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家
高空雲霧稀薄，一道流光劃破天際。夢溪御使自身的法器，帶着夢魂往乾元大陸的內陸趕去。
夢魂一臉低沉，修道九載，未入司命境，此刻的他已跌出天縱之資的行列。而在今日，夢溪傳喚他到跟前，詢問道：“魂兒，你可願入我夢家宗祠，成為本家的一員？”
夢魂一愣，隨即低下眼瞼，道：“魂兒有今日成就，全拜師父當年恩澤。師父已賜我夢姓，若能入得本家，實為我之大幸。”聲音低迷，夢魂知道，入本家之後，夢溪便不會再理會他，日後如何全看他自身造化。
“魂兒，為師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本應是天才，卻受心結所困，一年前修為停滯，毫無寸進。”夢溪盤坐在法器上，悠然道：“入本家之後，我的確不會再對你進行教導，可我會傳給你真正的陰咒修習法訣，真正的陰咒……”
夢魂聞言，身軀一震，難道之前所修鍊的那些法訣都不是真正的陰咒？夢魂坐直身子，他知道夢溪會給他解惑。
片刻，夢溪滿意地一點頭，道：“真正的陰咒來源於上古先民，與陽術的救死扶傷不同，陰咒純粹是為了取敵性命而誕生的。知道你修習的八魂蝕骨咒嗎？”
夢魂點頭道：“凝天地陰氣，聚八大惡魂，所向之處，敵無可擋，抽離生魂。”
“不錯，不過這只是現世所流傳的陰咒。真正的八魂蝕骨咒，是聚八大惡人，於其身銘刻邪符，祭煉之，得八惡魂，引之馴服，役使殺敵。”夢溪喟然長嘆道：“可惜得知真義，我已邁過太一境，修鍊無回頭路，終生只能在錯誤的路途漸行漸遠。”
夢魂悚然，沒想到修習真正的陰咒，竟然要祭煉生人，這等有干天和的惡事，得為自身招來多大的業力惡報。
夢溪明曉夢魂心中所想，道：“祭煉的是八名窮凶極惡之人，在祭煉時不會招來業力，難的是使用真正的陰咒，卻會不斷積累己身的業力。當業力達到一個界點，便會給自身帶來無法想像的惡果。”
“如此兇險，還有人會修習？”夢魂忍不住問道。
“正是如此兇險，現在的陰咒才會被篡改的面目全非！“夢溪咬牙，蒼老的臉上滿是陰狠，“遙想上古先民，在何等惡劣的環境下，一代又一代人以命相抵，才創出這樣的攻伐聖術，卻因……卻因……”夢溪劇烈的咳嗽起來，乾瘦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我仰慕上古先民，不畏生死，留下正統傳承。而現世之人卻不懂居安思危，一代代所謂的陰陽大家篡改陰咒，致使正統沒落，難以得見天日。”說到這，夢溪回首看着夢魂道：“魂兒，你願意修習正統的陰咒嗎？哪怕身死魂滅，哪怕不入六道……”
夢魂很少見到夢溪流露出巨大的情感，他起身拜倒道：“師父如我再生父母，且日後的路還需我自己去走。魂兒不才，可也願為師傅的夙願盡一份綿薄之力。”
夢溪欣慰地笑笑，可心中苦澀不減。當年他回本家，帶去了正統陰咒，可家族中的修行苗子無一人願練習陰咒，皆視其為十惡不赦的邪術。如今，夢魂以外人的身份，僅憑九年的師徒情分便願修鍊這可能導致身死魂滅，墮出六道的陰咒，令他心中滋味難明。
夢溪一聲長嘆，身下法器驟然加速，隱隱有突破音速的趨勢，可坐在上面的兩人連髮絲都沒有飄動一下，一層光罩護着整個法器。
乾元大陸，天聖城，偌大的一座城池皆為夢家所有之物，而且這裏是夢家總部，宗族的祠堂便設立於此。
一路而來，殿宇林立，夢溪恐怖的威壓席捲整座城池，直接而霸道地宣告他的回歸。
夢家大殿中，一名中年人霍然睜開雙眼，起身道：“恭迎老祖回歸。”聲音不大，卻響徹在夢家的宮殿中。
“情天，召集本家宿老，我有話要說。”夢溪帶着夢魂徑直來到大殿，隨意地吩咐，而執行的乃是夢家當代家主，夢情天。
夢情天不敢怠慢，躬身退去，眼角餘光似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夢魂，卻是被他一黑一白的陰陽眼給震住了。
“有什麼話，等那些小傢伙來了再說。”夢溪揮揮手，夢情天被毫不留情地趕出大殿。
夢溪端坐在大殿的首位，沉思般以手指敲了敲眉心，一道漆黑的幽光抽離而出。“魂兒。”夢溪喚道。
夢魂乖巧地來到夢溪面前，躬身拜倒。
“希望你能繼承真正的陰咒衣缽……”夢溪自語道，枯瘦的手指點在夢魂前額，幽光旋轉着鑽入他的眉心。
夢魂悶哼一聲，腦海中湧入大量的信息，各種邪惡殘酷的祭煉法門，剝離生魂，抽取靈魄，無所不用其極，這便是上古先民以生命探索出的絕世攻伐聖術，陰咒！
“好了，現在不用鑽研，日後有的是時間去驗證。”夢溪有些低沉的音聲喚醒沉浸於真正陰咒中的夢魂。
夢魂睜開雙眼，原本空蕩的大殿，此刻已是坐滿。所有人都雙眼灼灼地盯着夢魂，確切地說是他的眼睛。陰陽眼，陰陽術天賦的最高判定！
夢溪輕咳，將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道：“魂兒，請安。”
夢魂向前一步，拱手一拜，道：“後輩夢魂，給各位宿老請安。”
座下的宿老滿意地點頭，看向夢魂的眼神中帶着讚賞。
“今天，我召集大家來，就是想讓我的徒兒夢魂入夢家宗祠，成為我夢家本家的一員。”夢溪語出驚人，座下原本還老神在在的一棒子宿老，頓時愣住。
“這……恐怕不妥吧，夢溪老祖。”說話的是座下第二位的一名老者，乃是夢家大長老夢坤月。
“這小子雖然天賦異稟，不過我當初立誓卻只是服從有夢家血脈的嫡系，這小子的話……嘿嘿。”左首一名身穿紫金袍的高大男子冷笑，橙黃的豎目顯示他並非人類，而是擁有化形能力的大妖。
“破蒼犼，你身為家族的守護獸，只需守護天聖城，守護夢家本家的族人，沒人能命令你。”夢溪沉聲道。
夢魂抬眼看着破蒼犼，這可不是他在天斷山脈殺的那種貨色能比的。破蒼犼可是能搏殺真龍，分而食之的主。相傳在洪荒時期，真正的犼獸可是太古神明，不僅是萬獸始祖，還是殭屍始祖，其體魄絕世無雙，神兵難傷。
“好了，我心意已決，夢魂得入夢家宗祠。情天，你還沒有子嗣吧，夢魂就作為你的義子，希望你能好好教導他。”夢溪對右首第一位一直沉默的夢情天道。
在座的人神色怪異，最後還是大長老夢坤月起身道：“老祖，夢魂身負陰陽眼，入夢家宗祠我等沒有異議，可是情天是夢家族長，這樣做怕是不妥。”
“得入我夢家宗祠，就是我夢家的人，有何不妥？”夢溪有些渾濁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精光，夢坤月有心再說些什麼，但喉頭蠕動間，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既然沒有異議，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夢溪力壓全場，所有的宿老都被恐怖的力量包裹，皆在全力抵抗，哪還有什麼心思說話。
夢溪帶着夢魂，越過一眾宿老，往夢家庭院的最深處，夢家宗祠走去。
待夢溪離開后，在座的所有人皆鬆了一口氣，這位老祖的脾氣實在是大，整個夢家就是他的一言堂。
……
厚重的木門被打開，夢魂望着眼前無數林立的碎裂牌匾，每一塊都記述着一名夢家先輩的一生，或威震天下，或富可敵國，“本家的人沒有一個是庸俗之輩。”夢溪同樣看着那些靈位，他早已突破生死的界限，幾百年來，他見證了夢家一代又一代的強者，將夢家的威名傳遍了整個大陸，最終成為了東大陸的三大世家之一。
夢溪凌空取出一塊木牌，並指如刀，刻上夢魂的名字后，伸手一引，夢魂的一滴精血便落在木牌上。“這是魂木，如果你身死，魂木就會開裂，到時候宗族的人會在你的牌位前點上一支蠟燭，以此祭奠。”夢溪說著把夢魂的牌位立在夢情天的下方，道：“你我緣分已盡，日後的路還是需要你去走。情天，領魂兒去他的房間休息去吧。”
“是，老祖。”夢情天從陰影中走出，寬大的手掌撫過夢魂的頭頂，牽起他的手離開。
夢溪靜靜佇立在宗祠中，眼中倒映着燭火，良久他輕嘆一聲，轉身關閉了宗祠的大門。
深夜，夢魂躺在床上，溫暖的被褥並沒有讓他好睡。他開始懷念山洞中的那張小木床，他在上面睡了八年，雖然木藤編織的床又冷又硬，可那才是夢魂嚮往的生活，一心修道，無欲無求，不被世俗紛擾，超然世外。
一道微風，夢魂感覺睡意無可抵擋地襲來，他迷糊地閉上雙眼，陷入沉眠。
“出來吧。”夢溪枯瘦的身影浮現在夢魂身邊，他對着沉睡的夢魂喚道。
“老頭，又打擾我，不知道我現在很虛弱嗎，找我什麼事啊？”夢魂睜開雙眼，右眼黑瞳中的紅蓮業火騰地燃起，一朵含苞待放的火蓮顯露。
夢溪皺眉道：“你既然選擇了魂兒作為宿主，那在日後的修鍊途中，我希望你能改變他的心態。軟弱善良無法鑄就強者，唯有世俗的無情磨礪，才能讓他明白。”
“哼，你當我是誰？”紅蓮不滿的聲音響起，“他是我的宿主，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夢溪張口一個三寸羅盤落入紅蓮中，道：“如此甚好，現在的你就寄宿在這羅盤中吧。”
“你真不管他了？沒了你的壓制，我要是不小心降臨了怎麼辦？”紅蓮業火問道。
“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路，我不能一直管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夢溪開口道：“羅盤能代替我抑制你，即使你再弱，真身也不是魂兒現在能承受的，安心等待吧……”說完，夢溪身形虛淡，紅蓮亦熄滅，夢魂又重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