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上仙人,同樣是人
約莫過了三天,經脈與穴竅被內力鑿陣沖刷的林硯,在昏迷之中緩緩醒來,一股莫名的清流,在全身反覆奔騰流淌,從某個層面上來說,現在他林硯的體魄,已經無限的接近洗濁左右的強度,在品級小宗師里,已經少有與之媲美的了。
剛是起身坐立在床,身上的奇經八脈傳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林硯不由得呲牙咧嘴,掐訣抬起一口氣機,一股內力從穴竅湧出,運轉起“武當七大內功心法之一”的《天蠶功》。
林硯心中呢喃默念,造化之境的內力像蠶絲一般細膩,開始在經脈之上抽絲剝繭,帶出一絲絲的傷勢,但破封的僅僅只有二品小宗師的精純內力,遠遠達不到造化聖人的程度,不過也足解燃眉之急。
在氣機的牽引下,一股股內力將自己包裹起來,在天蠶功的幫助下,僅是小半旬,便將破竅解封的後遺症,恢復得七七八八。
林硯剛下床推開房門,便瞧見張秦陽同俞丙青二人,在亭前石台上開勢比對,便極為臭屁地叫道:“兩位師兄,早啊!”
俞丙青轉頭凝望林硯身上的氣機,笑了笑道:“師弟啊,內力破穴翻湧的傷,這麼快就恢復了?看來用不了多久,本事不會在咱們師父之下啊!”
道人顏察秋色的本事,卻是從來不賴,撫須感慨地笑着說道。
張秦陽見機會來了,便迅速抬掌起勢,一股優柔綿轉的掌勁,直逼俞丙青的胸口,老道人明顯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師兄會如此的無賴,只能身形一斜,左手撐地,右腿作弓狀,兩股內勁撞向了一起,擦出一陣陣勁風,五十步外的湖面,都盪起一圈圈波瀾。
俞丙青率先勾住張秦陽的手掌,藉機將身形彈起,左腿點在其胸口處,一股內勁與一陣金光暗自對陣,堪堪將其震退。
俞丙青捋了捋長須,笑着說道:“師兄啊,你這柔掌與金光咒,真是愈發精進了,想來那武評重選,可就不止於六甲了,可惜了,我這幾日忙於照看小師弟,否則應該有勉強的一戰之力。”
張秦陽卻之不恭,為老不尊地回答道:“那是,其實當年也是師兄我不想跟年輕人爭,咱們脫身塵世,早已看淡這些世俗名利,卻也沒有因此就耽擱了這一身的本事,師弟們啊,你們還太年輕,缺了這種奮發向上的精神,看我們武當上下,自師父仙逝后,大任都是我來挑,師兄是真的累啊!”
林規撇了撇嘴,鄙視道:“師兄吶,你這可不厚道啊,柔掌是偷襲的,前些年在龍虎山偷學的金光咒,也才這個地步,當初被正一天師追着打了一個多月,他要是知道他們那一脈的成名絕學,在你手上“發揚”得如此光大,真得跪在你面前謝謝你,唉,一點都沒有高手的風範。”
“你再瞧那東方瑤和李明絕,那才是高手風範,再看看師兄你,屬實是老不羞。”
張秦陽指尖夾住一片落葉,輕輕一彈,林硯剛想躲開,卻被張秦陽以氣機定住,無法躲閃,繼而被葉片轟中胸口,身形“飛”入屋內。
張秦陽輕哼一聲,雙手拍了拍道袍,不服道:“什麼東方瑤,小時候還不是在我懷中鬧騰的傻閨女,至於李明絕,見面不說五體投地,也得敬我三分地稱呼一聲老道長。”
前語未完,后語又起:“還有你,年近十七了,才這麼點婆實力,人家二十八歲都半踏化仙了,七尺男兒當自強,現我武當男兒身不如女嬌兒吶,師父啊,您要是在天有靈,絕對得氣活過來吧?”
林硯從屋內“爬”出來,揉了揉胸口,手中握着合在劍鞘內的聽雨落,嘴裏低咕道:“自古哪有什麼女不如男?簡直是放屁,師父不也怕師娘?何況那東方道姑,哪算什麼女嬌兒?半隻山老虎還差不多。”
張秦陽假裝板着的臉,終歸是跨了,和俞丙青一齊哈哈大笑,一邊對林硯說:“臭小子,今晚忌香,明晚我就上香言於師父,說你一本正經地翻他老人家舊賬,讓他老人家托個夢啥的,在夢裏還不把你屁股打成八瓣?哈哈……”
“別啊!”林硯愁眉苦臉地喊道
真武湖的釣台上,林硯啃着半根黃瓜,把釣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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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於面前,其身旁圍着五個嘰嘰喳喳的小孩。
“小師叔,小師叔,用黃瓜真的能釣得到魚么?我在上山之前,娘親都是去坊市買魚的,現在師父也是。”一個小女孩好奇地問道,其餘年紀相仿的兩女一男,也是如此。
一個年紀偏大一兩歲的男孩,則是坐在林硯旁,對那四個四五歲的同伴解釋道:“小師叔他這確實是在釣魚呢,湖中的魚兒吃素,只要它們咬中黃瓜,就會被鉤住,到時候就逃不出小師叔的手掌心了。”
林硯嘴裏叼着半截黃瓜,用手拍了拍男孩的頭,低聲笑道:“正解。”
誰知小男孩又說了一句:“可我還是覺得買的比較快,我都餓了。”
林硯臉上滿是黑線,正想敲爆他的後腦勺時,張秦陽負劍而來,前所未有的嚴肅的表情,令林見收起了戲謔之意,認真地問道:“師兄?”
張秦陽撫了撫孩童的頭,嘆聲道:“皇帝欲要挑選第一代的武當行客了,呂祖雖曾留遺言,武當修道之人,不貪富貴,不慕虛榮,不擾世事,不妄殺生,可以此對皇帝苦辯也無用,當年師父仙逝,武當真武氣運受損,我以此為由拖延時間,至今八年才堪堪恢復,而天子當年許諾氣運恢復再做挑選,我武當怕是推脫不了了。”
林硯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你會來這裏,就說明還沒人選,我去?”
張秦陽搖搖頭,緩緩地說道:“不打算,七俠中的牧陽,已經到了洗濁,人選有更好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實力才是最重要,畢竟這種活計,並不是兒戲。”
林硯笑了笑,升高語調問道:“看不起我?!就算幹這一行起步再高,可一開始也只是個品級吧,你一開始就送去個洗濁?也太給那狗屁天子面子了吧?再說,牧陽雖在實力上過得去,可這種你來我往的算計,連我都心虛,那小子可以?”
張秦陽微微一笑,欣慰道:“你去也好,當年師父其實也有意讓你藉此錘鍊,況且如今你已至二品,十五年來也把武當功法覽閱了數十遍,早已巧記於心,加上師父的聽雨落,以及造化境內力,也不至於給武當丟人。”
“走吧,把《三十九橋齊點頭》傳給你,對了,明天我送你一趟?”
“不不不,誰也別來,男兒走四方,靠的是瀟瀟洒灑大笑怡然,不是哭哭啼啼傷感別離,我回來時記得替我接風洗塵就行,只不過就是不知道要有多長。”
“算了,師兄這把老骨頭,還有個十幾年能活,會等着你平安歸來的,說實話,若不是師父臨終授意,現如今讓我來挑選,絕對輪不到你去,此一程,也不知是福是禍……”
“走吧!”
林硯輕喝一句,左手將劍鞘中的聽雨落拔出,一股氣機牽引着寒芒,劍走龍蛇地朝湖內盪射而入,劍氣炸出個金閃閃的銀元,而那丈高的水浪,則被餘下的劍氣彈飛。
林硯將銀元遞給為首的孩子,囑咐道:“讓你們師父下山給你們買吃的,就說是小師叔送的禮物好了。”
懵懂的小孩當然不知道二人的言語是什麼意思,只知小師叔祖出手像仙人一般,且豪氣得很嘞。
當晚,夜己過半三更長,在玄武場上,依舊有一道身影在飛速繚繞着。
藉著那稀疏的月芒,便可看清,那身影正是林硯。藉著那遠超常人的記憶及領悟力,半個時辰便記下了《三十九橋齊點頭》的全篇口訣,連隱誨之處也全部疏通。
林硯指尖繚繞着一絲絲乳白色的氣體,那正是數時辰來,凝練到了極致的三縷外放內力。
通過快速地移動,而使自身內力翻湧得更快,達到加速凝練之效,乃是初學者正常的手段。
林硯將內力滲於指尖,一指觸中場上石壁,小步后揚,右手只剩兩縷內力,有一縷飛速轉入經脈,折至左指。
林硯身形一旋,左指抵在玄武場的巨石上,右指微彎,指脈中的內力也蜷成螺旋狀,而後隨着林硯右指彈出,內力也射入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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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石壁、巨石,亦是那地面,皆出現了一個指來寬的半米深坑。
《三十九橋齊點頭》,既是武當點穴法,其實也算得上是一門殺人技,全看用者如何,林硯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氣,用手從道袍袖部擰出的“水”,啪啪地落在石板上,俞丙青抱劍而立,站在武當大殿的房頂,望着這一幕,眼角微潤,卻又被輕抹而去。
翌日,林硯換上了一身寬鬆白道袍,青絲以發簪而束,長至腰間。
腰側懸着一柄閉鞘的古劍,劍鞘僅是普通檀木而制,鞘內古劍,也是一樣的樸素,不入法眼。
武當位於南唐偏西北的涼州之上,距都城長安,也有着一段不短的距離。
但那僅是對於常人而言,林硯在氣機的牽引下,以二品的內力加持,對於一名二品小宗師來說,如此拚命的趕路,也僅是時辰多少的問題,並不需要常人那般舟車勞頓地趕數月路程,僅一個多月左右即可。
南唐的都城長安,燈繁人茂,一片喧嚷,儘管是在夜幕,也有着“不夜城”的美稱,原本是有着夜禁的,后也是被皇帝取消了去,滿城百姓也是極為歡愉,但更多以此享樂的,還是城中的達官權貴。
林硯徒步至皇宮清玄殿外,太監宣進,林硯遂往,朝內百官已退,左手邊有四個同齡人居之,兩男兩女。
而南唐皇帝李渠,則單手托腮,冷漠地坐於龍椅之上,身旁站着個老態龍鐘的老者,左手邊便是清一色的將作監侍衛,其中一人竟有着與師兄一般磅礴的內力,此人更是毫不遮掩。
這令林硯十分吃驚,內心也暗嘆這皇宮內的不凡。
林硯單膝下跪,沉聲道:“叩見皇上,武當後輩徒孫林硯,前來應遣。
李渠一揮手,示意免禮。
隨即便冷聲道:“你來得較晚,選拔已過,不過你武當本便是道家門庭,身手自然遠超常人,大可免去複雜的裁選。”
“你左手邊這四位,正是被選錄的此屆行客,傾玄少城主姜少卿,永春樓天字甲士劉泰,冰清莊主之女上官儀,以及昆崙山,也就是那位當朝武評第一的氏妹,東方月明。”
“四人中,皆是處在二品,你任選一人交戰,平手或是勝出,便過考核,結果如何,盡出全力,點到即可,可傷人,卻不能取雙方性命。”
“考核明日在殿外雲宵場上舉行,不過,若是武當準備了這麼些年,連此考核都過不了,那就讓張秦陽,換個七十二峰主的峰主來吧。”
林硯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稍稍點了點頭。
“朕乏了,爾等各自退下吧。”
“是。”眾人應道。
林硯到了客棧,樓內小二的吆喝聲依舊,林硯在櫃枱前交了銀兩,向掌柜要了一壇陳年杜康,徑直走向樓上雅間。
房內乾淨整潔,林硯走向客間窗口,看着窗外那遊人匆匆的永安街,頗有些思緒飄然……
想起小時候,師兄曾帶自己下山采伴,那時自己還是個小孩,要這要那,手裏握着咬兩口的糕點,另一隻手拿着糖畫,眼睛卻膘向商販手中那誘人通紅的糖葫蘆,自從被師父撿回武當,那幾個大自己一輪年歲的師兄,一直都是如父親般照顧着自己,打記事起,好像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離開過他們……
武當,真武大殿。
武當掌教這位老道人立足首殿,除俞丙青外,並排由上而下的便是有好幾個氣機翻湧的老道人,皆是七十二峰的峰主級,也是武當老掌教的徒弟,可以說還是林硯老師哥。
今舉行的,便是那林硯的還俗禮規,畢竟為皇家賣命,那便是要殺人的,還俗子弟,便不會犯禮規了。
張秦陽手握三根麝香,閉目念念有詞,只聽最後一詞,僅是那無力的“保佑”二字。
而這兩個字,出自一名天下第六的老人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