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欲入仙門必先自宮
十方在陽光下奔跑。跑過荒蕪的沃野,跑過空曠的街道,引得兩隻掙食的野狗追在身後「汪汪」的狂吠。
他循着來時的標記找到了那座宅院,按了按懷裏的寶貝,氣喘吁吁的走進了院子。
聽到大門口的動靜,少年的腦袋從屋門裏探出,急切的朝十方不停招手。
十方抹了把汗水跑到門前,看到少年緊張兮兮的樣子,得意一笑道:「嘿嘿,東西我找到啦。你妹妹怎麼樣?」
少年緊繃的臉鬆弛下來,露出一絲開心的微笑。轉眼又皺着臉道:「小妹她撐得很辛苦。好像,已經快……你真能救小妹的命嗎?」
「唉,別廢話了,我跑這麼遠也很辛苦呀。剛才都差點被野狗咬到。」他推開少年鑽進了屋裏。
小屋內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他走到床前看到女孩緊鎖眉頭,面色慘白如錫紙,嘴唇在微微顫動,像是在默念着什麼。
他不敢打擾女孩,甚至沒發出一點聲響。生怕萬一打斷了冥想,這個堅強的丫頭就會立刻死掉。
從懷裏取出玉簡,用袖子擦了擦,小心展開,輕輕的放在女孩的腿上。他不知道這東西怎麼救人,只記得當初就是這樣吸收到一縷生機,才逃過一劫的。
放好了玉簡,他悄然立在一旁,從另一個視角觀察女孩體內生機的變化。
在女孩的身上彷彿裹着一層隨時都會消散的薄霧,每次要隨風散去,總會有一縷近乎透明的光影從額前散開,融入那薄霧中,維持着稀薄到極點的霧氣。
他有一種感覺,哪怕再晚回來幾個時辰,這女孩可能也不會死。
大概等了快一個時辰,玉簡上漸漸湧起了一層青色的水霧,如水波起伏。隨着女孩的不斷念誦,那青霧凝聚成一個極亮的綠芒,倏然鑽入了她的額心。
裹着她的薄霧逐漸變了顏色,化作一層青白色的薄霧籠罩在女孩的身體上,雖然依舊看似稀薄,卻通透明亮,與尋常人明顯不同。
女孩的呼吸變得沉穩而有節奏,小臉也漸漸恢復了光澤。再仔細瞧,竟是已經睡熟了。
他鬆了口氣,又覺得奇怪,想不通這玉簡里怎麼藏了這麼多古怪的生機?
此時心情舒暢,他笑嘻嘻的轉過身道:「愛哭鬼,感謝我吧,你妹妹沒事了!」
「真的!小妹沒事了?」少年雙眼發光,興奮的跑到床邊。
看到小妹的臉色恢復血色熟睡的模樣,興奮的抓着十方的小肩膀用力晃着。「謝謝,謝謝小神仙!我給你當牛做馬,一定報答你的救命大恩!」
「哎呀,輕點,輕點。你都忘了啊,可是你們先救的我呀。」十方揉了揉肩膀在椅子上坐好,晃悠着小短腿道,「哈哈,那還不去給恩人燒點熱水喝?跑了一路都渴死了。」
「好嘞,你等着啊。」少年連蹦帶跳的跑出去,好一會兒才回了屋裏,臉上蹭着幾道黑灰。
捧着一隻冒熱氣的大碗走過來,眼圈發紅道:「小恩人,給你熱水。慢慢喝啊,有點燙。」
十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吹了吹喝了一口。只覺一股熱流涌遍全身,渾身說不出的舒泰。有多少天都沒喝過熱水了?
他蹲在椅子上,又看了少年一眼,放下水碗問道:「你是不是又哭了?你妹妹都沒事了怎麼還哭?」
少年低下頭道:「我剛才在柴堆旁,看到爹娘和阿爺的屍體。我想把他們安葬了,可連口棺材都找不到。我,我真的好沒用啊……」
「唉,是這樣呀。要不找幾卷席子吧。如今這麼亂哪裏找棺材呀。堅強一點,你還有小妹要照顧呢。」
少年用力抹掉眼淚,看着他問道:「你才多大,遇到事怎麼這麼鎮定?你都不怕?你家人呢,他們都在家等你嗎?」
「我的家人?呃,我……的家人,我有一個師父,是他從死人堆里把我救出來的。我還有乾娘和月牙兒,還有好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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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們都算我的家人吧。」
少年怔怔的看着他。本以為自己是人間最慘的了,想不到眼前的小神仙居然比他慘?從小便沒有親人,被壞人扔進井裏又自己爬出來,還救了小妹,如今還安慰自己……
「我,我不如你。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十方揚起腦袋,得意道:「是吧,是吧,你也覺得我是真正的男子漢?不是吹牛,我除了蛇,什麼都不怕。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哦,是嗎?原來你這麼厲害呀?」一個幽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十方渾身一哆嗦,跳下椅子跑到窗口。剛翻出半個身子,就看到一雙剪水明眸在窗外靜靜凝視着他。
可惜沒有深情款款,只有無限恐怖。
「啊,救命呀!」
他從窗欄上跌落,爬起來跑到門邊,聽到門外低低的笑聲。嚇得跑到床角,老老實實的蹲在地上。這下慘了,之前把妖女得罪得太狠,以目前的狀態怕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少年以為是賊兵回來了,頓時雙目通紅,提起鐵棍就衝到門口。卻看到一個精靈般夢幻的少女站在眼前。不由怔住了。
他不知所措的紅了臉,尷尬的把手中兇器藏在身後,乾咳了一聲道:「請問,這位姐姐你找誰呀?」
少女嫣然一笑,指着屋裏說道:「我來找那邊的人呀。」
少年以為在說小恩人,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強壓着小鹿亂撞的心,輕聲問道:「姐姐認得小恩人嗎?你是他的一個姐姐?」
「小恩人?一個姐姐?嘻嘻,算是吧。他怎麼是你小恩人了?」
少女挺身要進屋。卻又被少年伸手攔住。
「請等一下,小恩人剛剛救了我的妹妹。他現在看到你好像很害怕,我要問一下他的意思。」
少女星眸閃動,笑吟吟的望着他,右手伸出,露出袖中的纖縴手臂,似乎想要推開少年。
十方慫在牆角,注視着妖女的一舉一動。看她又要出手殺人,忍不住叫道:「小心!快躲開,愛哭鬼!」
少女的手按在少年的胸口,卻忽然一頓,蹙起眉頭問道:「你叫……李農?」
少年聽小恩人叫他愛哭鬼,尷尬得想哭。又聽到少女叫他名字,不由驚奇的睜大了眼,小雞啄米般點頭道:「對呀,對呀。我是叫李農。姐姐你怎麼知道的?」
少女笑容古怪的縮回了手。望着床上依舊昏睡的女孩,溫柔的問道:「這床上的女孩,她是你妹妹?」
少年渾然不知在鬼門關前轉了個圈,憨笑道:「嗯,他是我小妹。多虧小恩人找來玉簡才救了她一命呢。」
「玉簡?」少女歪起腦袋,瞧着鵪鶉一樣的十方,笑眯眯道:「原來是你殺了屍奴,奪走了玉簡?」
「胡說。不是我,我沒有!」
十方慌忙擺着手道:「是那群賊兵圍殺他的。你的屍奴英勇反抗,最終寡不敵眾,與敵人同歸於盡。我只是恰好路過,撿了個便宜。」
「呵呵,好巧啊。你覺得我會信嗎?」
「信啊,你當然信了。姐姐你這麼冰雪聰明,秀美天成,集天地靈秀於一身的神仙人物,會看不出來我說的都是真話?」
少女笑了起來。這次是真心的笑,一雙星眸彎成了月牙兒,催促道:「嘻嘻,會說你就多說點?你們這些傢伙,嘴巴都像抹了蜜嗎?」
十方雙眼發亮。捂着心口痛心疾首道:「什麼抹了蜜?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我呀,怎麼會說假話?還記得那個晚上,野火熊熊,夜空恰有一輪圓月。有位仙子凌空而來,絕世獨立。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絕代佳人照明月呀……」
「呀,我真的這麼好?」少女的眸子裏蒙了一層水霧,靜靜的凝望着他。
「唉,可惜以我孤陋又淺薄的學問,根本說不出姐姐百分之一的好。真慚愧呀!」十方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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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隱隱雙目含淚。
他是真的在哭呀。如果今天過不了妖女這關,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了。這麼恐怖的事,能不哭嗎?
少女幽幽的長嘆了口氣。「想不到這世上有這麼多的赤誠君子。真是方以類聚,你的兩個朋友也都和你一樣坦誠呢。」
十方心中恍然。趁着妖女心情不錯,小心問道:「我的兩個朋友,仙子姐姐也見過了嗎?他們渡河來找我了?」
「應該沒有吧。我是察覺屍奴被人斬殺,一路追到這裏的。本來想進山找那條大蛇,可惜卻死了,什麼都沒剩下。」
「什麼樣的大蛇?是芒水對岸,荒村北山裏的那條大蛇嗎?那邊還有個白骨山呢。」
「對呀,就是那條大蛇。白骨山也是它弄出來的。可惜去的時候它已經死了。死得古怪,什麼都沒留下。」
「什麼都沒留下?」十方摸着下巴,聯想起陳四娘講的在荒山崖下的遭遇,不由得笑了起來。
「呵呵,姐姐呀,我可能知道誰跟那條大蛇有關係呢。」
「咦,真的嗎?」少女來了興趣,笑眯眯的瞧着他道,「以後就叫我青衣姐吧。說說你知道的事。」
哈哈,有以後了!他心裏又穩了幾分,興沖沖把李洪的事講了一遍。細節誇大了些,爭取勾起妖女的興趣。
青衣聽了眸子裏閃着異芒,沉吟道:「那黑色朱果未必是靈果,可能是大蛇為掙脫肉身枷鎖凝聚的魂力。那人吞了朱果,就是吞了大蛇的魂魄和靈力。呵呵,還真是有趣。」
「那他會變成蛇妖嗎?」
「哼,你倒聰明。若是普通人,一定會被大蛇佔了身軀。可那人學過法術,最妙的還是遺失多年的長生訣?呵呵,還真是天意呀。」
十方豎起耳朵想仔細聽。少女卻閉了口,緩緩走到了床邊。
李農這次沒敢阻攔。剛才趁着妖女沉思,十方給他猛打眼色。他再蠢也明白這少女來歷不凡,招惹不起了。何況又這麼漂亮,他也不願惹人厭煩。
少女撫摸着女孩的額頭,把那捲玉簡收了起來,卻又咦了一聲,拿起玉簡翻來覆去的看。
又抬起頭盯着十方,道:「這長春功,你也學過嗎?」
十方心裏「咯噔」一下,不知妖女怎麼知道的。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怎麼會學呢。我只是把玉簡撿了回來,哪學過什麼長春功呀。」
「是嗎?」妖女笑道,「不知這玉簡的妙處,又怎會千辛萬苦搶來救人?你真當姐姐是個獃子?」
妖女當然不會是個獃子。十方眨了眨眼,「噗通」跪在地上,朝妖女磕了個響頭,大聲說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十方一拜!」
少女像被定了身,愣了好久才掩口笑道:「嘻嘻,這也行么,你還真是個小無賴呀!」
她走了兩步,伸出蔥白手指勾起十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問道:「那你以前乾的那些事,算不算欺師滅祖?」
「當然不算。之前我還沒拜師,師父你仙子一樣的人物,怎麼能跟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記仇呢?」
妖女翻了個白眼,直起身道:「哼,說的倒圓滑。可惜你是個男孩子,我做不了主啊。除非你……」
「除非?青衣姐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幹什麼都行!」十方拍着小胸脯說道。此刻若不表忠心,難保妖女忽然翻臉,取他小命呀。
「除非,你肯和那位同伴一樣,在十歲之前除掉男子之物。我就同意代師尊收徒,送你入塗山。」
這話的信息量太大,十方坐回地上傻笑道:「呵呵,為啥還要那個啥呀?青衣姐就愛逗我玩。」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少女粲然一笑,望着昏睡的女孩道,「她就不同。神識純凈,心志堅韌,還獲得了青簡的認同。我會親自帶她回塗山……」
說完,又低頭問道:「你還想和我們一起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