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幻
送唐詩語上了返回西安的公車后,方慕南招了出租車直接駛往華山東山門。此處離華山正山門約有兩公里,連接着的黃甫峪里有一條7.6公里長的水泥進山公路,乘景區專線車抵達瓦廟溝,從瓦廟溝可以乘索道直接上北峰,最多只需十分鐘便可到達。這一條索道被譽為“亞洲第一索”,全長1550米,於1996年5月投入營運。
黃甫峪在華山峪之東,又名黃神谷,因春秋戰國時黃蘆子曾在峪內隱居而得名。登華山主峰的華山峪道路未開通前,遊人多由黃甫峪進山攀上主峰,這一情形最早記載見於《韓非子》一書。書中記述春秋時秦昭襄王令工施勾梯登華山,以松柏之心為博箭,箭長八尺,棋長八寸,上刻着“昭王常與天神博於此”;又傳趙武靈王也由此峪進山,施勾梯登上華山主峰,並勒石“主父常游於此”;西漢時,武帝劉徹派使臣尋訪仙人衛叔聊,也是從此路登上華山的,到了南北朝時代,華山峪道路雖然已經開通,仍不時有人從黃甫峪登山。
發生在解放前夕1949年6月“智取華山”的事迹中,人民解放軍就是由黃甫峪攀上華山北峰,進而解放了華山,創造了神兵飛越天險、英雄智取華山的奇迹。打破了“華山自古一條路”的說法,由瓦廟溝至北峰的索道建設就是主要沿着當年解放軍的登山道路。
從這一邊登山,雖然少了許多景緻與徒步登山的樂趣,但卻比徒步爬山要快了許多,正是懶人所選。之前方慕南就曾要求乘坐纜車登山,只是唐詩語一力堅持要徒步登山,現在他一個人,自然是要選這既方便又省力的登山捷徑。只是還需過擦耳崖、蒼龍嶺、五雲峰等地,然後至三峰口金鎖關。
他之前與唐詩語一起下山時已是下午時分,后又與唐詩語一起遊覽了西嶽廟,此時再行上山雖選擇了捷徑,但當他趕到東峰賓館下榻時卻也已是黃昏時分。
要證夢中之事,是方慕南在早上那個回籠覺醒來思索后便有的計較。他被這夢已困擾了整整一天,雖覺不可思議,心下總想着卻還是要尋證一番已證真假。沒有,自然絕了此念,只當是發怪夢;有的話,自然得看情況另做計較。
因早有了計較,因此上午退房之時他主動提出了由自己結賬退房,並尋了個借口先行將唐詩語支使了出去,他則只退了唐詩語的那一間,自己的悄悄留了下來。現在返回來入住,便不需再麻煩一次。
鷂子翻身這處雖險,但肯歷險下翻的也是大有人在。即便沒勇氣、力氣下翻的人,站在峰頂這邊,也是可以遙遙望見清楚對面下棋亭的。雖然方慕南心下覺着此事怪誕不經,只是怪夢的成份居多,但卻也不能不做萬一的打算。萬一自己念出了那句話后,真箇棋台里突然飛出個玉佩,卻恰巧被人撞見實在是不好解釋。所以,他決定還是夜半無人旁觀時來證實最好。
半夜爬山的雖也大有人在,但半夜下鷂子翻身的人可說……也不能一定、肯定以及確定的說沒有吧,但起碼據他所知,大半夜烏漆麻黑下鷂子翻身的人,他真的是不知道有誰玩兒過這險。
……
五月七日凌晨二時四十七分,天上無月,星光黯淡,正是月黑風高夜……偷摸行事時。
方慕南站在鷂子翻身上的峰頂邊上,看着漆黑不見底的深谷山壑,仍覺自己為了個怪誕不經的夢就下這麼大的功夫、冒這麼大的風險,實在是有些發神經。不但有違他一向的做事原則,而且要知這裏不比別處,華山第二險,白天下的時候都是捏着把汗,這大半夜的,一個不小心……嚴重的說,這已是拿生命在冒險。
當然,其實未必有這麼嚴重。方慕南現在,起碼就是信心滿滿、滿有把握的。尤其是當他的腦中又忽然閃現過那個夢境時,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牽引着他、呼喚着他。他不再猶豫,翻轉過身軀,一把緊挽住鐵鏈,另一隻手打開手裏小手電的開關用嘴咬住,騰出手來抓住鐵鏈開始下翻。
他昨日已有過一次下翻的經驗,今次也算是駕輕就熟。雖然是晚上,但便是白天也本來就難瞧見落腳點,完全是靠腳在下面探尋摸索,最主要是手抓緊了鐵鏈不掉下去就行。他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手抓緊,腳踩穩。每下一移一步都首先把握好身體平衡,不急不緩,一步一個坑的往下爬。
“1…2…3…4…5…6………54…55…56!”他每踩一個腳窩便心中默數一個數,總共五十六個腳窩后,終於腳踏實地。他長出一口氣,抹了把冷汗。取下嘴裏的小手電筒裝入口袋,然後換上腰裏別的大手電筒照路,開始走石梯。下了鷂子翻身後還有一百二十六個石梯才到下棋亭,這一段路也是需小心翼翼的。
一步一個階梯的小心走完,方慕南踏入下棋亭中,長舒一口氣,嘆道:“呼,終於到了,這叫他娘的一個累!”
他平靜下心情,喘了幾口氣,平穩了呼吸。然後滅了手電筒,重新別在腰裏,上前一步,低頭看着棋台,神色莊嚴。一切都與他夢中的動作一模一樣,又在腦中回憶了一遍夢中的話,然後他才緩緩地輕聲念道:“先天無極,福壽無雙。”
奇事發生了,話音一落,那棋台之中竟然真地飛出一方掌心大小的玉佩,散發著瑩白的光芒緩緩旋轉着飄浮在他的面前。
※※※
一個奇異的空間內,一朵白雲之上,側卧沉睡着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他鶴髮童顏、面色紅潤,穿着一襲青色的道袍,似乎已不知沉睡了多少年。
“先天無極,福壽無雙。”
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響徹在這廣大奇異的空間內,這聲音如洪鐘大呂,又如雷聲滾滾,響徹在這空間的每一個角落,連老者身下的那朵白雲竟都被這聲音給震散。
白雲散去,老者忽然雙眼一睜,身子一橫,盤腿坐於空中,那還未完全散開的白雲又在他身下凝聚,托住了他剛剛坐直的身子。
“啊――”他張嘴輕聲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懶洋洋自語道:“這一場好睡!”
※※※
方慕南望着面前凌空飄浮旋轉地玉佩,驚訝地張着嘴,一時呆若木雞,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好半晌后,他方才回過神來。然後按着夢中的動作伸出手掌,那玉佩便如夢中一般自動飛落入他手掌之中。
他緊握住手中玉佩,轉而四望,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此處的異象。峰上雖有手電筒的光亮閃爍,卻並無人向此照來,依舊是專心地爬山,往着朝陽台準備看日出。
此處細看多有不便,他將玉佩貼身收藏好,開亮了手電筒照路,依舊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直至回到賓館的房間后,他才拿出玉佩放在燈下細看。
這是一塊掌心大小的長方形玉佩,通體瑩白,毫無一絲暇漬,在燈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但已不是剛剛從棋台中飛出時那般光芒四射。玉佩的邊緣刻以雲紋相飾,中間的一面正中刻着個“福”字,另一面則刻着個“壽”字。
這兩個字的字體與字形他都很熟悉,正是相傳為陳摶老祖親手刻寫的“福”、“壽”二字,華山石壁便有石刻,他昨天下午與唐詩語遊覽的西嶽廟中也有這兩個字的碑刻。此二字獨具特色,內含“田給予福,林付長壽”八字哲理。尤其“壽”字,仔細觀之,若隱若現地暗藏有“富”、“林”、“佛”三字,寓意深遠。
方慕南摩挲着玉佩,喃喃自語道:“這兩個字都是陳摶老祖所寫,玉佩又是在老祖與趙匡胤當年對弈的下棋亭所得,這其中又有何深意呢?”他微皺着眉頭思索着,卻終於是想不明白,乾脆便不再去想,張嘴打着哈欠躺上床去睡覺。為這事兒,他可是勞心勞神又勞身勞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