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手段盡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手段盡出

“老奴叩見萬歲爺”

田義踏進乾清宮西暖閣中,沖正在批閱奏疏的朱翊鈞說道。自從去年三月份乾清宮一場大火,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化為灰燼,雖然經過近十個月的加緊趕工,乾清宮主體已經建成並投入使用,但朱翊鈞卻把平日裏處理政務之事由東暖閣移到了西暖閣。

原因就在於欽天監中有術士上奏,東方五行屬木,春季旺木,忌火,易招天火……西方五行屬金,主刀兵殺伐,在此處理政務,利於戰事……反正最後就是新建好的西暖閣成了朱翊鈞處理政務之地。

朱翊鈞看着手中的奏疏,沒有抬頭,而是擺了擺手,示意田義起來。

等看完手中的奏摺,朱翊鈞思考了一下,然後拿起硃批,批註了幾行字之後,哈了口氣,等筆墨幹了,把手中的奏疏合上,才抬起頭來,對躬身站在下首的田義問道:“田義,據東廠番子的探報,朝鮮的使者似乎挺活躍的?”

田義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回道:“萬歲爺明鑒,朝鮮的那幫子朝貢謝恩使,這幾天確實閑住,拜訪過不少的大臣。內閣的諸位大學士、六部各位尚書、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使、還有兵部的侍郎都收到了朝鮮使者備的一份禮物。”

“哦?”朱翊鈞嘴角上挑,似乎聽到了很感興趣的事情:“呵呵,不錯嘛,朝鮮倒是挺懂得報恩的,戰亂后還能有這麼多的財帛……怪不得日本國一心想要佔領朝鮮,物產豐富啊哈哈……”

田義的麵皮跟着抽了抽,露出一個很僵硬的笑臉,這已經算是他很難得的笑容了,這老太監平日裏不苟言笑,大多數人都沒有見他笑過。

“呵呵,朝鮮倒是不敢忘記兵部,真是特殊對待,連兵部侍郎都有禮物。”朱翊鈞笑着自語道。

“稟皇上,老奴說的是收到了較重禮物的,還有很多外廷大臣都收到了朝鮮的新年賀禮,只是沒有這些位大人的禮物重而已。”田義躬了躬身子,糾正朱翊鈞的語病道。

朱翊鈞再一次哈哈大笑起來,指着田義道:“你這老貨,還是如此想陳矩那老兒跟着朕幾年,馬屁功夫是大有長進,越來越嫻熟,就你這老貨沒有絲毫長進,回京這些年了,還是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樣就連這犯軸較真的毛病,還是沒有改一星半點,你呀……”

“老奴秉性如此,今生怕是難改了,倒是辜負了萬歲爺的期望,還望恕了老奴的不敬之罪。”田義還是那副表情,就連說請罪的話,神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朱翊鈞笑着搖了搖頭:“你這老貨,真是好生無趣不過,不笑也好,朕還真怕你那僵硬的笑臉嚇到別人。”

說完擺了擺手,身後的許福跟了朱翊鈞這些年,很清楚朱翊鈞這個手勢的含義,知道朱翊鈞要談正事了——那些不懂得揣摩皇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用意的太監,怎可能會被留下來作為隨侍太監?

“萬歲爺,奴婢在外面守着,不會讓任何人進來打擾。”許福躬身說道。

“嗯”朱翊鈞鼻子裏輕應了一聲,待許福出去后,才臉色一正,對田義問道:“朝鮮的來意以及去外廷大臣那裏所言所行,你都清楚了?”

“是的,萬歲爺,對於這些事,老奴安排了些人專門跟進,朝鮮使者見了何人,說了何話,所為何事……老奴都一清二楚”田義輕點了下頭,還是那副神情。

“如果朕所料不錯,大概還是為了讓皇長子在朝鮮多留些時日的事情吧?”朱翊鈞端起龍案上的茶杯,呷了口茶,輕聲問道。

“萬歲爺所料不錯,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田義有些含糊的說道。

朱翊鈞笑了笑,他知道田義不會撒謊,聽了這老太監含糊其辭,他倒是有了刨根問底的興趣:“朕要知道的不是什麼大概的意思,而是要確切一點,朕對於那幫朝鮮的傢伙如何說動外廷那些臣子,很好奇。”

田義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表情,只是這次卻是眉毛微挑了一下,開口道:“朝鮮的使者大致的意思就是,大皇子殿下去朝鮮,朝鮮上下都感恩戴德,這對於大皇子來說是一項了不得的政績,是讓朝鮮所有人都永記於心的恩情,對他的威望是一次大大的提升,有利於他成為儲君”

說道這裏,田義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朝鮮使者還對那些大臣大大的稱頌了一遍,說朝鮮上下也不會忘記這些大臣的,是他們上奏讓尊貴的皇長子殿下去的朝鮮,朝鮮定會給那些大臣建生詞,永世供奉”

朱翊鈞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朝鮮這些人為了讓朕那大兒子在朝鮮多駐留些時日,居然能想出這種辦法給那些大臣立生詞?真虧他們能想的出來不過,這也正戳中了那些大臣的軟肋,哪個讀書人不想流芳萬世、不想讓人供奉不忘?哈,這朝鮮王李昖也真是老糊塗了”

冷笑了一聲,朱翊鈞接著說道:“他朝鮮的那點小心思,真以為能夠瞞得過朕?還不是知道了我大明國內這些年災禍不斷,又遇到了幾場規模還是一般的戰爭,錢糧花費巨大,國庫入不敷出,有些大臣反對戰爭,怕我大明不會再援朝抗倭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我泱泱大明,豈能做出那種無情之事?更何況,小小倭國,還不至於讓我大明傷筋動骨”

“萬歲爺所言極是。”田義還是老樣子,看不出這句話是稱讚還是隨口一說。

“當然,朕力主出兵朝鮮,也不僅僅是為了這個藩國。想那小小日本,巴掌大的地方,不存對我大明的敬畏之心,卻桀驁異常,沒少給我大明製造麻煩東邊沿海被倭寇侵擾了上百年,現在又野心膨脹,想要獲取朝鮮四道難道他們得到了朝鮮四道后,就會消停嗎?以他們的秉性,恐怕愈發的野心暴漲,狗膽包天,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會打我大明的主意了,朕豈能讓這種野狗餓狼如願”

朱翊鈞眯着眼睛,語氣冷然:“先前,朕不好耗盡國力,組建遠征軍去日本教訓他們。可如今,他們傾盡舉國之力,攻打朝鮮,此舉正和朕意只要朕能在朝鮮消滅了他們的主力,即便是他們再有野心,也會乖乖的老實個數百年,這是為後世子孫之大計何況,戰場在朝鮮,就算是我大明多耗些財力物力,總比戰場在大明境內要好得多。”

“萬歲爺雄才大略,豈是小小的朝鮮能度量和猜測的。”田義躬了躬身子,神情不變,語氣卻很真誠。

朱翊鈞擺了擺手,重新恢復了笑容,說道:“不說這些了,既然那些朝鮮人有錢有精力,就讓他們忙活去吧,他們想留皇長子,讓他們留下便是只要朕的那個兒子不主動提出回來,就讓他留在朝鮮又何妨,也能給朕減少不少麻煩哈哈,最近幾個月,沒有那群大臣在朕的耳邊像蒼蠅般嘮叨個不停,可着實讓朕輕鬆了不少。”

“萬歲爺,老奴正有件事想向您稟報。從前方傳來消息,日本沒有接受我大明的冊封,而是獅子大開口,提出要朝鮮的一個小王子為質子,並讓朝鮮割讓八道中的四道才肯罷休。另外,他們在朝鮮的釜山最近不斷的增兵,至傳來消息之時,已經在釜山擁兵六萬有餘,照那個速度,如無意外,想來如今至少增兵至八萬左右了。老奴擔心,日本隨時都會發動對朝鮮的再次進犯,而大皇子殿下還在朝鮮的話,豈不是有危險?”田義在旁邊說道。

朱翊鈞皺了下眉頭,接着搖了搖頭:“危險倒是不至於,只要他不犯傻,去朝鮮的南方各道,不接近倭寇的話,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朕可以給他份旨意,讓他在後方待着,既然是去朝鮮安撫,像在朝鮮與我大明接壤的平安道與咸鏡道轉上一轉,也是一樣。這裏遠離前方戰線,又曾被倭寇侵佔過,正好合適。”

“萬歲爺,老奴還得到一個消息,就是殿下他…在幾日前於王京被倭寇襲擊了雖然沒有出現什麼意外,但隨扈的錦衣衛傷亡慘重。另外,朝鮮的平安道與咸鏡道雖然遠離倭寇,但那裏卻離韃子很近,建州女真最近些年也不太平。”田義如實的建議道。

“又遇襲了?怎麼回事?”朱翊鈞眉毛挑了挑,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倭寇居然混進了朝鮮的王京?他們為什麼不去襲擊朝鮮王李昖?反而襲擊我大明的皇子?難道他們對我大明就沒有了忌憚?真是奇怪”

田義躬了躬身子:“皇上聖明,老奴也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不過,當時隨扈殿下的錦衣衛中,雖然正好有一個是安插進去保護殿下的,可他當場戰死了,以至於無法了解當時的詳情。老奴分析,原因無非有二,一是倭寇知道了大皇子殿下在王京,便冒險派出些人馬,想要捉住殿下,以此來要挾萬歲爺,逼迫大明答應他們的條件;二是……”

朱翊鈞很清楚田義沒有說出的第二點是什麼,也只有這個有什麼說什麼實事求是分析問題的老太監才敢提出懷疑,這也是他一直都把這老太監視為絕對心腹的原因所在。

沉默了一下,朱翊鈞陰沉着臉問道:“有證據嗎?”

田義搖了搖頭:“沒有,這只是老奴推測出來的最有可能的原因。”

“上次高淮在遼東兩個月,你確定他沒有任何異常?沒有接觸過朝鮮和日本任何人?”朱翊鈞盯着田義問道。

“老奴派人十二個時辰盯着他,他除了一門心思手段盡出的在遼東徵收礦稅之外,並沒有任何異常。”田義很確定的說道,高淮是他上次派人盯着的重點,沒有一刻放鬆過。

“其他人呢?跟隨高淮去遼東的人”

“也沒有異常”田義回答道。

聽了田義的話,朱翊鈞明顯鬆了口氣:“看來日本已經盯上朕的那個兒子了。”

“萬歲爺,既然如此,大皇子殿下那裏……”田義輕聲的提醒道。

朱翊鈞皺起了眉頭,考慮了片刻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若是真如所想像的那樣,朱常洛被日本盯上了,萬一被俘虜了,大明不僅被動,皇家的臉面更是丟盡了。

“這件事過些時日再說吧”朱翊鈞擺了擺手,他還要再仔細考慮一下。

不過,有句俗話說得好,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朱翊鈞雖然極度禁忌後宮干政,但鄭貴妃在有些事情上,還是能夠影響他的決定的,比如立儲,比如讓朱常洛留在朝鮮一段時間……

………………

朱常洛看着來找自己的朝鮮王李昖,在心中不由得笑了起來,看來對方終於忍不住了。

“陛下,不知沈惟敬他們是否去向你辭行了?他們剛剛又來煩我了,說要我同他們一起回大明。本皇子想來想去,一時倒是拿不定主意,畢竟本皇子是來朝鮮進行安撫的,這還沒有怎麼著呢,就返回大明,確實有負父皇的囑託。”看了看李昖,還沒等他高興,就話鋒一轉:“不過呢,說實話,本皇子確實有點怕了,這朝鮮不安全呢呵呵,本皇子在這王京沒有絲毫的安全感,畢竟……呵呵,所以呢,倒是覺得沈惟敬他們的話說的也對,本皇子可以單獨雖他們的使團返回大明,讓隨本皇子來的使團留下,這樣也是不錯的主意可就怕回去後父皇會怪罪,陛下,你說呢?”

“哦?哦”李昖一愣,倒是沒有想到朱常洛剛見到自己就開門見山,直入正題,讓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一時倒是有點不知怎麼回答,心中暗自着急。乾笑了一聲,以緩解一下時間,好仔細的考慮這個讓人頭疼的問題,想好怎麼回答,這問題可是馬虎不得的,同時,心中對沈惟敬的恨意倒是無限的飆升,回去后定要給大皇帝陛下上疏,參那個到處忽悠人的神棍一本,如實告知大皇帝陛下這人的所作所為!

“殿下,這件事怎麼說呢?是朝鮮對不住殿下在先,本王在這裏再次向你致歉。”李昖說著,向朱常洛鞠了一躬。

朱常洛拉住李昖,嘴裏說道:“陛下,這可使不得,你是一國之主,本皇子只是個沒有封號的皇子而已,怎能受得起你的禮?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殿下,您放心,這件事我說過了,不論是誰在背後使壞,本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李昖一本正經的表態道:“至於您是否提前返回大明的問題,本王是這麼想的。您雖然身份尊貴無比,這時候應該特殊原因返回也無可厚非,不過,本王覺得,這樣的話,會不會給大皇帝陛下留下一個…嗯,貪生怕死的印象呢?哦對不起,殿下,我這人說話直了一下,有什麼說什麼,您千萬不要往心裏去,我也只是這樣一說而已。”

朱常洛很配合的皺了下眉頭,裝作一副不高興和憂慮的模樣,然後看了看李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殿下,您想,如只是因為一次遇襲,您就返回大明的話,萬一給大皇帝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對您成為上邦的儲君,是不是很不利呢?”李昖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看上去極其真誠,他真把朱常洛當成了十多歲的娃娃哄騙了:“另外,那些一直支持您的大臣,會怎麼想?他們若是也因為您的……而對您有什麼想法的話,是不是事情就變得更加糟糕了呢?要知道,您現在正處於立儲的關鍵時刻,說句實在話,您到朝鮮來進行安撫,若是完成的話,回去后就是大功一件,十有**是會被立儲的。”

看了看朱常洛,李昖繼續不負責任的肆意猜測道:“殿下,據本王推測,大皇帝陛下之所以派您來朝鮮進行安撫,極有可能是想藉機讓你立功,以便有借口立您為儲君的。畢竟為了立儲之事,大皇帝陛下與群臣爭執了十多年了,他想要改變想法,立您為儲,就要有個合適的借口,那樣既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立您為儲,又能給自己找到一個很好的台階……殿下,您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了李昖的話,朱常洛一副意動的模樣,接着又皺了下眉頭,苦笑着說道:“陛下,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不過,這些……嗯,至少要先保住性命才行不是本皇子怕死,實在是怕本皇子有個什麼意外,給朝鮮帶來麻煩。這事確實有些為難啊”

李昖心裏暗自鄙視了一番,怕死就怕死,還說的那麼好聽,說什麼怕給朝鮮帶來麻煩唉,看來要用自己的一個兒子的小命來安撫這位已是驚弓之鳥的皇子了不過,那逆子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給朝鮮和自己帶來了天大的麻煩之事,也是…死有餘辜

“殿下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為朝鮮着想,確實讓人好生感動本王今天前來正是有件事想告知殿下,那大逆不道、包庇那些天殺的賊人的逆子,本王已經查到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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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徵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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