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室友

虞衷拿着手機，一臉肅穆地看着。忽視那些淫言穢語之類的無效信息，對方中間有一段話的開頭，是今天看到你。他今天中午抵達的學校，在學校西門下了公交，在西門的食堂吃了午飯，而後沿大道先抵達寢室樓，在阿姨那邊寄存了行李箱，去學院樓找輔導員報道，之後折回寢室樓直接搬行李上樓。也就是說，那個人可能就隱藏在他沿途經過的某個場所中。不過“今天”這個範圍也很廣泛，如果那個人在地鐵或公交上就盯着他看呢？當他坐在車上安安靜靜地看着窗外，抑或身心輕鬆地徜徉在校園的時候，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隱沒在暗處中盯着他看。也許這個人還故作無恙，和他打過招呼、肢體接觸過。一想到這裏，虞衷胃裏開始翻湧，覺得不大舒服。所有他遇見過的人，臉上似乎都貼着明晃晃的“嫌疑人”三個字。範圍應該還能再縮限一下。接收郵件的郵箱是他常用的Q|Q號。大一為了綜測評比，他參加過很多社團，也報名過許多活動，Q|Q加了幾乎一百來個陌生好友，都是現實里對不上名號的同學。除此之外，他的郵箱，也被班幹部收集過，以及參加活動或社團的時候填寫材料也用到過。班幹部收集的大多數資料最終都發給了輔導員助理，而參加活動填寫的東西，能看到的人可就太多了。還有一種情況也需要考慮，就是他加過的群。畢竟接收郵件的是他的Q|Q郵箱，對方只要知道他的號就能知道他的郵箱地址。寄件人郵箱尾綴是163，地址命名是一串字母，看不出規律。虞衷想了想，翻出上學期被他拉黑的那幾個郵箱，發現其中包含個別Q|Q郵箱。他起身把電腦裝進書包，準備去圖書館一趟，仔細盤查一番線索。“……塵哥，這件事真的就拜託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門外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一道清冷而不失沉穩的男聲隨之響起，“再說吧。”門被人用鑰匙打開了。虞衷循聲望去。開門的是位身材頎長的男生，五官冷峻，皮膚白皙，卻絲毫不影響對方身上那種凌然到不可侵犯的氣場。他長着一張令人過目不過的臉，周身氣質冷淡疏離。虞衷不禁睜大了眼睛，因為他認識對方。居然真的是那位他曾經傾慕過的學霸同學。他小聲開口，打招呼，“你好。”祁月塵右手捧着一疊資料，脊背挺得筆直，平靜地朝他點了點頭，“下午好。你是虞衷？歡迎。”門外的男生聽到他的名字，探頭企圖往室內看，聲音咋咋呼呼，“轉專業的那位同學？據說好像很好看？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停，”祁月塵伸手擋住門，語氣淡淡的，“你不是還有事？有空我就不幫了。”“啊別別別，我是真忙，”男生忙回應，“我現在就走，塵哥，哥，你可別忘了我的申請表啊。”祁月塵“嗯”了一聲，準備關門，在看到虞衷背着書包像要出門的模樣後手頓住了，而後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虞衷看着他的背影，發現祁月塵比自己高出一截，不自覺就叫了聲對方的名字，“祁月塵。”祁月塵手剛搭到門把手，他側過臉看向虞衷，目光中帶了點詢問。虞衷本來就沒想好要說什麼，叫對方名字完全是下意識行為，只好頓了頓，尷尬開口，“那個……我高中也是附中的，我在六班……高一那年暑假，我們一起還參加過夏令營。”祁月塵聞言露出一個疏離而禮貌的微笑，“挺巧。”虞衷輕輕“嗯”了一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們高中的時候本來接觸不多，可能就那次夏令營兩人說過幾句話，後來兩人也沒怎麼接觸過，大概連熟悉點的同學關係都算不上，搞不好祁月塵就沒記住過他這號人，疏離倒也正常。“班級群進了嗎？”祁月塵突然主動問他。虞衷搖頭。“好友通過一下。”祁月塵掏出手機，掃了虞衷的二維碼，驗證通過後把他拉進一個群。把他拉進群后，祁月塵又從手中的資料里抽出一張卡片遞給他，“通知之類的都會在群里發，你平時可以留意。這是你的打卡表。”A大有個飽受同學詬病的制度，那就是七點到固定地點晨跑打卡。每學期必須打夠十周，雙休日不用打，打卡缺勤會扣綜測。虞衷真的很討厭每周早起跑到附近的操場排隊打卡這一項目，他接過打卡表，小聲抱怨，“這學期還要打卡啊。”“大二下學期就不用了。”“好吧，謝謝。”虞衷把卡片夾進桌子上放着的書裏面，等他再回過頭，發現祁月塵已經進了自己的房間，他身後空蕩蕩的，一切恢復寧靜。記得高中的時候，每次頒獎儀式輪到他們這一級，校長念的頭一個名字就是祁月塵。高挑英俊的男生緩緩穿過人群，台下的竊竊私語中能捕捉到無數仰慕的聲音。校長讓對方發言說兩句，男生卻只彎腰湊到話筒跟前說了句簡短的“謝謝”，然後虞衷聽到前後左右的女生開始激動地小聲議論。男生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俯視着他們，背後是巨大的橫幅。陽光貼着雲層鋪泄而下，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影，那張俊美的面容不帶絲毫表情。虞衷就是那時候第一次知道對方，不過當時他還挺不服氣，甚至對對方懷有一絲絲敵意，覺得這個人拽什麼，學習好長得好看有什麼了不起，自己努力努力也能擠進年紀前十，說不定也能考年級第一呢。結果過了個暑假，他就對對方改觀了。以及，在他之後的兩年學習生涯中，最高名次也只排到年紀第十。想來當初也是自己天真了……年級第一哪有那麼好沖啊，尤其是附中這種尖子生雲集的高中。一路思緒飄散，到圖書館門口刷臉的時候虞衷才回過神來。

他沒去太高的樓層，直接順着大廳上二樓，最後找了個靠窗能看到校園風景的位置坐下，把電腦擺到桌子上開機，神情嚴肅。被騷擾這麼多次，上學期是因為期末忙沒時間搭理，現在剛好開學，閑着也是閑着，今天一定要想辦法揪出這位藏在暗處的眼睛。他掏出紙筆，寫下騷擾者使用過的所有郵箱，畫了個思維導圖。分別是四個Q|Q郵箱、兩個163郵箱。虞衷瀏覽了如何在知道對方郵箱地址的情況下查ip的方法，發現步驟頗為繁瑣，於是將這個辦法放到了下下策。常常上網的人，就算有多小心，也會在網絡上留下許多蛛絲馬跡。他在電腦上登錄Q|Q，準備先從對方的四個號上找突破口。虞衷自從看到那封郵件后就一直沒有心思查看其他通知，Q|Q消息摺疊了十幾條，一上線右下角就一直在閃爍，他挨個點開回復。十幾天未讀消息中一半來自一個命名為“字母研究團”的小群，好多成員在艾特他。暑假的時候他閑着無聊，在閑魚發佈了遊戲陪玩代肝的單子，沒想到真有人下單，他順手就製作了一些遊戲日常視頻上傳到B站，這個群也是那時候網友幫他建立的，成員一共不到40人，大家偶爾在群里吹水聊天，但很少有這麼熱鬧的時候。而現在，聊天界面幾乎被一句話刷屏了。擺爛大賽晉級選手：@ADE嚶，小哥哥還缺男朋友嗎？賣魚的商人`：@ADE嚶，小哥哥還缺男朋友嗎？夢中魅：@ADE嚶，小哥哥還缺男朋友嗎？……虞衷沒反應過來。ADE：？？？ADE：[動圖：蛤｜蟆狗疑惑]ADE：[剛睡醒，什麼事.jpg]夢中魅：[揉搓狗頭.jpg]擺爛大賽晉級選手：上B站，看首頁。擺爛大賽晉級選手：[輕輕敲擊沉睡的靈魂.jpg]虞衷滿頭問號地戳進B站，然後被消息通知欄的99＋壯闊給驚呆了。他剪輯視頻發佈到平台的動力源自業餘消遣，點擊量最多的視頻也就3W，和那些大up主沒法比。看他視頻的人也都表現的十分沉默，一條視頻最多就二三十個評論，主動投幣點贊的更是少數，消息欄很少有99＋的時刻。虞衷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而後屏住呼吸，緩緩點開通知。所有的點贊、評論、投幣……都來自他昨晚發佈的一個視頻。【MSP：夜晚來臨，火烤殭屍熊】MSP是虞衷玩的那款遊戲，Moments:survive&perish，翻譯過來為《存亡之間》，第一人稱末世生存沙盒類型，玩法多自由度高，開發公司是遊戲界元老，原畫師也均為業界翹楚，遊戲雖不大眾，但在端遊玩家中有一定的熱度。MSP的夜晚十分驚險，玩家最好要找到藏身之地，否則就會面臨種種不可預料的突襲：喪屍來襲、殭屍動物攻擊、反派NPC的偷襲等。前幾天虞衷接了一單代肝，幫對方玩了兩小時收集來許多材料后，他突然發現遊戲一個bug：在某處建築附近燃燒篝火然後人物卡位，喪屍等無法攻擊到角色，反而會被燒得掉血，人物動都不用動，利用這一點可以很輕鬆地刷點經驗和怪物材料。他當時玩得開心，一時興起，就拍了一段視頻，並為發現這個bug而成就感滿滿。難道大家都被他的操作驚艷到了嗎。被騷擾跟蹤的不快在這一瞬間一掃而空，按捺着內心的興奮，虞衷唇邊攢出一個弧度很小的微笑。直到下一秒他看到熱評到底在說什麼。【軟糖來一顆：是什麼讓我一個三十多歲小孩都上一年級的阿姨深夜對着手機一臉姨母笑？？（點贊1002）】【人類高質量男性：就無語，為什麼把這種男生推到我的首頁，而不是推到我懷裏（點贊892）】【我是直男：請速速和我劍擊[射擊]（點贊456）】【loryyy：全程只顧上看臉（點贊321）】【啊咧咧牌洗衣機：神情恍惚完全沒注意阿婆主在說什麼的應該不止我一個吧？（點贊200）】【嗷啊啊啊：老婆[愛心]老婆[口水]老婆[口水]（點贊102）】……昨晚他錄屏的時候不小心開了攝像頭，拍完才發現，虞衷也懶得再拍一遍，就直接發佈了。以前他的視頻都沒露過臉。瞬間解碼。虞衷就不相信，這麼多評論，難道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操作？他不死心地翻了遍評論，只捕捉到零星兩三句誇操作的，還附帶一句：這個bug不是之前就有人發現了嗎？這句話之後還捎上一個其他阿婆主的視頻連結。彳亍口巴。笑容逐漸消失。虞衷默默叉掉評論界面，而後面無表情地退出B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