅的雙眼看着眼前這位同病相憐的夫人:“cm和守備的撤離安排在4號和5號,也就是明天和後天。。。”
“那就是還能走?”淑娟拍着他的背說道:“別傷心,我這就給老古發個短訊,無論如何你的父母都要妥善照顧。。。”
“夫人。。。我難過是因為,我聽說感染了孢子云的攜菌者還有記憶,他們會回家。。。它們會往自己記憶里最牽挂的地方走。”
淑娟一時無語,她默默的念着:“第一醫院。。。”
是的,她滿腦子裏想的不是她陪伴了大半輩子的老伴,而是她的一雙兒女—曼龍和曼莉。
守備隊長哭紅了眼,然後他拿起了手槍,朝着陪樓大門走去。
“李隊長。。。你要幹什麼!”淑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顫抖的看着這個年輕人。
“我不能回家。。。”他忍着眼淚,壓低着聲線平靜的說道。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夫人顫抖的說著:“我。。。我沒有勇氣對自己下手,在你離開這個陪樓前。。。”
李隊長停下了腳步,他緩緩的轉過了身子,看着站在沙發前那可憐的母親在央求自己結束她的生命。
“夫人。。。”李隊長更咽着。
淑娟強顏着點了點頭:“就算我,求求你。。。”
“我做不到。。。我無法對您下手。”
“求求你。。。”淑娟哀求道。
李隊長舉起了槍,槍口顫抖的面對着這個女人,她有着和他一樣的最後的心愿。然而,當他望着古夫人眼中不斷沖刷淚水,卻強忍鎮靜的眼神,直到槍口對準她,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我做不到。。。”李隊長說道:“對不起,夫人。。。我做不到開槍殺你。。。”
淑娟張開了眼睛,她看見了李隊長放下了手槍的手臂,另一隻手在擦拭着自己的眼淚。
“你是守備隊隊長,你有責任,你有責任這樣做!!!”淑娟抬高音量,那聲音接近咆哮。
“夫人,也許你並沒有感染呢,並不是所有的感染者都會循着記憶的線路。。。”李隊長說道。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我都不允許自己這樣做!”淑娟說道:“你也和我一樣想的不是嗎!”
李隊長卻突然定住了自己擦拭眼睛的手臂,然後晃動着自己的腦袋。
“李隊長。。。”淑娟慌張的叫喚着。
李隊長抬起了腦袋,那紅色眼睛並不是眼淚哭紅的樣子,他晃動了兩下腦袋,嘴裏艱難的擠出:“對不起。。。”
然後,他默然轉身,剋制住自己最後的意識,把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喉嚨間,砰的一聲,子彈衝破後腦殼,濺起一灘腦漿。
淑娟絕望的咆哮着,她掩過腦袋,不敢看着這個年輕的小伙倒下,她放聲大哭,癱坐在茶几邊上,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渾身開始乏力,腦袋開始暈沉,渾身上下似乎有無數的蟲子在她的每條血管里攀爬,那疼痛劇烈,她扭曲着自己的身體,從口中吐出了一灘暗紅色和黃色相間的腐臭液體。
她的視線開始忽明忽暗,似乎有光圈投影在每個物體上,茶几,沙發,吊燈,書桌。。。
她艱難的站了起來,抬着腳朝着守備隊長的屍體移動,她晃動着腦袋,妄圖趕走遮擋住自己視線的東西,她看見了屍體邊那把槍。
但是,她似乎無法在朝前走動,兩腿瞬間失去了力氣,她跌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她只能用胳膊奮力的朝着那把槍攀爬過去,直到她的右手勾住了地板上那把槍。
她看見了自己手指頭處已經發黑,就像敗血症病人一樣,她雖然勾住了手槍,卻再也沒有力氣把手槍朝着她的方向移動。
她陷入了昏迷。
安靜的客廳里,壁鐘的滴答聲越加乾脆,淑娟那發黑的指頭突然動了記下,只是她鬆開了原本勾住手槍扳機位置的手指,她從地上緩緩的站了起來,有片刻她一動不動,接着她晃動着腦袋,回身望着陪樓大門,然後轉身朝着那裏走去,推開大門,融入雨夜中。
她彷彿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她沿着自己的潛意識的記憶不停的走着,任何的噪聲都無法進入她的耳朵里,發紅的眼睛盯着眼前的街道,行屍走肉般的朝着目的地前進。
然後,她在三山市第一醫院的門口,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她耷拉着腦袋,安靜的站在那裏,皮膚下的血管浮起又落下,彷彿蟲子遊盪在血管之間,她的耳朵發黑,手指尖也黑得如碳,但是卻似乎慢慢的回復了血色,很快,她的手指乾淨如初,耳朵也如同之前一樣正常,除了面色蒼白,衣冠狼狽,看不出任何的不同。
她抬起眼睛,那一雙裹滿黑色深淵般的眼珠,完全侵蝕掉了眼白。
她的耳朵里微小的菌絲悄然伸出,在雨夜中抖動,似乎在辨認聲音的方向。
她黑色的眼珠望着急診大樓緊閉的玻璃門前靜待的病患和家屬,她邁開腿朝着那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