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門競技

第6章 同門競技

八年間,在魏離的指導下,鐵礪、方憲的陪伴中,蘇震已從懵懂孩童成長為翩翩少年。

這日,兄弟三人吐納完畢,沿着山路向山上大殿趕去。途經雷劈石,忽聽頭頂一片喧囂,注目望去,原來是數只野猴在林間爭搶一件物事。丹山又稱小峨眉,山間野猴極多,本不足為奇。只是鐵礪嫌群猴“吱吱”亂叫,不由心煩,於是駐足,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土塊,略為運氣,朝群猴擲去,直打得猴群四下逃竄,卻把搶奪之物掛在樹梢,離地約3丈之高。蘇震微微吸氣,腳尖朝地面一頓,縱身而起,一躍丈余,在空中將身形一挫,右腳向樹榦略為借力,又拔高丈余,猿臂輕展,已把東西拿在手中,另一隻手輕攀樹枝,減緩下墜之勢,穩穩站在地面,真箇是落地無聲,不起微塵。

鐵礪、方憲也不禁叫了聲“好”。再看手中東西,原來是一個尋常布包,打開來裏面裝着一個風水羅盤,幾道黃符。三人略一思量,猜測是某個風水先生之物,被群猴偷至此處。見不是什麼要緊寶貝,料想主人也不甚心急,便將之帶在身上,繼續趕路。

到了山頂大殿,忙完雜務,用完午膳,仍不見魏離上山,三人估摸着師父有事,故早早離去。回到祖師殿居所,卻見魏離正陪着一人在屋外石凳上相談甚歡。見三人回來,忙叫他們參見師叔。三人聞言,躬身便拜。原來,魏離以前曾經談到過,他有個師弟李銘坤,武功高強、忠肝義膽,久居黔中一帶,策劃刺燕大事。三人聽聞后很是欽佩,早就想見見師叔。參拜完畢,三人抬眼細看,只見此人年約五十,中等身材,一襲青衣籠在身上,鼻樑高挺,眉目長得十分清秀,白面微須,彷彿就是一介書生,看不出半分武林豪俠的模樣。不禁微微失望。

原來魏離師弟李銘坤從貴州返回青城山,順道來拜望師兄。故人來訪,魏離自然高興,囑咐徒弟們切肉沽酒,欲與師弟痛飲一番。

晚間開席,魏離、李銘坤多年不見,開懷暢飲,三位徒弟一旁作陪。鐵礪貪杯,大碗屢敬師叔,加之懷有心事,不一會便喝得熏熏欲醉,聽聞師父師叔談起當年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的往事,不由得心馳神往,高聲說道自己武藝已成,不日也將作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魏離不悅,正欲打斷,李銘坤卻笑問是何大事。

鐵礪道:“取當朝昏君的狗頭。”李銘坤正色道:“賢侄年幼無知,口無遮攔。當今皇帝身邊奇人異士甚多,漫說妖僧姚廣孝,就連他的徒弟鄭和,你也絕非對手,怎敢說出如此大話。”鐵礪頂撞道“你懼怕妖僧閹人,怎麼知道我勝不過?敢同我比試比試嗎?”

魏離怒斥鐵礪:“逆徒酒後無禮,出言不遜,還不快向師叔賠罪。”李銘坤卻含笑道:“無妨,正好讓我來考較一下賢侄武藝,點到即止。”魏離不好駁師弟面子,也想看看其武功進展,同時讓徒弟受些教訓,便不再阻攔。

二人離席走到院內,鐵礪經風一吹,頭腦清醒許多,本欲賠罪停手,但轉念道平時多隻同師父、師弟切磋,少與外人競技,何不趁此機會印證一下自身,當下向李銘坤躬身道:“師叔請恕小侄無狀,向師叔討教。”

李銘坤背負雙手,雙腳不丁不八站立,笑道:“不妨不妨,賢侄請出招吧。”鐵礪知師叔不肯先行出手,便使一招紫氣東來,雙掌合十,上身微微前傾,作參拜狀。青城山本是道教名山,青城派門人多為道士,崇尚道教。《列仙傳》記載:老子西遊,關令尹喜先見其氣,知真人當過,后回物色而跡之,果得老子。老子亦知其奇,為著書。青城派中,晚輩向長輩多先用此招,取其向先賢討教之意。

李銘坤頷首道:“賢侄不必多禮。”鐵礪應聲“有僭了”,雙掌由合至分,右掌斜斜劈出,攻向李銘坤顏面,左掌卻后發先至,朝着對手前胸拍去。李銘坤見來掌迅捷,且內力雄渾,倒也不敢託大,口中贊道“好一招執經問道”,腳踏七星,側身避過,鐵礪原本也知師叔必然躲過,當下屈肘為錘,旋身挺進,撞將過去。李銘坤不及細想,用掌朝鐵礪上臂一推,借力躍后一步,化解此招。剛一站定,拳掌又如暴雨般襲來,剎那間躲避格擋過了二十多招。漸漸發覺鐵礪拳掌不僅凌厲剛猛,且變招間靈動流暢,毫無阻滯,破綻甚少,不由暗暗稱讚。但想此子太為狂傲,今後行走江湖難免吃虧,不如今日挫挫他的銳氣。見鐵礪右拳直衝過來,當即叫聲“師侄小心了”,雙膝微沉,上身略轉,避開來拳,待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用左手勾住鐵礪右手腕,將拇指朝其右手合谷按住,右小臂向其腋下分去,腕、肘、臂、肩一齊發力,同時右手鬆開,擬將其推倒。

不料鐵礪勇悍,下盤又練得極為紮實,受此一撞之力,竟不倒地,退開數步后,覺右臂乏力,知穴道被封,本應就此認輸,但想起自己首戰即敗,身負的血海深仇不知何日得報。怒喝一聲:師叔也小心了。左拳揮出,再攻向李銘坤。一旁蘇震、方憲微微搖頭,覺得師兄太過胡攪蠻纏。李銘坤輕笑間右手掠出,一招袖裏乾坤,手指舒展變幻,早已拂中鐵礪面上攢竹、迎香、承漿諸穴,鐵礪只覺頭暈目眩,跌坐於地。李銘坤正要攙他起來,方憲、蘇震已躍於場中,將鐵礪扶起。魏澤笑道:“十年不見,師弟武學又精進了。”李銘坤擺手道:“師兄謬讚,師兄你調教的好徒兒,再過三年五載,我只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了。”說罷來到鐵礪身旁,解開其右臂穴道。鐵礪抱拳向師叔賠罪。李銘坤輕嘆道:“我們川中有句話叫:做出龍來才現爪,你習武才初窺門徑,就說是為了刺殺當今皇帝,也未免太過浮躁。想我在貴州謀划數年之久,鼓動田氏土司反明,誰料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唉,看來朱棣狗賊氣數未盡。”說罷,李銘坤隨眾人轉身進屋,將碗中殘酒一飲而盡,長嘆一聲,吐露出一段往事。

原來,自古及今,川滇黔一帶少數民族眾多,表面對朝廷臣服,實則割據地方,對中央指令陽奉陰違,土司間亦常相互吞併,紛爭不斷。永樂初年,黔中思南、思州土司因長期爭奪土地而結怨,相互仇殺。

李銘坤父兄曾在建文朝為官,備受厚恩,后死於燕王之亂,李銘坤深恨朱棣,欲藉助地方勢力為建文帝復仇,投身思州宣慰使田琛門下成為幕僚,一邊為其操練兵馬,一邊數落朱棣殘暴,建議田琛先圖黔州,再占川滇,以圖天下。田琛見李銘坤文韜武略、智勇雙全,深為信任,以為心腹,思州大小軍政事務,俱託付之。數年後,聽聞朱棣親征塞外,田琛性急,認為時機已到,打算開始蠶食周邊州縣,以圖大計。令李銘坤聯合辰州知府黃禧,統率兵馬進攻思南。一路上勢如破竹,順利攻下思南,將思南宣慰使田宗鼎迫走,並斬殺其弟。不料田宗鼎上告朝廷,朱棣派鎮遠候顧成率兵前來征剿,田琛不敵敗亡,李銘坤拚死從亂軍中逃脫。隨即,朱棣又以田宗鼎縊殺親母為由,廢除了思州宣慰司。至此思南、思州土司勢力宣告消亡,李銘坤的計劃也隨之破滅。

師徒四人聽罷,也甚為嘆惋。魏澤問道:“師弟此番返回青城后,是久居還是另有打算?”李銘坤嘆道:“我身負父兄之仇,豈能閑居,坐等燕賊老死?燕賊篡位后,遷都北京,修治會通河,近年為尋皇上蹤跡,派遣鄭和兩下西洋,去歲又北征蒙古,耗資甚巨,國庫空虛。加之徭役繁重、苛捐雜稅,舉國民怨沸騰。自當四下奔走,聯絡各地義士,伺機而動。”方憲、鐵礪聞言拜倒在地,淚流滿面。李銘坤扶起二人,說道:“師兄已將你們身世告知於我,你們要勤加習武,方能報的國讎家恨”。兄弟二人連連點頭稱是。魏離說道:“師弟,復仇之事不可操之過急,你近年浪跡天涯、顛沛流離,亦徒勞無功,此番既然來了,不若在我處暫居些時日,先由得燕賊倒行逆施,等民心思變時,你我再從長計議。”李銘坤默然良久,徐徐點了點頭。

李銘坤在魏離處暫住下來,每日清晨與師兄一道修習切磋,指點晚輩武藝,閑暇講述些江湖上的奇聞軼事,聽得三兄弟嘖嘖稱奇。期間,亦曾細細詢問過蘇震穿越之事,亦覺不可思議,無從解釋。本想打探朱棣結局如何,但因魏離以天機未可窺探為由勸阻,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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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非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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