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豈曰趙國無鐵衣
黃沙滾滾，風聲嗚咽如同小兒哭聲，對面就是王賁的中軍大營，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營帳依次排開數十里。趙亨身後是僅存的二十四位趙國皇室近衛，一身男裝打扮的李秋赫然在列。
“小秋，出列。”
在眾人注視下，小秋不情不願的走出幾步，無視趙亨瞪大的雙眼，重新退回隊列之中。
“難道我李秋就不是趙國人嗎！”對於趙亨將自己踢出行刺隊伍，李秋勃然大怒，她自然知道趙亨的想法，趙亨對她有愧，她又何嘗不痛恨趙國皇室，但這並不妨礙她為趙國而死的決心。
多次勸說無果之下，趙亨也只能聽之任之了。不過心中暗暗發誓，要保護她到最後一刻。
“我趙亨無能，趙國我沒守住，公子我也沒守住，我趙亨愧對趙氏先祖！”話音剛落，趙亨對着遠方遙遙行叩拜之禮，久久未起身。
“秦國想折斷我趙國的精氣神，想奴役我們。三十萬秦軍在前，此次攻營雖如螳臂當車，但是我們能讓秦國知道，趙國的脊樑不會彎，趙國不會亡！”
凝視着面前一張張年輕的臉龐，趙亨臉上露出些許愧疚之色，這些人本可以安然返回雁門雲中，其中的某些人日後更有機會成長為救國於危難之間的功臣，在今天卻要為了掩藏趙嘉假死而埋骨此地。趙亨大聲喝道，“今日我帶諸君回趙土，敢死否！”
“有何不敢！”
回答他的是一聲聲整齊的怒吼。
趙亨臉上露出欣慰神情，若是趙國人人皆敢面西而死，何愁不能復國謀天下。
目光注視到了不遠處的田不齊以及易弦二人，趙亨微微頷首，昨夜他特地求到了田不起頭上，要求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小秋一命，就當是趙家對李家的最後一點補償。
秦軍似乎早就料到了趙亨的舉動，大營外放眼望去數萬秦軍奔涌而走，護衛在營盤外。
“末將蔡添早已恭候將軍多時。”只見一名秦將越眾而出，表情戲謔，像是在嘲笑趙亨一行人的不自量力。
“也罷，唯恐我趙刀不夠利，砍不下幾顆秦奴狗頭。”既然今日殺不得王賁，那多殺幾個秦人也是好的。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沒有過多言語，兩方人馬已經衝撞在一起。
到了近聖境界可以溝通天地，吸收天地之力為己用，理論上說真氣源源不絕，但是要用自身真氣護住身後下屬，擋住一匹匹戰馬衝撞，趙亨也損耗不小。
發現自己等人成為累贅，近衛們互視一眼，下了決心。
“將軍，陶然先走一步。”說完，一個年輕人一馬當先，頭也不回的沖入秦軍之中。
隨着第一個人脫離隊伍，剩下的所有人也都在一聲告別之後四散開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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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蹤影，萬軍之中，一品高手也是說死就死，何況不少人還未入一品。
眨眼間，只剩下自己身旁就剩下了小秋一人。
“趙將軍，你所做的應該是儘可能殺傷秦軍，而不是為了保護我等白白耗費自己的真氣。來到這，所有人早就做好了準備，將軍又何必如此畏首畏尾。”只留下一段話的小秋也和其他人一樣消失在秦軍馬蹄之中。
不再有部下需要保護的趙亨變得無所顧忌，輕而易舉就將迎面而來的數十騎兵連人帶馬一塊砍成數段。
“趙國不亡！”
一聲臨死前的悲鳴在趙亨耳邊突然炸響，緊接着又是數聲。本以為早就習慣生死的自己，卻發現當這些聲音砸在自己心頭之時，依舊忍不住手顫。每一聲吶喊便代表秦國頭上又多了一條趙國的血債。趙亨下手愈發狠厲。不知不覺中身上的鎧甲也被鮮血逐漸染成黑色。
近聖境終究做不得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之事，隨着趙亨不吝真氣肆意瘋狂攻擊，他的氣息由盛轉衰，在他身旁是數不盡的秦軍屍身。
田不齊就這樣一個人擋在秦軍以及趙亨中間，好似一道溝塹，將兩邊分開。
儘管眼前突然多出一個人影，但此時已然殺紅了眼的秦軍哪會在乎這麼多，只要有人擋在面前，統統將其碾碎。也不見田不齊做什麼，近百名沖向他的騎士戰馬前蹄被斬斷，馬匹吃痛，將背上的騎士紛紛甩了出去。
後面的騎士趕忙拉住韁繩，不敢再靠近。
“原來是田先生，多年不見，先生還是神采奕然。”秦軍陣列中間緩慢分出一條通道，一位身着玄色甲胄騎着棗紅大馬的高大將領出現在兩人面前，此人面容黝黑，稜角分明，下巴留着些稀疏短須，樣貌放在人堆里也是極為平凡的那一類，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
“田先生當年發誓不再管師門以及趙國之事，怎麼如今重新入世幫起這趙國敗將了。”這秦將表面雖然恭敬，話里卻暗藏機鋒。
“我田不齊做事，什麼時候需要向你們秦國報備。”田不齊冷哼一聲，秦國新敗趙國，勢力如日中天，可是依舊不被田不齊放在眼中，當今世間無聖人，能贏自己手中三尺劍之人雖有，但也不多，王賁明顯不在此列。
“那自然不敢，不過趙國如今已是日薄西山，空餘雁門雲中兩郡餘孽，田先生天縱之才，與其跟着趙國這條破船，不如棄暗投明，投奔我秦國，王上必會掃榻相迎，將先生奉為上賓，豈不美哉。”
田不齊周身黃沙無風自起，氣息驟變。剛才若說他是一把藏在劍匣中的寶劍，氣息內斂，那此刻便是已然出鞘的寒劍，殺意凜凜。易弦毫不懷疑下一秒自己眼前就會出現一座屍山血海。
風沙漸迷趙亨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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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之間，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時候。
“我趙括願以身作餌，誘秦軍在此決戰，望諸國聯軍斷其後路，我趙家四十萬子弟，雖死亦往。”當日趙括在皇宮大殿上所說，還歷歷在目。
“國已亡，為何不亡命！”趙亨出言打斷了田不齊還在不停攀升的氣勢，踉蹌着拄着卷刃的長劍起身，身上幾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更是觸目驚心，“田不齊，我沒死前，你不準出手！”
“我趙亨在此，何人來取吾項上人頭！”
“垂死之人，也敢囂張。”王賁冷哼一聲。田不齊若真要出手救走趙亨，自己自然無計可施。但趙亨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自己了。王賁拔出佩劍長瑜，劍出鞘時隱隱有毫光乍現，原先晴天萬里的天空突然出現朵朵黑雲，雲中傳出陣陣雷鳴聲，竟然也是一把道域之劍。反觀趙亨手中長劍只是普通神兵利器。
“震雷！”王賁用力一踩馬鞍，借力飛身一躍，與此同時，頭頂黑雲劈下一道數丈長的雷電，電光閃閃如一條游龍纏繞在劍上，化成一道殘影飛向趙亨。
趙亨不躲不避，與王賁正面硬撼。
感受對方凌駕於自己之上的力量，才知道趙亨已經一隻腳邁入了亞聖境。王賁沒想到趙亨隱藏的如此之深，此時想改換劍招已經來不及，直接以自身為媒介，將道域之內的雷電之力引入體內，這時候，全看誰的底蘊更深。
兩人身上紅藍光芒越來越盛，很快便達到近聖極限。
瞬間炸開，砂石煙塵四起。巨大的衝擊波和煙塵，逼得眾人連連後退，稍有靠近者立馬皮膚擦破。不久煙塵散去，爆炸中心出現了十幾丈的巨大坑洞，王賁鎧甲盡碎，就連那把道域之劍都短成兩截，看着空蕩蕩的右臂，王賁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腳邊是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趙亨。
那十八歲曾被趙君評為一身虎膽的趙亨死於此地。
趙國以最訣別的方式離開了戰國。
見此情形，田不齊只覺得滿腔胸臆無處發泄，過往場景在眼前一一閃過，在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當年父親的想法，“我有一劍，對面秦軍敢接否？”
此劍出，漫天黃沙滾滾，有萬千劍影隱藏在風沙中。
秦軍所有人心中駭然。
在趙亨戰死的同一天，趙舊地一共有城十八座舉起反旗，烽煙一下子點燃了整個趙境。聽說平叛的秦軍屠城過後，被死屍吸引而來的禿鷹過了三天三夜才散掉。
不過是求死得死而已。
沒人知道，在前往雁門郡的一輛馬車上，扈青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眼淚止不住的流，“亨哥，我一定會親手養大我們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