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歸人
“我帶本部騎兵以及中軍兩萬騎兵拖住白起的殺神軍,吩咐士兵盡量拋下雜物,全力趕路,日夜兼程,明日午後應該就能返回龐煖將軍駐守的第一壘城,只要堅持住,王上必會派遣平陽守軍回援。此次戰敗雖然傷筋動骨,但上黨郡諸城守軍未動,長平依舊穩固,只是可惜了我趙國二十多萬子弟。”趙平回望已經與秦軍先鋒部隊交戰的趙國前軍,喟然一嘆。
“此法不妥,若是騎軍全亡於此地,到第一壘城的百餘里路,我們就再無反擊能力,豈不是要被白起當成遊獵的獵物。我雁門邊軍自成立起乾的就是以步對騎的活,殿後之事,當仁不讓。”陳奇拍了拍自己胸脯,環視了周圍一圈將領,斷後一事事關全軍生死,必須得有一支強軍殿後。遍觀軍中諸營,只有一兵未損的雁門軍才能擔此重任。
“趙國今後還需要你等良將強軍,豈能白白折損在這。”趙平心知陳奇所言不錯,但雁門軍乃是由趙亨傾盡無數心血一手打造,平白折損在此地,叫他如何有臉面去見趙亨。
“將軍,若是這塊肉不夠肥,怎麼能夠引秦軍主力前來,不夠硬,又如何能給其餘將士創造生機,三十萬大軍,唯我雁門軍可當之。”看着秦軍不斷從四周如同浪潮湧來的士兵,陳奇言辭懇切。
“既然如此,我是主將,斷後一事當由我來。”
“將軍莫要玩笑,軍中大忌臨陣換將,就算是趙平將軍實力在我之上,也不可能如我一般了解各營各將脾性,如臂使指。這二十多萬大軍能否成功回國就看趙將軍的了。”陳奇看了一眼車中昏迷尚未醒來的趙括,趙括親眼目睹龐上馬率魏軍臨陣反戈一擊,氣血上涌之下,當場噴出一口鮮血,便直愣愣的摔下馬來,現在正在車上被隨軍醫師救治當中。
趙括不省人事,龐煖又被其命令帶領五萬士卒守衛秦軍原來的第一壘城處,也得益於這一決定,讓這二十餘萬大軍有了一絲生的希望。正副二將無法主事,趙平儼然成了這支大軍的最高指揮者。而先前壯士斷腕,果斷拋下前軍的命令也是他下達的,為此他不惜又將三個閼與衛的老將派了上去,務必要拖住王齕的大軍。但就算如此,白起的殺神軍一直在虎視眈眈,若是沒有一支強軍殿後,歸途近百里路,就是趙軍的噩夢。
“莫要再說了,現在分秒必爭,多留一刻便多一份危險。”陳奇見趙平還想再說什麼,直接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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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斷,並吩咐左右衛士連忙點齊兵馬,構築防線,離去之前,對着周圍所有將領重重抱了一拳,“今日一別,再無相見,願諸位平安。”陳奇言罷一別馬頭,胯下戰馬登時嘶鳴不止,馬蹄踩出一條白色線條直奔本部方陣。
望着遠處整齊有素,盔甲錚亮的雁門邊軍,趙平心中縱然是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說出口,其中不少將校尉官更是自己的舊識。而知曉自己命運的所有將士面色肅穆,不發一言,有的只是無盡的戰意。
也幸虧剛才陳奇在趙括面前一鬧,讓趙括如鯁在喉,硬是沒出動這一隻精銳,才能讓其完好無損。
“殺啊———”
面對迎面而來的密集箭雨,前排大盾士立起手中大盾,將整個身體擋住,弓箭打在盾牌上響起一陣金鐵碰撞聲。數千袍澤的死換來的是雁門邊軍更為強烈的戰意。殺神軍只來得及拋出一輪箭雨,就已經和雁門邊軍短兵相接。不少騎術精湛者,只當雁門軍是普通軍陣,直接操控着麾下戰馬越過前排長毛盾兵,卻沒料到早有無數刀劍在等着他,一陣寒光閃過,連人帶馬砍成碎塊。本以為可以摧枯拉朽打破雁門邊軍方陣的白潛哪曾想到僅僅第一輪交鋒,己方便損失了上千兵馬。雁門邊軍自成立起,就與匈奴的左賢王部在雁門關廝殺了數年,論起以步破騎的本事,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匈奴的數十萬騎軍都沒能讓他們全軍覆沒,何談殺神軍這幾萬騎士。他們的目標一直都是王齕的大軍。
“射!”
僅僅一輪失利,如何能讓白潛甘休。在其示意下,第二輪五千騎同時衝鋒,聲勢可比第一輪僅僅一千騎來的強烈得多。
陳奇手臂重重一揮,位於第三方陣的兩千弓弩手將手中弓弦拉成滿月狀。不過殺神軍人馬俱甲,普通弓箭根本無法穿甲,除了少數箭射中了馬匹裸露在外的眼睛,基本沒取得什麼效果。
殺神軍衝過箭雨,余勢不減,徑直撞上前排盾兵,將其撞飛數丈。
“區區五千騎就想破我軍陣,異想天開。”
兩三丈長的鉤矛從後方伸出,隔向馬蹄,馬匹吃疼,頓時倒地不少。隨後陣后刺出無數長矛,將一個個落地的騎士刺成了血刺蝟。
大軍交戰,人命如同草芥一般微不足道,一朵朵血花在戰場上到處綻放。雁門邊軍雖勇不可擋,但面對的畢竟是十倍以計的秦軍,在其不計傷亡的一輪輪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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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撐了一個時辰已是極限。
“你又何必做困獸猶鬥?”戰場之上,此時站着的僅剩陳奇一人,眼見他將長劍從秦軍一個一品境都尉身上拔出。
“向來是將軍馬上死,將士陣前亡。”陳奇一把扯掉自己的頭盔,左手將腰間的具帶解開,將已經手骨斷裂的右臂牢牢綁在身上,“兀那秦賊,想取本將項上人頭儘管動手,趙國只有戰死的將軍,沒有投敵的雜碎,我趙國大好男兒,如何做得秦奴之狗。”
陣前王會聽到陳奇的話,臉終於變了顏色,鬚髮皆張,一股怒火從心中燃起,秦國始祖秦非子原是商朝名將惡來之後,周朝亡商,秦非子不僅投了周天子,而且還為其養馬為生,被冠以奴。秦國自從成為七雄之一,再無人敢提及此事,如今又被陳奇道出屈辱往事,如何不怒。
“本來憐你之才,想給你條活路,既然你執意找死,那就成全你。”
白潛早就迫不及待想出手,此刻有了王會首肯,直接就沖陳奇而來。
大敵當前,陳奇卻從鎧甲的暗兜中摸出了一個血色香囊,上面原先綉着的金線平安兩字也早已被不知是誰的鮮血染成了紅色。陳奇左手緩慢的摩挲着沾滿了血腥氣的香囊,眉宇之間儘是溫柔。
“這個香囊你且帶着。”自己每次與婉兒相見都是在她廂房后的竹林中,日復一日穿着淡青色的長裙,數日前,得知自己要出征長平的她從身後掏出香囊的時候,兩頰佈滿了紅霞,只是反覆叮囑自己要小心。
想起來自己的前些日回家時特意吩咐了將自己千辛萬苦搜羅到的菩提竹,也不知道她瞧見了會是什麼表情。料想一定十分歡喜。
耳邊彷彿傳來婉兒的婉轉低唱聲,“年少從軍意氣發,數年征戰兩蒼茫。不求將軍青拖紫,只盼將軍早歸家。”
“雁門軍七萬弟兄盡在此,小爺我這次不歸家了!”
說罷,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迎了上去。
長平一戰,秦軍在付出了傷亡接近四十萬的代價下,全殲齊楚聯軍。齊主將田禾野被俘,次年齊國以三城之地換回。趙國當場陣亡十萬大軍,隨後一戰,再亡七萬大軍。
據與雁門邊軍交戰的第二戰場倖存的士兵說道,第二戰場慘烈程度遠非第一戰場可比。趙軍以區區七萬殿後大軍硬生生磨死了秦國十六萬大軍,其中包括一萬殺神軍以及副將白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