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誰的肉
十方睜開眼便看到了深邃而美麗的夜空。夜幕之下,繁星點點,好似無數眨動的眼睛從天空凝望着他。
此時涼風習習,星光燦爛。他全身光溜溜的縮在一隻柔軟的皮毛卷里,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幾步之外是「噼啪」冒着星火的篝火。
他渾身舒坦的躺在溫暖的包圍中,傾聽着遠處夜梟鳴叫、野獸嘶吼,遙望着綴滿寶石的夜空如靜謐的深海。一切都那麼不真實,恍如夢境。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他的腦子裏忽然冒出了這句詩。
如果這是場夢,就讓這夢一直做下去吧……
「醒了嗎?」穎長的身影遮住了一半的星空。一張俊俏的臉定格在眼前。清澈的眸子帶着幾許疲憊,靜靜的凝望着地上的小人兒。
陳四!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他迅速從虛幻的情緒中清醒過來。用力扭頭看了看,身邊燃着熊熊篝火,再遠處還有人影晃動。這裏似乎是一個臨時的營地。
他扭動了一下身體,低頭看到光溜溜的自己,一個恐怖的念頭浮了上來。盯着那張俏臉,結巴的問道:「你,你想要幹什麼?」
陳四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緩緩蹲下身,摸着他滑溜溜的小肩膀道:「幹什麼?呵呵,看這細皮嫩肉的,你覺得我要幹什麼?」
他嚇了一跳,回想起之前的急行軍,忙討好道:「那個,我的肉其實很糙的。你看我好多天不洗澡,又酸又臭,還不如老鼠肉好吃呢。」
陳四忍俊不住,「撲哧」笑了出了。皓齒明眸映着火光,越發的明艷動人,在山野外有種別樣的風情。
旁邊走過來的老兵不覺的愣了愣,端着水瓢里的熱湯,顫聲道:「陳大人,肉粥熱了。小大人現在就吃嗎?」
陳四立刻收起笑容,接到手裏道:「好了,你去休息吧。這裏有我看着。」
十方卻眼前一亮,認出端湯的是他輜重隊的一名老兵,名叫張貴。
他急忙喊道:「張貴,張貴!我怎麼在這裏呀,你們幹嘛把我裹起來?你,你們缺糧嗎?」
張貴趕忙蹲下身,輕聲道:「小大人莫怕。到這裏你就安全了。是陳大人把你從虎口裏救出來的……」
「行了,你下去吧。剩下的事我會告訴他。」陳四揮了揮手,不耐煩的把張貴打發走。
張貴偷偷的深吸了口氣,神色恍惚的走回一圈人里坐下,伸手烤着火還不停的唉聲嘆氣。
「咋了,咱小大人還沒醒?」旁邊一個老兵問道。
「唉,剛才醒了。陳大人正給他喂肉粥呢。」
「醒了?那你嘆啥氣?整天神神叨叨的。」
張貴失落的搖了搖頭。「你不懂啊。唉,我說老李,你說一個男人會不會忽然喜歡上另一個男人?還每晚想得睡不着覺?」
老李皺眉上下打量他,乾咳了一聲道:「這個嘛,我咋會知道?你這傢伙,天天瞎想啥呀?」
說完不自覺的往旁邊移了移,捅了捅另一個老兵道:「喂,老王,今晚睡覺咱倆換個位置?」
老王正在跟旁邊幾個傢伙吹牛皮,扭頭看了他一眼,壞笑道:「我睡的地方可離火堆近。十個錢,不還價!」
「你個死財迷!」老李過扭頭,見張貴眼神迷離的望着那團篝火,臉上還露出神秘的微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一咬牙道,「成交!等回了家就給你。」
陳四端着肉湯,從旁邊拿起一件衣服扔過去道:「你的衣服都掛成布條了,先穿這件吃飯。」
十方望着冒着熱氣的肉粥,滿眼都閃着小星星,肚子裏也「咕嚕」的亂響。
他像蚯蚓一樣拱出溫暖的皮毛卷子,毫不在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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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屁股套上了衣服,又穿好了鞋子。
陳四饒有興趣的瞧着這個厚臉皮的小傢伙,看到他戲袍一樣蓋過雙手的長袖,皺了皺眉,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十方睡過長長的一覺,精神飽滿,只是手腳餓得發軟。看她忽然抽出匕首被嚇得一愣,立刻委屈道:「你要幹什麼?才說好讓我喝肉湯的。你們女人果然都是大騙子!」
陳四身子一顫,震驚的盯着他。水瓢里的肉湯也灑了出來。看得十方心痛得要哭。
「你怎麼看出我是女人?」陳四壓低了聲音,眼裏閃着寒光。
「是,是曹公公告訴我的。張德順也說過。還有宋校尉,劉公公……」
「什麼,他們都知道?這怎麼可能!」陳四的臉色變得蒼白。好像忽然間被人扒光了衣服丟在大街上。
十方用力的點了點頭,眼神真摯的說道:「大家都知道,就是不讓我告訴你。他們說你沒長喉結又這麼好看,一定是個好心腸的美女。」
陳四的臉色變幻不定,明知他最後一句在扯謊,心裏還是暗自開心。看他眼睛滴溜打轉,始終盯着手中的肉湯,便冷哼了一聲,讓他自己拉起長袖,利落的割掉了多餘的袖口。
然後兇巴巴道:「想喝就拿去。男人都是女干詐之徒,沒一個好東西!」
原來是裁袖子啊!十方笑嘻嘻的接過肉湯,顧不得燙嘴「咕咚咚」喝了起來。甘美的湯汁順着喉嚨流進肚子。溫暖的熱流一下子涌遍全身。
一口氣把熱湯喝進肚,他才舒服的舒了口氣。發現湯底還有幾個肉塊。開心的塞進嘴裏大嚼起來。
仔細的吃完最後一點肉渣,又把腦袋伸進瓢里舔個乾淨,才意猶未盡的嘆了口氣,眼巴巴的望着陳四。
陳四瞪了他一眼,氣道:「看什麼看?小小年紀就這麼油滑,長大也不是好東西。」
十方捧着空瓢,小聲的說道:「可張連山和李洪也是男人啊。」
「哼!他們也不是好人。只是沒那麼壞。」
那倆王八蛋還不壞?他撇了撇嘴,心說這女人實在太雙標。可是沒辦法,吃人的嘴短呀。
他把空瓢又往上舉了舉,陪着笑臉道:「我其實也不算男人的。我今年,還是稚童,不分男女的。我在長安就住在皇后的宮裏,大家都不把我當男人看。要不你就當我是女孩好了?」
陳四又被他逗笑。板著臉哼了一聲,道:「油嘴滑舌。等你長大還是會變成壞男人。」
「可我要好多年才能長大的。而且曹公公這麼大了,也不算男人啊。」
陳四嘴角上翹,冷笑道:「難道你打算當閹人,你知道什麼是閹人嗎?」
「我知道啊。」
「你知道個屁!拿來……」她接過水瓢,冷冷道:「肉湯沒了,但烤肉還有一些。你跟我來吧。」
他們所在之處是一座小山谷,四周都是黑魆魆的峭壁。兩人一前一後走過營地。
三十多個兵丁散佈在四周烤火警戒,好多都是輜重隊的老面孔。看到十方醒了,都開心的喊他小大人。
十方笑嘻嘻的跟大家打招呼,心裏踏實了許多。兩人走近一座天然石洞。石洞不深,裏面點着一堆篝火。兩個老兵把一塊削平的矮樹墩擦乾淨,在上面擺了一大塊噴香的烤肉。
老兵把肉大概切好,就退了出去。
陳四指着案上插着的一隻匕首,淡淡道:「餓了就去吃。旁邊地上還有水囊。」
十方興奮的坐到木案下的半張狼皮上,用力拔下匕首,割了一塊焦黃的烤肉就吃了起來。
肉塊烤的很乾,很有嚼勁。他用牙撕下一條條肉絲,邊吃邊問道:「嗯,這個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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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是什麼肉呀?」
陳四飽含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也挺腰跪坐在對面,平淡的問道:「十方,你還記得昏迷之前發生的事嗎?」
「呃,昏迷之前?」他嚼着肉歪頭想了想,忽然停下了動作,低頭看着烤肉問道:「我現在吃的,不會是老虎肉吧?」
「呵呵,你覺得呢?」
「真的,是老虎肉?」他張嘴愣了半天,糾結的放下匕首,自言自語道,「這麼說,我把***爹給吃了?」
「嗯?你說什麼,那不是一隻老虎嗎?」儘管早有猜想,可聽他居然這麼說,陳四還是錯愕的挺直腰,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是啊。我們看它是只老虎,它也確實是老虎沒錯。可你們看到老虎的時候,它是不是一直在拚命保護我?」
陳四眼神恍惚的回憶道:「我在谷口發現這隻老虎時,它受了重傷卻叼着你在逃命。當時你的衣服爛成了破布,身上卻沒一點傷,只是昏迷不醒。我還覺得奇怪……」
「原來是它帶我逃到這裏的。」十方嘆了口氣,吃進肚裏的烤肉似乎不香了。
陳四點頭道:「我當時帶兵把老虎團團圍住。它拚死突圍,始終護着你。每次刀劍要砍到你時,它就會用身體去擋。」
「不是吧,你們還用刀劍砍我?我可是最早投降你的呀,你這樣也太過分了!」
「不是真的砍。是發現老虎護着你之後,假裝砍你才抓到它的。說來也奇怪,它都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了,還要掙扎着往你身邊爬。那場面,嘖嘖……」
「我不吃了。」他生氣扔掉匕首。癟着嘴想大哭,醞釀半天卻沒哭出來。
看着案上的烤肉還有點餓,又覺得這種想法很沒良心。雖然是催眠術騙來的感情,可對方也是為了他付出性命的。唉,都怪自己太善良了。
他猛然抬起頭。「等一下!你別告訴我,剛才我裹的獸皮也是它的吧?你,你這樣太殘忍了吧?你是故意的吧?」
「殘忍嗎?你剛才睡得舒不舒服?」
「嗯,舒服是挺舒服。但這不是重點啊!你明知它在保護我,還剝了它的皮,烤了它的肉。還給我吃、給我蓋?又等我吃完蓋完才告訴我,你你你……」
陳四似笑非笑的伸了個懶腰,道:「可你說的也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老虎會認當乾兒子,還拚死保護你?」
他揚起小腦袋,桀驁道:「這是我的秘密。憑什麼告訴你?」
陳四從案上拔出匕首,輕輕撫摸着鋒刃道:「是嗎?我最擅長的就是挖掘別人的秘密。你想試試?」
「其實,你對我這麼好,就像我娘一樣,告訴你也沒什麼啦……」
「閉嘴。我才沒你這樣的兒子。呸,老娘還沒嫁人呢!」陳四臉頰緋紅,瞪着他道,「快說,你到底怎麼騙老虎的?」
「也沒什麼啦。我只是用了個催眠術,讓老虎以為我是它最愛的兒子。而它是我爸爸。」
陳四臉色陰晴不定,忽然指着他笑道:「哈哈,可那隻老虎是雌的。」
「啊,雌的嗎?那,那它就是***媽。」
陳四默默揉着額頭,搖頭道:「你這小東西,還真讓人無語。小小年紀就欺騙感情,還是騙一隻母老虎?」
「可你還是把它殺了。」十方心情低落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殺了那隻老虎?」
「哈,你逗我嗎?那我吃的烤肉,睡的虎皮,難道是另一隻老虎?」
「沒錯啊,就是另一隻老虎。那隻老虎被人一拳砸碎天靈蓋。我們吃的就是那隻老虎啊。」
十方猛地站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那隻乾屍,它又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