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雖然父女都達成了統一意見,對於價格也沒有太大異議,卻也不能像直接帶陳四娘和李娘子回家一樣,當場也把貞娘帶回去。

少不得還需要辦一些手續,跟貞娘的家長打交道。

這世上唯一能做貞娘的主,也就剩她那位繼母了,那般心狠惡毒的女人,沈家旺覺得閨女能不接觸還是不接觸吧,別污了他們家姝娘的眼睛,索性直接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現下叫人去通知那王娘子,還不知她要多久過來,不如另約個時辰,比如明日的此時,雙方仍在馬娘子這裏碰頭,到時我一個人來就成,姝娘不必再跟着跑一趟。”

馬娘子也很支持的說,“正是這個理,那王娘子瞧有人想收留貞娘,不知還會不會坐地起價呢,少不了一通污言穢語、胡攪蠻纏,小娘子貞靜嫻雅,萬莫叫這些烏糟事髒了耳朵。”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沈麗姝知道她的確不適合跟這種人商談,她那些談判技巧只能針對同樣講道理的,不講道理她也束手無措。

治王娘子這種人,應該是她爹擅長的,她在這裏搞不好還要影響老爹發揮,拖他後腿,不如放心當個甩手掌柜,反正老爹幫她什麼事,還從來沒有掉鏈子過。

沈麗姝放心點頭:“那就辛苦爹爹了。”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回去準備的陳四娘和李娘子也準時回牙行集合,父女倆便告別了馬娘子和貞娘,領着兩位阿姨回去實習。

回家路上總也免不了聊到貞娘和她繼母,沈麗姝這時才小聲問,“爹,如果咱們不收留貞娘,其他人家出於種種顧慮也不可能要她,那貞娘後邊……是不是只能去勾欄瓦舍?”

她一直很在意馬娘子那句“貞娘去不了正經”,當時就想問了,但是考慮到答案可能很殘酷,總不能在當事人面前就揭人傷口,因此憋到了現在。

又因為除了正經搞錢,平日裏沈麗姝其實被所有人都保護着很好,偶爾團建去勾欄瓦舍看錶演,所有男士一律目不斜視,每每有溫香軟玉的小姐姐抱着琵琶或琴等樂器想給他們彈奏,都小夥伴們那瞬間繃緊的冷臉嚇跑了。

搞得沈麗姝還挺遺憾,漂亮小姐姐他們不要,她要啊!

是的,大堂嫂認為她兄弟長輩們管得一個比一個潔身自好,全都不敢有花花腸子的本事,都是錯覺,對她最大的誤解!

沈麗姝沒有給人當媽的愛好,她只關注他們的工作,會那麼努力督促小夥伴們掃盲學習,也是為了讓他們更好的給她搬磚,她不可能連員工們的私生活都要指手畫腳。

但可能有些事情,無為而治比耳提面命更有效,大家努力工作的同時也在她的鞭策下堅持學習進步,不知不覺也開拓了思維和眼界,對禮義廉恥有了更清晰的概念,加上沈麗姝的形象又那麼偉光正,誰也不敢不在她面前突破底線,萬一所作所為引起她的反感甚至是唾棄,以後都不帶他們玩,那可就損失慘重。

於是為了一直跟姝娘混,小夥伴們一個比一個純良正直,破窗效應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極致,誰都不敢做那個打破窗戶的人。

人的名樹的影,沈麗姝也嘗到了人設完美無缺的苦果,都不好順應心意的把漂亮姐姐留下來貼貼,現在對着老爹,也不能表現出她對那個花花世界無師自通的樣子,只能委婉的把青樓小館改成勾欄瓦舍。

為了跟正經的瓦舍區分開來,她又補充道,“就是那種在一些瓦舍和茶樓酒樓,抱着琴或琵琶給人唱曲的小娘子。”

沈麗姝很努力的委婉用詞,但說的內容還是有點驚掉老父親的下巴。

之前在牙行他跟馬娘子點到為止,沒把這個話題徹底挑明,既是照顧貞娘的心情,更多的還是為了保護閨女純潔的心靈。

即便知道以閨女的聰慧,挑明說開她也能接受,但老父親卻本能的不想讓她看到太多陰暗東西,小心翼翼保護着孩子岌岌可危的懵懂無知。

很顯然他還是沒護住,反而差點被閨女的通透敏銳嚇一跳。

假如這不是他看着長大、並受到了長輩庇佑的親女兒,沈家旺都要懷疑是何方妖孽了。

但沒有如果,這就是他如假包換、聰明絕頂的好大兒,發生什麼都不稀奇。

一旦接受這個設定,沈家旺不再試圖掩蓋什麼,完全攤開來道,“不會,勾欄瓦舍的姑娘都有些技藝在身上,彈琴唱曲、詩書煮茶。這些功夫都要從小開始學,貞娘如今年紀有些大了,看模樣也不是最驚艷的,那些地方怕是不肯花費這樣的心力栽培,只怕要淪落到更不堪的地方。”

倒也不必這麼坦誠。

看閨女愣住的模樣,沈家旺好笑,“嚇到了?”

“既然你自己看出了貞娘的處境,爹也不瞞你,這種事情屢見不鮮,不是說貞娘就不可憐,想想宮裏和高牆後頭的小宮女小太監,一輩子被關在暗無天光的高牆內,幹着看不到盡頭的臟活累活,豈非更叫人唏噓?”

沈麗姝明白她爹的勸慰之意,乖巧道,“爹是怕我思慮過甚吧?不會的,我從小生活在汴京,這一年多更是成日在外行走,您說的這些我其實都知道,只是頭一回親身所見所聞,有些震撼而已,過些時日又丟開了,畢竟我整日惦記這個,也毫無意義,純粹無病呻吟罷了。”

她這麼妄自菲薄,女兒控的沈家旺頭一個不答應,“怎會沒有意義?姝娘此舉,正是阻止了一個小娘子的悲慘命運,已是莫大的功德。你念書比爹多,不會不知道‘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的道理吧。”

想到有個花季少女因為他們的出手,可能免於一場被摧殘的命運,沈麗姝確實又恢復了神氣,覺得自己可牛逼,一拖二十個兄弟,還有精力英雄救美,這是什麼龍傲天劇本。

打起精神的沈麗姝想起某個細節,她跟爹娘商量請阿姨,表示自己一個人就能辦妥,她爹卻堅持要陪她一起,當時連她娘說可以陪她,老爹都一副不放心的態度,堅持親自出馬。

卧槽,她爹不會是有預知術吧?

沈麗姝忙問,“爹堅持親自陪我來馬娘子這裏,莫非提前猜到了這一幕?”

沈家旺搖頭輕笑:“你爹還沒這本事,能掐會算的,不過是考慮到牙行亂糟糟的,三教九流在這裏出沒,怕你被什麼人衝撞了,親自跟過來才安心些。”

沈麗姝:“哦哦。”

這時,一直搭不上話的陳四娘,終於逮着了機會開口恭維:“還是老爺考慮周到,牙行畢竟做着人的買賣,馬掌柜和他娘子為人倒也不差,可開門做生意哪有不為錢的,因此也少不了腌臢事,每月總要上演個幾回哭鬧打砸,咱們小姐這般嬌貴的人物,可不能牽連進這種事裏。”

陳四娘雖然自己愛表現,但也有些義氣在身上,不忘記拉上新同事,“李娘子,你說是不是?”李娘子點頭,也忍不住說了一句,“老爺和小姐昨兒不在,貞娘就是一路哭求着被她後母和後母的娘家兄弟給拎到牙行來的,當時馬娘子和圍過來的街坊鄰居你一言我一語勸那王娘子,可任大家如何勸說譴責,那對兄妹都不為所動,還說馬娘子不要這丫頭,自有別家要。”

“不用這麼客氣,陳嬸李嬸以後叫我姝娘便是。”沈麗姝好奇問,“那王娘子怎麼沒把貞娘送別家去?”

大概是沈麗姝這親近的態度給了陳四娘信心,畢竟就算不習慣被稱呼小姐,也可以教她們喊“沈娘子”“大娘子”,姝娘是親近之人才有的待遇。

接收到老闆的親近之意,陳四娘整個人也隨之鬆弛下來,嗤笑道,“送別家她還能開口要十貫么?去了別家,就算貞娘真能賣出十貫的高價,到她繼母手中能有五貫就不錯了。”

“那馬娘子這裏要多少中佣?”

正常情況都是直接賣給人牙子,由人牙子轉手再買,作為中間商賺差價,那無論對於買主還是買主,都沒有傭金一說,當然羊毛也都出在羊身上。當然貞娘這種“寄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畢竟開門做生意,只要有利可圖,都可以商量。

所以馬娘子和其丈夫接下這個單子,肯定是要從中抽成的,看馬娘子那積極安利的模樣,估計他們的提成也不會少。

善心歸善心,生意是生意。

當然這種隱秘,陳四娘和李娘子就不知道了,知道也不能亂說,她們以後還要指望馬氏夫妻介紹工作的,可不敢背後拆人家的台。

兩人完全是想多了,同為商人,沈麗姝還不至於這麼天真,成年人做決定的標準是不損害自身基本利益。

就連她自己,起惻隱之心的前提也是貞娘有可取之處,要是對方在她這裏毫無用處,那她最多掉兩滴鱷魚的流眼淚,就愛莫能助了。

所以陳四娘和李娘子都說不清楚,沈麗姝也沒盤根究底,轉而把注意力放到李娘子身上。

今日的所見所聞所感給她造成衝擊的同時,也讓她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李嬸,你先前待的育嬰堂多大?能收留多少嬰孩?每個月所費銀錢又是幾何?”

“李嬸不是管事,不知道這些也正常。”沈家旺幫家裏的新員工打完圓場,看閨女這麼快生龍活虎,還是欣慰居多,便打趣道,“姝娘這是也想辦育嬰堂了嗎?”

沈麗姝點頭,有了新目標的她雙眼閃閃發亮,“爹覺得我可以嗎?”

乍一聽到這種想法,沈家旺是拒絕的,甚至覺得有些荒謬,他們家距離脫貧致富奔小康也不過短短几個月,有錢人的命還沒有好好體驗,怎麼就患上有錢人的病了?

他不用打聽都知道,育嬰堂就是個無底洞,自家以前只養四個孩子都吃力呢,育嬰堂至少兩個巴掌起步。

把他們都扶養到可以做工養活自己的年紀,這得耗費多少銀錢?

天文數字。

沈家旺都不敢想像,他都不敢生兩個巴掌的子女告慰亡父的在天之靈呢。

可是想開育嬰堂的不是他,而是他們家姝娘。

姝娘賺錢的本事他們都知道,厲害到近乎變態的程度了,齊孔目私底下都管她叫“聚寶盆精”,戲稱她就是行走的聚寶盆,誰靠近都能跟着摟一筆回家。

她雖然翻過年才堪堪滿十二,還是小人兒一個,卻已經有了說到就能做到的魄力,連他們這些父母長輩,都習慣了她無所不能的樣子,對她有着無條件的信任,以他們的出身想要捐建育嬰堂,無異於痴人說夢、遙不可及,對姝娘來說卻並非毫無可能。

何況,這真的遙不可及嗎?

沈家旺沉默了,他飛快計算了下閨女的賺錢能力,也許過個十年八載,姝娘就能輕鬆承擔一間規模還可以的育嬰堂的開銷了。

那個時候,她也不過雙十年華。

人生很長,未來可期。

念頭這樣轉過一圈,沈家旺突然覺得沒什麼好驚訝的,姝娘有能力,有擔當,這樣“達者兼濟天下”的思想覺悟,是多少男子都做不到的。

有女如此,夫復何求?

沈家旺於是點頭報以鼓勵和支持,“目前還不知道每年至少需要銀錢,才能支撐一家育嬰堂,有機會我去打聽打聽,縱使眼下還無法做到這點,往後也總有可能實現。爹相信姝娘,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達成。”

“我這麼厲害的嗎?”

沈家旺笑得一臉自豪,“但凡是正經事,且你真心想要的,就沒有做不到的,育嬰堂也不會例外。”

沈麗姝一想的所作所為,還真就跟老爹說的一樣,頓時也信心滿滿起來。

她可以的,大不了重新制定一個五年計劃,然後按照目標勇往直前。

如今計劃還沒影子,她已經美滋滋暢想起來了,“正好店裏這麼缺人手,咱們自己開設育嬰堂,等他們長大了,統統來店裏幹活。”

她從此再也不缺工具人,爽。

還沉浸在他閨女怎麼這麼美好這麼善良的沈家旺:……

不愧是你,沈扒皮。

沈扒皮對自己的新綽號一無所知,她有了新目標,搬磚的動力更足了,回到家把陳四娘和李娘子介紹給她娘,讓徐女士去安排,自己迫不及待回去上班了。

第二天,老爹也很說話算話的把貞娘帶回來了,據說經過了一些小波折,那王娘子聽說有連價都沒還的冤大頭,果然想坐地起價。但架不住她爹有先見之明,拉了幾個相熟的衙役助陣,沈爹甚至都不用出聲,衙役們那身煞氣就把王娘子的兄弟嚇趴了,王娘子也大氣不敢出了,沈爹說什麼是什麼。

沈家旺本來想討價還價,但是考慮到王娘子和她兄弟的混不吝,還是作罷了,沒得為了這種小事留下話柄,但也沒讓王娘子好過多少,從她手中摳出了一部分賣身錢給貞娘。

相比王娘子到手的,貞娘自己那部分少得可憐,但是對王娘子那種貪得無厭的人來說,到手的肉被人硬生生摳走哪怕一個指甲蓋,也夠讓她呼天搶地、痛心疾首的了。

偏偏這個要求天經地義,賣身錢一文都不給賣身的人,土生土長的古人都看不下去,所有圍觀的街坊鄰居都在譴責王娘子,他們可以作證,沈家旺不存在任何以勢壓人的嫌疑。

所以王娘子只能一邊呼天搶地,一邊不得不同意條件。

不僅如此,沈爹還要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同時,貞娘自己的行李物件也要算在其中。

可惜貞娘所剩不多的衣物,但凡還有人看得上眼的,都在一天內被她繼母賣掉了,只剩下兩身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舊衣服。

有總比沒有強,貞娘就這樣徹底脫離了原生家庭,背着簡陋的包袱來到沈家,住進了沈麗姝的房間。

聽說從始至終,她兩個弟弟都沒露面,好像被送去了外家,大概王娘子也知道自己做得太狠絕,不敢讓兒子發現他們母親的真面目。

貞娘也沒有提起相當於被她一手帶大的弟弟。

她這個人認死理,父親在時要她專心照顧弟弟,她照做了;父親去了,母親把她賣了,她的賣身錢總是會用在弟弟們身上,她對父親和弟弟的最後一點責任也盡完。

往後她只為小姐一人當牛做馬。

然後,當牛做馬的第一天,貞娘跟着小姐住進家裏最精美豪華的卧室,睡的是從來沒見過的寬敞舒適大床。

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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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生活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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