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懷疑
消息是趙鈺傳過來的。他此刻就在鎮消防站,他的手裏就拿着市級消防大隊技術部門的鑒定報告。
錯不了。
火災發生之後,徐連翹也曾懷疑過這不是一起普通的火災,但她卻存了一點私心,在她心裏,鳳凰村的村民就是她的家人,她信賴信任這裏的每一位村民,她不願相信自小看着她長大的叔伯嬸娘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她終究還是錯了。
“已經確定了?”徐連翹問。
“嗯。小趙正拿着報告回村。”胡冠軍說。
徐連翹難過的低下頭,手指摳着桌邊的木屑,沒再說話。
胡冠軍見狀嘆了口氣,勸說道:“翹翹,這不是你的錯,你別往心裏去。”
徐連翹抬起頭,微紅的眼裏卻有着一絲疑問,“你們在現場發現了什麼?怎麼都不告訴我?”
火災事故鑒定書需要取證、鑒別,才能下結論,可她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是小趙。我當時燒得糊裏糊塗的,你又忙着安撫受災群眾,是小趙送我回來以後又去了火場,他在現場找到疑似證物交給消防站的劉站長,請他送到上級技術部門鑒定。事故鑒定書沒有出來之前,我們也不好下結論,也就沒對你說。”胡冠軍解釋。
是他?
徐連翹驚訝地瞪大眼睛。
趙鈺平常看上去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沒想到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那證物是啥?趙鈺在火場找到啥東西了?”這是徐連翹眼下最關心的事情。
“酒瓶、煙頭。”胡冠軍說。
酒瓶?煙頭?
徐連翹的心猛地一跳。不知怎麼的,她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火災那夜出現在她家院子裏的空酒瓶。
不可能。
不可能。
心裏雖極力排斥那種可能,但不好的念頭卻如雨後春筍一樣蹭蹭蹭地冒出來。
那一夜,回想起來是有些不尋常。
心慌作一團,胡冠軍接下來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趙鈺開車回村,半道上看到一個人正背着碩大的彩條編織袋在前面走。許是包太重了,壓得她脊背彎曲,步履蹣跚。走近了,覺得這人的背影竟有些熟悉。
“滴滴——”快到那人身邊時,趙鈺放慢車速,按了按汽車喇叭。
那人被喇叭聲嚇了一跳,轉頭看過來。
還真是她!
福寶超市的老闆,瞎嬸。
估計她又去鎮上進貨了,為了省下雇車的費用,竟扛着大包步行回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頭上汗津津的,嘴唇泛白。剛轉過頭時,她的表情還溢滿驚喜,可看到車裏的人是趙鈺之後,她那隻獨眼裏的光逐漸黯淡下去。
趙鈺放下車窗,指着瞎嬸背上的大包,“我正好回村,捎你一段?”
瞎嬸退了一步,瞟了瞟趙鈺,語氣冷淡地說:“不用了,我能走。”
趙鈺皺了下眉頭,心想這瞎嬸咋還是這般不識好歹呢。按理說他被她打了,是受害者才對,可自從那件事以後,瞎嬸見他如同仇人一般,不僅橫眉冷對,冷嘲熱諷,還動不動就不賣給他東西。他反倒變成施暴者似的,不受人待見了。
算了,不坐就不坐,他還省點油錢呢。
趙鈺升起車窗,一踩油門,越野車嗖一下就跑遠了。
瞎嬸揮舞着手臂打散汽車揚起的灰塵,衝著汽車尾巴跳腳,大聲斥罵道:“誰稀罕坐你的破車!俺就是累死,也不坐!”
她用手托着背後的大包,朝上顛了顛,一瘸一拐地朝前走。走了沒多遠,前面突然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瞎嬸抬頭一看,剛才被她罵過的那輛車沿着公路倒回來了。
不等她反應呢,汽車已經在她面前停下了,趙鈺拉開車門下來,大步走到她面前,冷着臉說:“上車!”
她愣在原地,竟讓他把包給奪了,她趕緊撲過去搶,“你干撒子,這是俺的包!”
“我不搶你的包,幫你放車上,你也上車,送你回去!”趙鈺不顧瞎嬸阻攔,舉着包走到車後邊,抬腳劃了一下,後門自動揚升,他把包放進去,朝裏面推了推。
放好大包,他拉開後車門,對瞎嬸說:“上去吧,一會兒就到家了。”
“俺……俺不坐……”瞎嬸朝後退,不肯上車。
趙鈺急了,他抹了把頭上的汗珠,大聲說:“我哪裏得罪你了,瞎嬸,你咋對我這麼大意見呢?”
瞎嬸站在路邊,眼神躲閃,低聲嘟噥說:“俺……俺……”
“行了,你不用說了。上車吧,算我求你了,求你讓我送你回去吧。”趙鈺說。
瞎嬸扁扁嘴,又朝車後邊的大包看了看,最後還是妥協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跺掉鞋上的泥土,才手足無措地爬上車。
趙鈺關上車門,長長地吁了口氣。
果然對付瞎嬸,還是得來硬的。
他上車后拿了瓶水遞給瞎嬸,“喝吧,不要錢。”
瞎嬸接過礦泉水瓶,攥在手裏,也不開蓋喝水,也不說話。
趙鈺苦笑,搖搖頭,發動汽車。
車子剛走到橋口,趙鈺看到路邊的徐連翹。她看到車,立刻沖他揮手。
他按下車窗,把車停住。
“你站這兒幹啥呢?”
徐連翹走過來,伸出手,“火災鑒定書給我,讓我看看。”
鑒定書?
她特意等在這兒,就為了看鑒定書?
趙鈺看了看頭頂的大太陽,又看了看被陽光曬得臉蛋潮紅的徐連翹,“先上車吧,我還要送瞎嬸回家。”
徐連翹把頭探進車窗,看到後座的瞎嬸,不由驚訝地叫:“嬸兒?”
瞎嬸正渾身不自在呢,看到徐連翹,趕緊抓住她的手,“快上來。”
徐連翹只好上車。
“嬸兒,你咋和他一起回來了?”徐連翹側着身子詢問瞎嬸。
“俺去鎮上進貨了,回來的時候遇上他。俺都說了,俺不坐車……他……是他非要俺坐哩。”瞎嬸指着趙鈺。
趙鈺一邊開車,一邊笑着承認:“對,是我。都怪我,是我強迫你坐車呢。”
徐連翹拉着瞎嬸的手,半責備半心疼地說:“嬸兒,你又走路去進貨了?”
“俺……俺想着能省就省點兒……”瞎嬸心虛地解釋。
“我跟小廣說過了,以後他會騎車帶着你去進貨,你別再走路去鎮上了,一是路遠,二來路上車多也不安全。”徐連翹說。
“哎,下次,等下次,就叫小廣跟俺一起去。”
“你可答應我了啊,不許再一個人偷偷走着去了。”徐連翹叮囑說。
“哎!記住了。翹翹啊,你對俺可真好。”瞎嬸攥住徐連翹的手,用力握了握。
徐連翹笑了笑,親熱地叫了聲嬸兒。
趙鈺在一旁聽得吃味。
他對瞎嬸掏心掏肺的卻換不來一聲好,可瞎嬸對待徐連翹完全又是另外一種態度,簡直當她是親閨女一般,這巨大的落差讓他的心裏頗不是滋味兒。
車行半路,趙鈺從駕駛座左側抽出一個檔案袋,遞給徐連翹,“你想看的都在裏面了。”
徐連翹接過檔案袋。
手心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