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驚夢
隊伍繞道來到大河邊。只見山野遼闊,碧水東流,河面靜謐無聲。
十方從馬車裏跳下來,跑到荒草枯黃的岸邊。一陣北風刮來,白雲之上有一排大雁南歸。
他站在蕭瑟的寒風中,眺望着深綠的河面嘆道:「哇,這裏的河水好深呀。這水面能有多寬?沒渡船怎麼過河?」
劉公公站在他身後,望着緩緩流淌的河面道:「這河寬少說也有兩里,怕是要扎木筏才能渡過去吧。」
這時一個傳令兵走到身旁,鞠躬道:「幾位大人,李將軍請你們過去議事。」
「請我們去議事?」
三人驚奇的互望一眼。出來兩個多月了,李洪有意無意始終無視輜重小隊的存在,還是頭一次主動找他們議事呢。
曹公公讓傳令兵前面帶路,小聲說道:「是扎木筏的人手不夠,想要調用咱們的手下?嘿,他算得倒精明。」
走到土崖上,遠遠就看到宋校尉和張校尉朝他們招手,熱情的拉他們站在一起。與對面三人隱隱對立。
李洪的氣色果然很好,掃了他們一眼,低頭在十方臉上停留了幾秒,便氣定神閑的指着大河道:「此河為芒水,出南山芒谷,注於渭水。三國姜維伐蜀,便於這芒水河畔倚山為營。這河面看似平靜,河水卻深,水下暗流涌動。我們的車馬怕是過不去啊。」
幾人不由一愣。張德順最先反應過來,高聲說道:「大人哪裏話?咱們多砍些樹,多扎木筏。先運馬匹,再運車架、糧草和士兵。最多只是多運幾次,怎麼就過不去了?」
「張校尉,注意你的語氣。」陳四神色不善的說道。
宋校尉一挺胸道:「怎麼了?老張說得沒錯。河面這麼平靜,只要讓馬匹在木筏上別亂動,渡河就沒問題。幾位大人帶兵經驗少,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張連山瞪眼罵道:「蠢貨!這河水只是看着平靜,水下暗流洶湧,掉下去就會被暗潮捲入河底。老子可不想陪你們餵魚。」
宋校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回身朝坡下喊道:「韓銅!去帶上三日的乾糧,游到河對岸去。在那邊接應我方渡河!」
「是,大人!」一個古銅膚色、中等身材的年輕人走出隊伍,二話不說就脫去衣衫,只剩短褲。
他把衣服、鞋子和一小袋乾糧裝進一個獸皮囊里,用繩子反覆紮緊,負在身後,便朝着大河走去。
宋校尉轉回身,見對面三人還望着自己,就得意的笑道:「哈哈,此人江陰人,自幼在江邊長大,水性說得過去。我讓他游過對岸,給諸位試試這河水的深淺。」
說完一挑眉毛,朝着張連山冷哼了一聲。
張德順暗笑:這韓銅的水性他可知道。這小子在長安水營內可排前三,在浩蕩的昆明湖也能遨遊幾個來回,更別提這才幾里寬的河面。
韓銅此時已經下水,走到河水漫過肩膀,一個猛子紮下去,再出水已在幾十米外的水裏。他如一條靈活的大魚,不緊不慢在水面划水,速度卻極快,轉眼間就到了大河中央。
宋校尉雙手抱在胸前,笑呵呵的望着河中暢遊的韓銅,眼睛不經意瞥向對面,滿臉都是嘲諷。
就在此時,韓銅的身子猛然沉入了水中。片刻后浮出水面,雙手不斷扒水,轉眼又沉了下去。反覆三次后,眾人都看出了不對。但他人已游過了好幾百米,根本無法施救。
韓銅又一次沉入水中,等了許久,卻再也沒有浮出水面。隊伍里傳來一片嘆息聲。
宋校尉臉色難看攥着拳頭,手上青筋暴起。
「喂,那個小子呢,被大魚吃了嗎?」張連山不懷好意的問道。
「你,你個混蛋!」
宋校尉氣得要衝過去打人,卻被身邊的張德順死死拉住了胳膊。
「咋地,還不能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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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告訴你們有暗流,就是不信。這下舒服了吧?」張連山囂張的抱着肩膀,一臉的不屑。
李洪扯起嘴角,沒有理他們的爭執,低頭望着一聲不吭的十方道:「隊率大人,你以為如何啊?」
十方摸了摸鼻子,抬起頭道:「將軍是讓我們輜重隊留在河邊,等你們凱旋歸來嗎?也可以呀!」
「不可,萬萬不可!」宋校尉心中一驚。
要讓輜重隊都留在這邊,只讓他和老張跟去挖墓,這十有八九就回不來了!這分明是要把他們分而治之,一個一個的除掉啊。好歹毒的心思,可惜白白犧牲了韓銅。
「對對,萬萬不可!咱們這次損失了人馬,本來就人手不夠,一定要一起去才行。況且那大蛇和白骨山都在這邊,要渡了河才安全啊!」
張德順眼巴巴的望着他們,也不管李洪能不能看到,一個勁的猛使眼色。
劉公公皺起眉頭道:「這個,我們大人要仔細考慮一下。不如先扎木筏吧,盡量扎得大一些。」
李洪冷笑兩聲,不在意道:「呵呵,也好。第一處墓穴就在對岸山下。如果一切順利,最多三日便能迴轉。我們用兩日扎木筏,後日就可渡河。」
「兩日?兩日太短了。現在早過了晌午,等會兒還要紮營。不后?」張德順努力的爭取時間。
太長了。三日,三日後渡河。此事已定,不必再議。」李洪說完,帶着兩人轉身離去。
「娘的,好囂張啊!」看人已經走遠,宋校尉才咬着牙罵道。
十方沒說話,只是瞧着李洪的頭頂。
生機中的淡黃光芒已經穩定下來。光芒的亮度只比兩位公公稍強,遠遠不如長安城的烏雲尊者,甚至連癸丑也比不上。
「就這,神氣個啥呀?」他撇了撇嘴。抬頭見兩位校尉大人都可憐兮兮的望着自己,不由咧嘴一笑。
營地里燃起一堆篝火。十方和兩位公公圍坐在旁邊,正啃着一條焦黃脆香的小魚。簡易的火架子上還有幾條烤魚「滋滋」的冒着香氣。
這些魚是宋校尉親自送來的,說是老張在河裏捕的鮮貨,讓他們嘗個鮮。
看着活蹦亂跳的小魚,十方肚裏的饞蟲被勾了起來。親自動手洗剝乾淨,烤起了小黃魚。
「吃呀,吃呀,都烤好了。你們嘗嘗我的手藝,調料和細鹽是我以前做的。從前在村裡,都是我烤小魚給月牙兒吃的。我的手藝可厲害了。」
曹公公用力吸了吸鼻子,咽下一口吐沫,拿起兩串金黃的烤魚。遞給老劉一串,就低頭啃了起來。
「嗯,香,味道太鮮了。哦哦,就是有點燙嘴……」他吸着熱氣,吃得不亦樂乎。
「吃慢點,看你那吃相。」劉公公慢條斯理,撕下一塊細嫩的魚肉,和酥脆的魚皮一起嚼了幾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也不顧儀態的大口吃了起來。
「怎麼樣,我的手藝不錯吧?就是帶的調料不多了。」
十方咬了一口焦脆的魚尾,含混不清的說道:「我覺得吧,哦還是吧,留一半人在這裏妥當。留下大部分糧草、車馬,只帶少量人手和輜重過去。這樣逃命也跑得快呀。」
劉公公哭笑不得的停下嘴。十方這小主什麼都好,人機靈又會法術,可為啥總想着逃命呢?唉,還是年紀太小,等再大些就不會這樣了吧?
曹公公覺得這法子不錯。所謂狡兔三窟嘛,這出門做事,肯定要留了後手才安心啊。
「唉,就是可惜了韓銅。水性那麼好,莫名其妙就淹死了。哎呀,你們說,會不會水裏有水怪呀?」
十方吐掉魚刺,又拿起一串烤魚道:「放心吧,沒有水怪。也許真是河底暗流……」
在韓銅反覆下沉的時候,他就凝神看了那片水域,發現似有另一道生機與韓銅的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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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在一起。只是當時距離太遠,那糾纏的生機又太弱小,最多就是條水蛇。至於韓銅真正溺水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在他們一番嘀咕之後,終於決定留下劉公公和二十名士兵守住糧草輜重,十方和曹公公帶剩下的人馬渡河尋寶。
十方本打算帶上劉公公的,又擔心留下的士兵卷了輜重逃跑。思來想去,只能讓威望和武力更高的老劉留下鎮場子,守住他們的老本。
從表面看他們這次渡河后實力大減,李洪穩佔上風。但實際上嘛,只要不遇上蛇妖鬼怪,解決李洪三人,三道流光飛劍足矣。
子夜時分,十方從夢中驚醒,感覺身上有些冷。黑暗的車廂里只有他一個人。摸了摸額頭,體溫依然很正常。放開神識,看到老曹和老劉在車廂旁的帳篷里睡覺,十米內還有兩個輜重隊的衛兵巡視。
很安全啊。他打了個哈欠,鑽進被子裏繼續睡覺。
整個白天,大家都在忙着伐木造船。曹公公偷懶陪十方釣魚,還在河邊的石頭下捉到幾隻螃蟹。晚上照例一頓燒烤。
睡到半夜,十方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還是那種說不出的陰冷,像是從潮濕的洞窟深處吹來了一陣潮腥的冷風,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將神識外放到極限,營地里靜悄悄的,偶爾幾個巡邏士兵走過。一切都很正常。而那陰冷的感覺也似乎消失了。
只是察覺神識的極限距離只剩下十米,心中還是好一陣失落。往好處想,至少那把懸在頭頂、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利劍總算消失了吧?應該是吧。
他縮在被子裏長吁短嘆,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白天轉眼過去。這一天,十方也像有了心事。早早吃過晚飯,他裹着被子斜靠在車廂假寐,衣服都沒有脫。
子時剛過,一陣陰冷的氣息如期而至。
他猛然睜開眼,縱身一躍,靈巧的從車廂的窗口鑽了出來。
營地里一片寂靜。他輕手輕腳行走在營帳的陰影下,憑着那一絲靈覺,捕捉着陰冷氣息的源頭。
陰森的氣息如遊絲若隱若現。他走走停停,終於在一座高大的營帳前停下了腳步。
居然是這裏?他有些意外的眯起眼睛,仰頭望着眼前厚實的黑布,緩緩放出神識向營帳內延伸而去。
隨着神識延伸,心裏卻越來越慌。冥冥中彷彿有什麼極恐怖的東西躲在帳篷里,等着他到來……
「誰呀?」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身前。
「咦,是你這個……你來這裏做什麼?」張連山手握一把鋒利的開山斧,惡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小人兒。
十方被嚇了一跳,心虛的後退了兩步。抬頭看着彷彿要隨時撲過來的傢伙,趕緊呲牙笑道:「嘿嘿,我,我半夜尿急,出來撒尿的。」
「撒尿?你撒尿的地方有點遠啊!」
「我,我還夢遊。剛才做夢找茅房,一睜眼就到這裏了。唉,原來是我又夢遊了呀。」他沖眼前的惡漢友善的眨着眼道,「那個,你好好站崗,我去撒尿了。不要送了啊!」
說完轉身邁開小短腿一溜小跑,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一道人影從不遠處的馬車車頂一躍而下,背着手來到持斧惡漢的身後。
張連山沒有回頭,只是低低的罵道:「他娘的小東西,剛才差點沒忍住!」
「他好像發現我了。真奇怪,剛才盯着他逃跑的背影,竟然覺得有些后怕?」陳四望着漆黑的深處,喃喃說道。
十方從一個帳篷后繞了出來。隨意一揮手,兩道圍繞着他的流光飛劍衝天而起,射向遙遠的夜幕深處。
他跑到草叢邊撒了一泡尿,抖了抖身體,小聲嘀咕道:「大半夜的不睡覺,趴在車頂當貓頭鷹?這幾個傢伙一定有古怪!李洪在搞什麼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