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纏着你
從徐三叔家裏出來,徐連翹指着越來越暗的天色,對趙鈺說:“天不早了,我還要去松花嬸家,你先回去吧。”
“我也去。”趙鈺跟着徐連翹。
徐連翹瞪着他,“你煩不煩呀,天天纏着我,你沒事情做嗎?”
“只要你答應帶我入戶走訪,我就不纏你了。”趙鈺彎下腰,吧嗒吧嗒地唿扇着睫毛瞅着徐連翹。
徐連翹最見不得他這幅樣子,就好像他有多無辜似的。估計在外人眼裏,他們的身份已經顛倒了,她是那個蠻不講理的惡人,而他才是受迫害的一方。
明明他身材健碩,肌肉發達,看上去更像是書中描寫的惡霸,但就是這個眼神,這個表情,經常會讓人產生他很無辜的錯覺。
所以說男人長得好,確實很有先天優勢。
“我又不傻,得罪人的事我可不幹!”徐連翹把他推到一邊,“趕緊回去吧,跟着我只會讓你吃苦受罪!”
“我不怕吃苦!真的!徐連翹,我不是以前那個趙鈺了,你好好看看我,我變了,真的變了!”趙鈺亦步亦趨地跟着徐連翹。
“你的確不是以前那個趙鈺了,現在的你,變得更煩,更聒噪了!”徐連翹說完,甩開他疾步離開。
趙鈺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但只停留了一瞬,就重新打起精神,追了上去,“等等我——”
“別跟着我!”徐連翹回頭警告他。
夜色昏暗,趙鈺的臉已然看不清楚,但是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
趙鈺沒說話,只是放慢步速,與她保持一米間距,一直跟着她來到村裏的軍烈屬張松花的家裏。
張松花的家在鳳凰嶺上,和許多農戶家一樣,沒有扎院牆。登上八九級石階,穿過一條二米多寬的過道,就到了張家的院子。院子裏搭着棚,棚下堆滿了成捆的柴火。
徐連翹和趙鈺一前一後走到院子裏,徐連翹衝著亮燈的堂屋叫:“嬸兒,嬸兒,在麽?”
屋裏傳來響動,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出來,“翹翹,似翹翹麽?”
“是我,嬸兒,我過來看看您。”徐連翹笑着應聲。
大紅色的門帘被人掀開,從裏面走出一位拄着拐棍的老婦人,見到徐連翹,她眼睛眯成一道縫,咧開嘴唇,笑出一臉褶子,招呼說:“快進屋,進屋哩。”
“哎。”徐連翹踏上堂屋前的台階,上去攙着張松花的胳膊,“吃飯了嗎?嬸兒。”
“木有呢,蒸饃饃哩。”張松花走了兩步,回頭看着剛剛走上台階的年輕人,“他似……”
“他是扶貧工作隊的隊員,胡書記的人。胡書記,總來探望你的,城裏來的書記,您沒忘吧。”徐連翹說。
提起胡冠軍,張松花又笑了,她眯着眼睛說:“哪能忘了,每次來都帶好些吃哩,還幫俺幹活,你看窩柴火,都是他給劈哩,他是個好人……”
徐連翹笑着說,“那我不好麽?”
“你這女娃子,不害臊。哪有自己誇自己哩。”張松花戳了戳徐連翹的腦門,笑着說:“不過要說貼心,還得是你翹翹。全村上下,就你知道心疼俺這個孤老婆子。以前你麽當村長的時候,你就喜歡上俺家來,幫俺干這干那滴,還帶着俺去鎮上洗澡。現在你當了村長,還是記掛着俺,上次俺得病,要不是你床頭床尾伺候,俺只怕早就……”
“呸呸呸,不許說,不吉利的話,不許說!”徐連翹抱着張松花,“咱倆不是說好了,我陪着你,你陪着我,誰也不許丟下誰麽?你咋又說這種話!”
張松花嗯了聲,低頭抹了抹眼角,“進屋,進屋。小伙兒,你叫啥?”
趙鈺趕緊回答說:“我叫趙鈺,嬸兒。”
他掀開門帘,讓老人和徐連翹先進去。
“像個女娃娃的名字,人也長得俊。”張松花老人邊走邊回頭打量趙鈺。
趙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她們進屋。
堂屋的門框很低,他忘了低頭,進門時頭頂被什麼東西掛了一下,抬頭一看,竟是一塊印有“光榮烈屬”的牌子。
進了屋子,趙鈺看到牆上掛着兩張照片,都是黑白底色,一老一少,眉眼極為相似。
他猜測照片里那個穿着軍裝的年輕人就是張松花老人的兒子,據說,她的兒子在部隊抗洪犧牲時才22歲,遺體隔了20天才在下游的岸邊找到。這漫長的二十幾年裏,老人就是靠着這張照片熬到了現在。
“那是俺兒,徐傳林,走了有27年了。旁邊那個是俺掌魁的,走了也有10年了。”張松花發現趙鈺一直盯着照片看,就主動介紹起來。
“您的兒子,很了不起。您,也是這個!”趙鈺豎起大拇指,誇讚說:“英雄的母親。”
張松花看着牆上的照片,混濁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她的表情肅穆,似是陷入某種情緒裏面,半晌,沒有說話。
徐連翹狠狠瞪了趙鈺一眼,趙鈺委屈地癟着嘴,垂手站在一邊,不敢看她。
“嬸兒,坐吧。”徐連翹攙扶張松花去椅子上坐下。
“你們也坐,坐。”張松花指着凳子。
徐連翹拉開椅子坐下,趙鈺看她沒發話,沒敢去坐。
主屋桌上攤放着一大把草葉般的植物,屋裏除了經年的柴火味兒,還飄着一股辛辣的味道。
徐連翹湊過去一看,不禁驚喜叫道:“這不是小蒜麽?嬸兒,你從哪兒刨這麼多?”
“我今天下地了,路上刨的。”張松花說。
“不是不讓你去干農活,你咋又不聽話?”徐連翹皺起眉頭。
“在家憋悶得慌,出去透透氣。也麽干撒,就刨了點小蒜。”張松花指着牆上的照片,“小林和他伯可愛吃這個小蒜醬了,俺做點,就當替他吃了。”
“嗯,我幫你弄。”徐連翹拿起一根還沒擇的小蒜,正要下手去擇,忽然想起一旁的趙鈺,她眼珠骨碌碌一轉,咳了兩聲,轉頭對趙鈺說:“哎,你不是想表現嗎?來,把這些小蒜拿去伙房剁了吧。”
趙鈺以為小蒜就是和韭菜差不多的葉菜類,像剁餡一樣剁碎就可以了。他根本沒想那麼多,走過去拿起桌上已經擇好的野蔥,信心十足地說:“放心吧,交給我了!”
徐連翹看着他,眼裏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她點點頭,“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