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篇DD大唐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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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四年（公元863年），矮子模。
風很大，戰馬的鬃毛完全倒向一邊。馬帶着眼罩，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跌龐的袍子被大風瘋狂地撕扯着。他的臉感到麻木，也許心裏更麻木。自從率回鶻殘部從漠北遷到西域，就一直不停地征戰，沒有辦法停止。自己就像一隻胡狼到處遊盪，要麼吃到羊和兔子，要麼被老虎吃掉。被黠戛斯從家園趕了出來，現在又受到吐蕃的要挾，充當吐蕃攻唐的棋子，既不甘心，又很無奈。難道這就是我和族人的宿命嗎？
“報……”他的思緒被傳信兵的聲音打斷。
“大汗，前面有三個唐人求見。”
“唐人？什麼來頭？何事見我？”
“不知道什麼來頭，他們為首的只說要送一份厚禮給大汗。”
“帶來見我。”
“是。”
跌龐上下打量着這三個唐人，半晌沒有說話，他發現這三個人也一直在盯着自己，特別是中間的人，眼神淡定而堅毅，彷彿是位嚴厲的老先生在看自己的學生。
“你們是什麼人？”跌龐率先打破了沉默。
“使者。”中間的人答道。
“誰的使者？”
“大唐懿宗皇帝陛下。”
跌龐頗感意外，“皇帝知道我要來？你們要送我什麼大禮？”
“龜茲。”
“放肆！”這句話激怒了跌龐。“龜茲本來就是我的！”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嘿嘿，恐怕很快就不再是了。”
“此話怎講？”跌龐努力剋制着自己，讓對方把話說完。
“大汗此番舉半國之兵攻唐，將置龜茲於絕地。瓜州、沙州乃河西重鎮，有涼州節度使張義潮張大人鎮守。張大人的來頭大汗想必很清楚，河西陷沒一百餘年，近幾十年更是完全被吐蕃人控制。張大人率領歸義軍七千人，血戰三載，盡收河西失地，吐蕃人狼狽潰敗。今天子施恩，委派張大人坐任涼州節度使，更增兵派將，鎮守河西六州。大汗可自問，龜茲比吐蕃實力如何？”
他停下看了看跌龐，又接道：“吐蕃自知力不如唐，故而挑唆大汗助其為凶。今大汗攻打瓜州、沙州若勝，則大唐將與龜茲為敵，從此兵戎相見，吐蕃便可從中坐收漁利。若大汗兵敗，則吐蕃反攻龜茲，而此時大唐必不會再出兵相救，龜茲危矣！”
聽到這裏，跌龐怒氣全消，不由得倒吸涼氣。“先生請繼續講。”
“大汗已經受大唐天子冊封為懷建可汗，乃大唐屬臣，怎可作亂犯上？如今大汗應該和我大唐同仇敵愾，聯手痛擊吐蕃，將吐蕃徹底趕出河西。如此可保龜茲安寧，大唐安寧。”
跌龐一撩戰袍從馬上跳下，走到三人面前。“請問先生大名。”
“在下姓光波，名勇。”中間男子答道。
“光波？這不像是唐人的姓氏。”跌龐說道。
光波勇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跌龐伸出左手撫在光波勇的右肩說道：“我現在已經出兵，難道皇帝陛下就不會有芥蒂之心嗎？況且如果我現在撤兵，必然途經高昌，那裏有吐蕃大將論恐熱把守，此人極善打仗，又有重兵在手，他若出兵阻攔，我軍將陷於險境。”
“哈哈哈！大汗不必擔心。如果大汗肯退兵，我再送大汗三件禮物。”光波勇笑道。
“哦？”跌龐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怪人。
“第一，我立即上奏朝廷，不但不會怪罪大汗，還會奏請加封大汗。第二，我會安排高昌城內演出一場好戲，讓論恐熱自家亂作一團，便無暇顧及大汗的軍隊了。第三，我會修書給涼州節度使張大人，請他的歸義軍幫助大汗攻打論恐熱，奪取高昌。到時候，龜茲與我大唐緊密相接，便可徹底擊退吐蕃了。”
“先生所言當真？”跌龐異常興奮。
三日後
龜茲大軍剛剛通過高昌城南，城內到處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跌龐回頭看看高昌城，又加了一馬鞭，心中暗道：“那光波先生果然守信。”
大軍又行了約三十多里，便進入一山谷——口袋谷，兩側山壁陡峭，中間小路細狹。此谷長二、三里，便到一開闊地，北面仍然是高山，南面是一個八字形的大谷口，再往南是一大片戈壁。再走一、二里便又是象前面一樣細窄的山谷。
跌龐率軍東來經過這段路時，就仔細地觀察過，若在此設伏兵，則谷中之兵將萬無生還之理。“傳令，大軍全速前進。”跌龐想儘快走出這段死谷。
“啟稟大汗，前面的谷口突然山崩，路被封死了。前軍已經通過了。”突然探子來報。
“哦？”跌龐有種不祥的預感。
“報……大汗，後面的谷口突然山崩，路已經被堵死，大軍都被隔在谷中。”又一名探子飛馬來報。
“什麼？”跌龐心說“不好”。
“大汗！你看！”
身邊親兵的喊聲讓他一驚，他順着親兵的馬鞭，只見南面塵土飛揚，迅速向這邊捲來。
不多時，跌龐已經看清是一隊騎兵，每九人一排，隊長不見尾，隊形相當整齊，正中一面白色的大旗，上綉一隻黑色的豹子，張牙舞爪，威勢凌人。
很快這隊騎兵距離龜茲軍隊只有百步之遙。
“停！”隨着響亮的一聲令下，只見對方軍中豎起一面綠旗，這支飛速衝刺的騎兵竟然陡然停下，霎時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塵土還在空中瀰漫。
“喔……”龜茲軍中發出了驚嘆聲。
跌龐也暗暗吃驚，“難道這就是論恐熱的王牌騎兵——黑豹？”
正思量間，對方軍中跑出一匹戰馬，馬上一人，黑皮短襖，**右臂，手握半月彎刀，來到陣前叫道：“讓你們大汗出來答話！”聲音雄渾，可傳數里。
跌龐策馬向前走了幾步，“面前是哪位將軍？”
對方並未回答，“奉論恐熱將軍之命，來問大汗為何撤兵。”
跌龐道：“我突然身體不適，故而返回。請轉告論恐熱將軍，待我身體痊癒，再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論恐熱將軍有令！向東者，是朋友。向西者，是死屍！”
“不要欺人太甚！”跌龐怒道。
“放你娘的屁！我倒要看看誰是死屍！”龜茲軍中衝出一騎，揮舞着雙刀向吐蕃將軍殺去，卻是跌龐的親兵隊長帖木兒。
到了吐蕃將軍近前，帖木兒右手奮力一刀斜劈而下，左手尖刀同時刺出。這是帖木兒的必殺絕技，對手若去擋他上面的刀，便會被下面的刀刺到，若躲下面的刀，又會被上面的刀劈到。加之帖木兒力氣大，速度快，很多對手甚至同時挨了兩刀。這麼多年征戰沙場，還從未有人從他這雙刀下逃生。
“也該殺殺對方的銳氣。”跌龐的念頭剛過，只見那吐蕃將軍頭向右一偏，用那把諾大的半月彎刀貼身劃了一個圓弧，竟然把帖木兒的雙刀都擋了回去。大家正驚詫之時，吐蕃將軍又劃了第二個圓弧，動作連貫，毫無遲疑，這次是從帖木兒的身上劃過。帖木兒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被攔腰斬斷，墜於馬下。
跌龐大吃一驚，素聞吐蕃軍兇悍，尤其是論恐熱手下的騎兵“黑豹”，軍紀嚴整，訓練有素，士兵各個都身手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吐蕃將軍用彎刀一指跌龐，喝道：“回鶻人，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跌龐左手緊緊地握着腰刀，微微有些發抖，此時真是矛盾萬分，百感交集。如果要打，自己現在中了埋伏，大軍被隔斷，身邊不足千人，恐怕很快就會被消滅在這裏。如果屈服，今後還如何面對自己的族人，如何面對天下人？況且正如光波勇所說，即使屈服作了吐蕃人的走狗，早晚也是一樣的下場。
正當跌龐不知如何是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汗莫急，我幫你退敵。”
跌龐回頭看時，卻見光波勇陡然出現在身邊。
“光波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怎麼只你一個人？”
光波勇並未直接回答他，而是說道：“大汗，東西兩個谷口稍後就會打開，到時候大汗可率全軍奮力一擊。”
正說話時，但見吐蕃軍中奔出五騎，徑直上了東面的一座小山丘，距龜茲的隊伍大約五百步遠。中間一人披着大斗篷，遠遠便能看見斗篷隨風飄起，想必是個將領。身旁兩人各拿着一面三角令旗，一紅一綠。五騎在山丘站定，只見紅旗一揮，吐蕃的騎兵頓然啟動，衝出四個方隊，每隊九騎一排，共九排，四隊排成一個田字形，齊刷刷地衝殺過來。
跌龐正要拔刀下令迎敵，卻見光波勇已經飛奔而出，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奔出數十步開外。奇怪的是他並不是直接奔向吐蕃騎兵，而是斜向東面的山壁而去。
等到光波勇奔到山壁前，離吐蕃的第一排騎兵相距已不過十步遠。光波勇縱身躍起，竟直撲山壁。正當大家驚怪之時，只見光波勇右腳對着山壁一蹬，猛然在空中轉身，以驚人的速度踢向最東側的騎兵。那吐蕃騎兵見光波勇來襲，揮刀便砍。光波勇卻並未攻擊吐蕃騎兵，而是徑直踢向他的馬腹。只聽“嘭”的一聲巨響，吐蕃騎兵連人帶馬直直地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到第二匹馬上，第二匹馬也被撞飛了出去，又撞到第三匹馬上。如此，竟然一連將第一排騎兵的十八匹馬全部撞飛。
第二排騎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卻發現自己已經變成第一排了。
光波勇身體剛一着地，又騰空而起，照準第二排最東側騎兵的胸口就是一拳。可憐這個傢伙還在為剛才的變故發獃，就被重重地打飛了出去。如剛才一般，第二排的撞飛第三排，第三排的撞飛第四排，光波勇一拳竟然打飛了十七排騎兵。十七匹戰馬頓時變成無人坐騎。
再看那第二排騎兵，因為面前一匹匹戰馬摔過來，自西向東的十餘騎紛紛被絆倒，或者有個別機靈的騎兵立即拚命拉住轡頭，戰馬前蹄高高蹬起。第三排的騎兵又撞到第二排，第四排的撞到第三排，一時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直到五、六排才收住腳停下來。
這時“轟，轟”兩聲巨響，原來東西兩個谷口已經被炸開。被擋在外面的龜茲軍迫不及待地衝進來救主。
“嗚——嗚——”兩聲號角響，大家望去，見小山丘上先是綠旗左右揮舞了一次，接着又見紅旗交叉揮舞劃了個十字。
吐蕃的騎兵方陣立刻掉頭撤回。同時又衝出一隊騎兵，約有一百多人，以光波勇為中心，呈扇形圍奔過來，估計是懼怕光波勇的厲害，不敢太靠近。光波勇冷冷注視着他們，凝然不動。
吐蕃騎兵將光波勇圍在山壁下，突然同時舉起弩，數百支飛弩如暴雨般向光波勇的身上招呼，原來他們是弩手，而且使用的都是連發硬弩。這一招着實毒辣，光波勇根本無處可躲，頃刻間便要成為一隻刺蝟。
“不好！”跌龐眼見光波勇身體周圍數丈之內都是飛弩，心中暗叫，可此時想要救人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光波勇雙手當胸相握，做了個奇怪的手勢，瞬間化作一團白光，消失在飛弩之中。
“怎麼回事？”跌龐眯了眯眼睛，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
“手印？他究竟是什麼人？”小山丘上的吐蕃將領喃喃自語道。
佛語“生命只在呼吸之間”。只有一次呼吸的功夫，這一百多騎兵弩手突然身體僵直，幾乎同時爬倒在馬背上，暈死過去，每個人的右肩都插着一支弩，那是他們自己射出去的弩。
光波勇出現時，已經在騎兵弩手的隊尾了。他向小山丘上望了一眼，一把將隊尾的弩手從馬上拉下，跨上馬背，向小山丘疾馳而去。
此時，一個上萬人的戰場一片寂靜，只聽見一匹馬在奔跑。吐蕃人、龜茲人都在那裏獃獃地看着，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甚至忘了呼吸。
“攔住他，保護將軍！”一聲大吼驚醒了眾人。一隊吐蕃騎兵衝出來企圖阻攔光波勇，帶頭的正是剛才斬殺帖木兒的吐蕃將軍。
光波勇見狀，策馬迎了上去，兩馬相錯，那吐蕃將軍揮刀便砍，看得出，他這刀用了十成的力量，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圓弧。
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兩馬錯過之後，光波勇繼續向山丘上前進，吐蕃將軍仍然握着他的刀，不過這把半月刀此時已經變成了滿月，他的頭就在月心，與他的脖子永遠地分開了。
再也無人阻攔了。山丘上的吐蕃將領見勢不妙，掉頭便跑，他的馬也快，很快就拉大了與光波勇的距離。
光波勇在馬上又當胸結起手印，他再一次消失了。
只有很短暫的時間，光波勇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馬上，策馬登上了山丘，高高地舉起了一顆首級，正是那吐蕃將領的。
跌龐已經被驚呆了很多次了，他跟這裏的所有人都一樣，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是神仙嗎？大家都在心裏問道。
“大汗，還不殺過去！”
跌龐扭頭看見兩個唐人出現在身旁，正是光波勇的那兩個侍從。他這才恍然醒悟，趕緊下令全軍衝殺。
這邊吐蕃軍隊的將領一死，已經是群龍無首，再加之剛才看見光波勇的幾次神奇表現，更是氣勢全失。龜茲的大軍從兩邊谷口出來，人馬也已經聚集得差不多了，比吐蕃軍要多出很多，所以這一衝殺，吐蕃軍當即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跌龐心裏暗自慶幸，自己多虧站在了大唐這邊。
此役，論恐熱的王牌騎兵“黑豹”，五千人馬被消滅了大半，剩下的殘部逃往戈壁，回到高昌城時，已經不足一千五百人。而回鶻人的軍隊繳獲了良馬近三千匹，以及大量的武器。是年秋天，大唐懿宗皇帝敕封龜茲為“大回鶻龜茲國”，龜茲永遠向大唐稱臣。
在接下來的三年中，回鶻人與吐蕃軍展開了大規模的戰爭，並得到歸義軍的幫助，終於在咸通七年（公元866年）戰勝吐蕃，收復輪台、西州（即高昌等數地），並斬其大將論恐熱，傳首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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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四年（公元863年），矮子模。
風很大，戰馬的鬃毛完全倒向一邊。馬帶着眼罩，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跌龐的袍子被大風瘋狂地撕扯着。他的臉感到麻木，也許心裏更麻木。自從率回鶻殘部從漠北遷到西域，就一直不停地征戰，沒有辦法停止。自己就像一隻胡狼到處遊盪，要麼吃到羊和兔子，要麼被老虎吃掉。被黠戛斯從家園趕了出來，現在又受到吐蕃的要挾，充當吐蕃攻唐的棋子，既不甘心，又很無奈。難道這就是我和族人的宿命嗎？
“報……”他的思緒被傳信兵的聲音打斷。
“大汗，前面有三個唐人求見。”
“唐人？什麼來頭？何事見我？”
“不知道什麼來頭，他們為首的只說要送一份厚禮給大汗。”
“帶來見我。”
“是。”
跌龐上下打量着這三個唐人，半晌沒有說話，他發現這三個人也一直在盯着自己，特別是中間的人，眼神淡定而堅毅，彷彿是位嚴厲的老先生在看自己的學生。
“你們是什麼人？”跌龐率先打破了沉默。
“使者。”中間的人答道。
“誰的使者？”
“大唐懿宗皇帝陛下。”
跌龐頗感意外，“皇帝知道我要來？你們要送我什麼大禮？”
“龜茲。”
“放肆！”這句話激怒了跌龐。“龜茲本來就是我的！”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嘿嘿，恐怕很快就不再是了。”
“此話怎講？”跌龐努力剋制着自己，讓對方把話說完。
“大汗此番舉半國之兵攻唐，將置龜茲於絕地。瓜州、沙州乃河西重鎮，有涼州節度使張義潮張大人鎮守。張大人的來頭大汗想必很清楚，河西陷沒一百餘年，近幾十年更是完全被吐蕃人控制。張大人率領歸義軍七千人，血戰三載，盡收河西失地，吐蕃人狼狽潰敗。今天子施恩，委派張大人坐任涼州節度使，更增兵派將，鎮守河西六州。大汗可自問，龜茲比吐蕃實力如何？”
他停下看了看跌龐，又接道：“吐蕃自知力不如唐，故而挑唆大汗助其為凶。今大汗攻打瓜州、沙州若勝，則大唐將與龜茲為敵，從此兵戎相見，吐蕃便可從中坐收漁利。若大汗兵敗，則吐蕃反攻龜茲，而此時大唐必不會再出兵相救，龜茲危矣！”
聽到這裏，跌龐怒氣全消，不由得倒吸涼氣。“先生請繼續講。”
“大汗已經受大唐天子冊封為懷建可汗，乃大唐屬臣，怎可作亂犯上？如今大汗應該和我大唐同仇敵愾，聯手痛擊吐蕃，將吐蕃徹底趕出河西。如此可保龜茲安寧，大唐安寧。”
跌龐一撩戰袍從馬上跳下，走到三人面前。“請問先生大名。”
“在下姓光波，名勇。”中間男子答道。
“光波？這不像是唐人的姓氏。”跌龐說道。
光波勇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跌龐伸出左手撫在光波勇的右肩說道：“我現在已經出兵，難道皇帝陛下就不會有芥蒂之心嗎？況且如果我現在撤兵，必然途經高昌，那裏有吐蕃大將論恐熱把守，此人極善打仗，又有重兵在手，他若出兵阻攔，我軍將陷於險境。”
“哈哈哈！大汗不必擔心。如果大汗肯退兵，我再送大汗三件禮物。”光波勇笑道。
“哦？”跌龐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怪人。
“第一，我立即上奏朝廷，不但不會怪罪大汗，還會奏請加封大汗。第二，我會安排高昌城內演出一場好戲，讓論恐熱自家亂作一團，便無暇顧及大汗的軍隊了。第三，我會修書給涼州節度使張大人，請他的歸義軍幫助大汗攻打論恐熱，奪取高昌。到時候，龜茲與我大唐緊密相接，便可徹底擊退吐蕃了。”
“先生所言當真？”跌龐異常興奮。
三日後
龜茲大軍剛剛通過高昌城南，城內到處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跌龐回頭看看高昌城，又加了一馬鞭，心中暗道：“那光波先生果然守信。”
大軍又行了約三十多里，便進入一山谷——口袋谷，兩側山壁陡峭，中間小路細狹。此谷長二、三里，便到一開闊地，北面仍然是高山，南面是一個八字形的大谷口，再往南是一大片戈壁。再走一、二里便又是象前面一樣細窄的山谷。
跌龐率軍東來經過這段路時，就仔細地觀察過，若在此設伏兵，則谷中之兵將萬無生還之理。“傳令，大軍全速前進。”跌龐想儘快走出這段死谷。
“啟稟大汗，前面的谷口突然山崩，路被封死了。前軍已經通過了。”突然探子來報。
“哦？”跌龐有種不祥的預感。
“報……大汗，後面的谷口突然山崩，路已經被堵死，大軍都被隔在谷中。”又一名探子飛馬來報。
“什麼？”跌龐心說“不好”。
“大汗！你看！”
身邊親兵的喊聲讓他一驚，他順着親兵的馬鞭，只見南面塵土飛揚，迅速向這邊捲來。
不多時，跌龐已經看清是一隊騎兵，每九人一排，隊長不見尾，隊形相當整齊，正中一面白色的大旗，上綉一隻黑色的豹子，張牙舞爪，威勢凌人。
很快這隊騎兵距離龜茲軍隊只有百步之遙。
“停！”隨着響亮的一聲令下，只見對方軍中豎起一面綠旗，這支飛速衝刺的騎兵竟然陡然停下，霎時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塵土還在空中瀰漫。
“喔……”龜茲軍中發出了驚嘆聲。
跌龐也暗暗吃驚，“難道這就是論恐熱的王牌騎兵——黑豹？”
正思量間，對方軍中跑出一匹戰馬，馬上一人，黑皮短襖，**右臂，手握半月彎刀，來到陣前叫道：“讓你們大汗出來答話！”聲音雄渾，可傳數里。
跌龐策馬向前走了幾步，“面前是哪位將軍？”
對方並未回答，“奉論恐熱將軍之命，來問大汗為何撤兵。”
跌龐道：“我突然身體不適，故而返回。請轉告論恐熱將軍，待我身體痊癒，再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論恐熱將軍有令！向東者，是朋友。向西者，是死屍！”
“不要欺人太甚！”跌龐怒道。
“放你娘的屁！我倒要看看誰是死屍！”龜茲軍中衝出一騎，揮舞着雙刀向吐蕃將軍殺去，卻是跌龐的親兵隊長帖木兒。
到了吐蕃將軍近前，帖木兒右手奮力一刀斜劈而下，左手尖刀同時刺出。這是帖木兒的必殺絕技，對手若去擋他上面的刀，便會被下面的刀刺到，若躲下面的刀，又會被上面的刀劈到。加之帖木兒力氣大，速度快，很多對手甚至同時挨了兩刀。這麼多年征戰沙場，還從未有人從他這雙刀下逃生。
“也該殺殺對方的銳氣。”跌龐的念頭剛過，只見那吐蕃將軍頭向右一偏，用那把諾大的半月彎刀貼身劃了一個圓弧，竟然把帖木兒的雙刀都擋了回去。大家正驚詫之時，吐蕃將軍又劃了第二個圓弧，動作連貫，毫無遲疑，這次是從帖木兒的身上劃過。帖木兒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被攔腰斬斷，墜於馬下。
跌龐大吃一驚，素聞吐蕃軍兇悍，尤其是論恐熱手下的騎兵“黑豹”，軍紀嚴整，訓練有素，士兵各個都身手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吐蕃將軍用彎刀一指跌龐，喝道：“回鶻人，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跌龐左手緊緊地握着腰刀，微微有些發抖，此時真是矛盾萬分，百感交集。如果要打，自己現在中了埋伏，大軍被隔斷，身邊不足千人，恐怕很快就會被消滅在這裏。如果屈服，今後還如何面對自己的族人，如何面對天下人？況且正如光波勇所說，即使屈服作了吐蕃人的走狗，早晚也是一樣的下場。
正當跌龐不知如何是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汗莫急，我幫你退敵。”
跌龐回頭看時，卻見光波勇陡然出現在身邊。
“光波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怎麼只你一個人？”
光波勇並未直接回答他，而是說道：“大汗，東西兩個谷口稍後就會打開，到時候大汗可率全軍奮力一擊。”
正說話時，但見吐蕃軍中奔出五騎，徑直上了東面的一座小山丘，距龜茲的隊伍大約五百步遠。中間一人披着大斗篷，遠遠便能看見斗篷隨風飄起，想必是個將領。身旁兩人各拿着一面三角令旗，一紅一綠。五騎在山丘站定，只見紅旗一揮，吐蕃的騎兵頓然啟動，衝出四個方隊，每隊九騎一排，共九排，四隊排成一個田字形，齊刷刷地衝殺過來。
跌龐正要拔刀下令迎敵，卻見光波勇已經飛奔而出，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奔出數十步開外。奇怪的是他並不是直接奔向吐蕃騎兵，而是斜向東面的山壁而去。
等到光波勇奔到山壁前，離吐蕃的第一排騎兵相距已不過十步遠。光波勇縱身躍起，竟直撲山壁。正當大家驚怪之時，只見光波勇右腳對着山壁一蹬，猛然在空中轉身，以驚人的速度踢向最東側的騎兵。那吐蕃騎兵見光波勇來襲，揮刀便砍。光波勇卻並未攻擊吐蕃騎兵，而是徑直踢向他的馬腹。只聽“嘭”的一聲巨響，吐蕃騎兵連人帶馬直直地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到第二匹馬上，第二匹馬也被撞飛了出去，又撞到第三匹馬上。如此，竟然一連將第一排騎兵的十八匹馬全部撞飛。
第二排騎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卻發現自己已經變成第一排了。
光波勇身體剛一着地，又騰空而起，照準第二排最東側騎兵的胸口就是一拳。可憐這個傢伙還在為剛才的變故發獃，就被重重地打飛了出去。如剛才一般，第二排的撞飛第三排，第三排的撞飛第四排，光波勇一拳竟然打飛了十七排騎兵。十七匹戰馬頓時變成無人坐騎。
再看那第二排騎兵，因為面前一匹匹戰馬摔過來，自西向東的十餘騎紛紛被絆倒，或者有個別機靈的騎兵立即拚命拉住轡頭，戰馬前蹄高高蹬起。第三排的騎兵又撞到第二排，第四排的撞到第三排，一時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直到五、六排才收住腳停下來。
這時“轟，轟”兩聲巨響，原來東西兩個谷口已經被炸開。被擋在外面的龜茲軍迫不及待地衝進來救主。
“嗚——嗚——”兩聲號角響，大家望去，見小山丘上先是綠旗左右揮舞了一次，接着又見紅旗交叉揮舞劃了個十字。
吐蕃的騎兵方陣立刻掉頭撤回。同時又衝出一隊騎兵，約有一百多人，以光波勇為中心，呈扇形圍奔過來，估計是懼怕光波勇的厲害，不敢太靠近。光波勇冷冷注視着他們，凝然不動。
吐蕃騎兵將光波勇圍在山壁下，突然同時舉起弩，數百支飛弩如暴雨般向光波勇的身上招呼，原來他們是弩手，而且使用的都是連發硬弩。這一招着實毒辣，光波勇根本無處可躲，頃刻間便要成為一隻刺蝟。
“不好！”跌龐眼見光波勇身體周圍數丈之內都是飛弩，心中暗叫，可此時想要救人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光波勇雙手當胸相握，做了個奇怪的手勢，瞬間化作一團白光，消失在飛弩之中。
“怎麼回事？”跌龐眯了眯眼睛，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
“手印？他究竟是什麼人？”小山丘上的吐蕃將領喃喃自語道。
佛語“生命只在呼吸之間”。只有一次呼吸的功夫，這一百多騎兵弩手突然身體僵直，幾乎同時爬倒在馬背上，暈死過去，每個人的右肩都插着一支弩，那是他們自己射出去的弩。
光波勇出現時，已經在騎兵弩手的隊尾了。他向小山丘上望了一眼，一把將隊尾的弩手從馬上拉下，跨上馬背，向小山丘疾馳而去。
此時，一個上萬人的戰場一片寂靜，只聽見一匹馬在奔跑。吐蕃人、龜茲人都在那裏獃獃地看着，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甚至忘了呼吸。
“攔住他，保護將軍！”一聲大吼驚醒了眾人。一隊吐蕃騎兵衝出來企圖阻攔光波勇，帶頭的正是剛才斬殺帖木兒的吐蕃將軍。
光波勇見狀，策馬迎了上去，兩馬相錯，那吐蕃將軍揮刀便砍，看得出，他這刀用了十成的力量，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圓弧。
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兩馬錯過之後，光波勇繼續向山丘上前進，吐蕃將軍仍然握着他的刀，不過這把半月刀此時已經變成了滿月，他的頭就在月心，與他的脖子永遠地分開了。
再也無人阻攔了。山丘上的吐蕃將領見勢不妙，掉頭便跑，他的馬也快，很快就拉大了與光波勇的距離。
光波勇在馬上又當胸結起手印，他再一次消失了。
只有很短暫的時間，光波勇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馬上，策馬登上了山丘，高高地舉起了一顆首級，正是那吐蕃將領的。
跌龐已經被驚呆了很多次了，他跟這裏的所有人都一樣，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是神仙嗎？大家都在心裏問道。
“大汗，還不殺過去！”
跌龐扭頭看見兩個唐人出現在身旁，正是光波勇的那兩個侍從。他這才恍然醒悟，趕緊下令全軍衝殺。
這邊吐蕃軍隊的將領一死，已經是群龍無首，再加之剛才看見光波勇的幾次神奇表現，更是氣勢全失。龜茲的大軍從兩邊谷口出來，人馬也已經聚集得差不多了，比吐蕃軍要多出很多，所以這一衝殺，吐蕃軍當即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跌龐心裏暗自慶幸，自己多虧站在了大唐這邊。
此役，論恐熱的王牌騎兵“黑豹”，五千人馬被消滅了大半，剩下的殘部逃往戈壁，回到高昌城時，已經不足一千五百人。而回鶻人的軍隊繳獲了良馬近三千匹，以及大量的武器。是年秋天，大唐懿宗皇帝敕封龜茲為“大回鶻龜茲國”，龜茲永遠向大唐稱臣。
在接下來的三年中，回鶻人與吐蕃軍展開了大規模的戰爭，並得到歸義軍的幫助，終於在咸通七年（公元866年）戰勝吐蕃，收復輪台、西州（即高昌等數地），並斬其大將論恐熱，傳首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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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四年（公元863年），矮子模。
風很大，戰馬的鬃毛完全倒向一邊。馬帶着眼罩，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跌龐的袍子被大風瘋狂地撕扯着。他的臉感到麻木，也許心裏更麻木。自從率回鶻殘部從漠北遷到西域，就一直不停地征戰，沒有辦法停止。自己就像一隻胡狼到處遊盪，要麼吃到羊和兔子，要麼被老虎吃掉。被黠戛斯從家園趕了出來，現在又受到吐蕃的要挾，充當吐蕃攻唐的棋子，既不甘心，又很無奈。難道這就是我和族人的宿命嗎？
“報……”他的思緒被傳信兵的聲音打斷。
“大汗，前面有三個唐人求見。”
“唐人？什麼來頭？何事見我？”
“不知道什麼來頭，他們為首的只說要送一份厚禮給大汗。”
“帶來見我。”
“是。”
跌龐上下打量着這三個唐人，半晌沒有說話，他發現這三個人也一直在盯着自己，特別是中間的人，眼神淡定而堅毅，彷彿是位嚴厲的老先生在看自己的學生。
“你們是什麼人？”跌龐率先打破了沉默。
“使者。”中間的人答道。
“誰的使者？”
“大唐懿宗皇帝陛下。”
跌龐頗感意外，“皇帝知道我要來？你們要送我什麼大禮？”
“龜茲。”
“放肆！”這句話激怒了跌龐。“龜茲本來就是我的！”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嘿嘿，恐怕很快就不再是了。”
“此話怎講？”跌龐努力剋制着自己，讓對方把話說完。
“大汗此番舉半國之兵攻唐，將置龜茲於絕地。瓜州、沙州乃河西重鎮，有涼州節度使張義潮張大人鎮守。張大人的來頭大汗想必很清楚，河西陷沒一百餘年，近幾十年更是完全被吐蕃人控制。張大人率領歸義軍七千人，血戰三載，盡收河西失地，吐蕃人狼狽潰敗。今天子施恩，委派張大人坐任涼州節度使，更增兵派將，鎮守河西六州。大汗可自問，龜茲比吐蕃實力如何？”
他停下看了看跌龐，又接道：“吐蕃自知力不如唐，故而挑唆大汗助其為凶。今大汗攻打瓜州、沙州若勝，則大唐將與龜茲為敵，從此兵戎相見，吐蕃便可從中坐收漁利。若大汗兵敗，則吐蕃反攻龜茲，而此時大唐必不會再出兵相救，龜茲危矣！”
聽到這裏，跌龐怒氣全消，不由得倒吸涼氣。“先生請繼續講。”
“大汗已經受大唐天子冊封為懷建可汗，乃大唐屬臣，怎可作亂犯上？如今大汗應該和我大唐同仇敵愾，聯手痛擊吐蕃，將吐蕃徹底趕出河西。如此可保龜茲安寧，大唐安寧。”
跌龐一撩戰袍從馬上跳下，走到三人面前。“請問先生大名。”
“在下姓光波，名勇。”中間男子答道。
“光波？這不像是唐人的姓氏。”跌龐說道。
光波勇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跌龐伸出左手撫在光波勇的右肩說道：“我現在已經出兵，難道皇帝陛下就不會有芥蒂之心嗎？況且如果我現在撤兵，必然途經高昌，那裏有吐蕃大將論恐熱把守，此人極善打仗，又有重兵在手，他若出兵阻攔，我軍將陷於險境。”
“哈哈哈！大汗不必擔心。如果大汗肯退兵，我再送大汗三件禮物。”光波勇笑道。
“哦？”跌龐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怪人。
“第一，我立即上奏朝廷，不但不會怪罪大汗，還會奏請加封大汗。第二，我會安排高昌城內演出一場好戲，讓論恐熱自家亂作一團，便無暇顧及大汗的軍隊了。第三，我會修書給涼州節度使張大人，請他的歸義軍幫助大汗攻打論恐熱，奪取高昌。到時候，龜茲與我大唐緊密相接，便可徹底擊退吐蕃了。”
“先生所言當真？”跌龐異常興奮。
三日後
龜茲大軍剛剛通過高昌城南，城內到處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跌龐回頭看看高昌城，又加了一馬鞭，心中暗道：“那光波先生果然守信。”
大軍又行了約三十多里，便進入一山谷——口袋谷，兩側山壁陡峭，中間小路細狹。此谷長二、三里，便到一開闊地，北面仍然是高山，南面是一個八字形的大谷口，再往南是一大片戈壁。再走一、二里便又是象前面一樣細窄的山谷。
跌龐率軍東來經過這段路時，就仔細地觀察過，若在此設伏兵，則谷中之兵將萬無生還之理。“傳令，大軍全速前進。”跌龐想儘快走出這段死谷。
“啟稟大汗，前面的谷口突然山崩，路被封死了。前軍已經通過了。”突然探子來報。
“哦？”跌龐有種不祥的預感。
“報……大汗，後面的谷口突然山崩，路已經被堵死，大軍都被隔在谷中。”又一名探子飛馬來報。
“什麼？”跌龐心說“不好”。
“大汗！你看！”
身邊親兵的喊聲讓他一驚，他順着親兵的馬鞭，只見南面塵土飛揚，迅速向這邊捲來。
不多時，跌龐已經看清是一隊騎兵，每九人一排，隊長不見尾，隊形相當整齊，正中一面白色的大旗，上綉一隻黑色的豹子，張牙舞爪，威勢凌人。
很快這隊騎兵距離龜茲軍隊只有百步之遙。
“停！”隨着響亮的一聲令下，只見對方軍中豎起一面綠旗，這支飛速衝刺的騎兵竟然陡然停下，霎時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塵土還在空中瀰漫。
“喔……”龜茲軍中發出了驚嘆聲。
跌龐也暗暗吃驚，“難道這就是論恐熱的王牌騎兵——黑豹？”
正思量間，對方軍中跑出一匹戰馬，馬上一人，黑皮短襖，**右臂，手握半月彎刀，來到陣前叫道：“讓你們大汗出來答話！”聲音雄渾，可傳數里。
跌龐策馬向前走了幾步，“面前是哪位將軍？”
對方並未回答，“奉論恐熱將軍之命，來問大汗為何撤兵。”
跌龐道：“我突然身體不適，故而返回。請轉告論恐熱將軍，待我身體痊癒，再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論恐熱將軍有令！向東者，是朋友。向西者，是死屍！”
“不要欺人太甚！”跌龐怒道。
“放你娘的屁！我倒要看看誰是死屍！”龜茲軍中衝出一騎，揮舞着雙刀向吐蕃將軍殺去，卻是跌龐的親兵隊長帖木兒。
到了吐蕃將軍近前，帖木兒右手奮力一刀斜劈而下，左手尖刀同時刺出。這是帖木兒的必殺絕技，對手若去擋他上面的刀，便會被下面的刀刺到，若躲下面的刀，又會被上面的刀劈到。加之帖木兒力氣大，速度快，很多對手甚至同時挨了兩刀。這麼多年征戰沙場，還從未有人從他這雙刀下逃生。
“也該殺殺對方的銳氣。”跌龐的念頭剛過，只見那吐蕃將軍頭向右一偏，用那把諾大的半月彎刀貼身劃了一個圓弧，竟然把帖木兒的雙刀都擋了回去。大家正驚詫之時，吐蕃將軍又劃了第二個圓弧，動作連貫，毫無遲疑，這次是從帖木兒的身上劃過。帖木兒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被攔腰斬斷，墜於馬下。
跌龐大吃一驚，素聞吐蕃軍兇悍，尤其是論恐熱手下的騎兵“黑豹”，軍紀嚴整，訓練有素，士兵各個都身手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吐蕃將軍用彎刀一指跌龐，喝道：“回鶻人，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跌龐左手緊緊地握着腰刀，微微有些發抖，此時真是矛盾萬分，百感交集。如果要打，自己現在中了埋伏，大軍被隔斷，身邊不足千人，恐怕很快就會被消滅在這裏。如果屈服，今後還如何面對自己的族人，如何面對天下人？況且正如光波勇所說，即使屈服作了吐蕃人的走狗，早晚也是一樣的下場。
正當跌龐不知如何是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汗莫急，我幫你退敵。”
跌龐回頭看時，卻見光波勇陡然出現在身邊。
“光波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怎麼只你一個人？”
光波勇並未直接回答他，而是說道：“大汗，東西兩個谷口稍後就會打開，到時候大汗可率全軍奮力一擊。”
正說話時，但見吐蕃軍中奔出五騎，徑直上了東面的一座小山丘，距龜茲的隊伍大約五百步遠。中間一人披着大斗篷，遠遠便能看見斗篷隨風飄起，想必是個將領。身旁兩人各拿着一面三角令旗，一紅一綠。五騎在山丘站定，只見紅旗一揮，吐蕃的騎兵頓然啟動，衝出四個方隊，每隊九騎一排，共九排，四隊排成一個田字形，齊刷刷地衝殺過來。
跌龐正要拔刀下令迎敵，卻見光波勇已經飛奔而出，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奔出數十步開外。奇怪的是他並不是直接奔向吐蕃騎兵，而是斜向東面的山壁而去。
等到光波勇奔到山壁前，離吐蕃的第一排騎兵相距已不過十步遠。光波勇縱身躍起，竟直撲山壁。正當大家驚怪之時，只見光波勇右腳對着山壁一蹬，猛然在空中轉身，以驚人的速度踢向最東側的騎兵。那吐蕃騎兵見光波勇來襲，揮刀便砍。光波勇卻並未攻擊吐蕃騎兵，而是徑直踢向他的馬腹。只聽“嘭”的一聲巨響，吐蕃騎兵連人帶馬直直地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到第二匹馬上，第二匹馬也被撞飛了出去，又撞到第三匹馬上。如此，竟然一連將第一排騎兵的十八匹馬全部撞飛。
第二排騎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卻發現自己已經變成第一排了。
光波勇身體剛一着地，又騰空而起，照準第二排最東側騎兵的胸口就是一拳。可憐這個傢伙還在為剛才的變故發獃，就被重重地打飛了出去。如剛才一般，第二排的撞飛第三排，第三排的撞飛第四排，光波勇一拳竟然打飛了十七排騎兵。十七匹戰馬頓時變成無人坐騎。
再看那第二排騎兵，因為面前一匹匹戰馬摔過來，自西向東的十餘騎紛紛被絆倒，或者有個別機靈的騎兵立即拚命拉住轡頭，戰馬前蹄高高蹬起。第三排的騎兵又撞到第二排，第四排的撞到第三排，一時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直到五、六排才收住腳停下來。
這時“轟，轟”兩聲巨響，原來東西兩個谷口已經被炸開。被擋在外面的龜茲軍迫不及待地衝進來救主。
“嗚——嗚——”兩聲號角響，大家望去，見小山丘上先是綠旗左右揮舞了一次，接着又見紅旗交叉揮舞劃了個十字。
吐蕃的騎兵方陣立刻掉頭撤回。同時又衝出一隊騎兵，約有一百多人，以光波勇為中心，呈扇形圍奔過來，估計是懼怕光波勇的厲害，不敢太靠近。光波勇冷冷注視着他們，凝然不動。
吐蕃騎兵將光波勇圍在山壁下，突然同時舉起弩，數百支飛弩如暴雨般向光波勇的身上招呼，原來他們是弩手，而且使用的都是連發硬弩。這一招着實毒辣，光波勇根本無處可躲，頃刻間便要成為一隻刺蝟。
“不好！”跌龐眼見光波勇身體周圍數丈之內都是飛弩，心中暗叫，可此時想要救人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光波勇雙手當胸相握，做了個奇怪的手勢，瞬間化作一團白光，消失在飛弩之中。
“怎麼回事？”跌龐眯了眯眼睛，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
“手印？他究竟是什麼人？”小山丘上的吐蕃將領喃喃自語道。
佛語“生命只在呼吸之間”。只有一次呼吸的功夫，這一百多騎兵弩手突然身體僵直，幾乎同時爬倒在馬背上，暈死過去，每個人的右肩都插着一支弩，那是他們自己射出去的弩。
光波勇出現時，已經在騎兵弩手的隊尾了。他向小山丘上望了一眼，一把將隊尾的弩手從馬上拉下，跨上馬背，向小山丘疾馳而去。
此時，一個上萬人的戰場一片寂靜，只聽見一匹馬在奔跑。吐蕃人、龜茲人都在那裏獃獃地看着，大家都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甚至忘了呼吸。
“攔住他，保護將軍！”一聲大吼驚醒了眾人。一隊吐蕃騎兵衝出來企圖阻攔光波勇，帶頭的正是剛才斬殺帖木兒的吐蕃將軍。
光波勇見狀，策馬迎了上去，兩馬相錯，那吐蕃將軍揮刀便砍，看得出，他這刀用了十成的力量，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圓弧。
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兩馬錯過之後，光波勇繼續向山丘上前進，吐蕃將軍仍然握着他的刀，不過這把半月刀此時已經變成了滿月，他的頭就在月心，與他的脖子永遠地分開了。
再也無人阻攔了。山丘上的吐蕃將領見勢不妙，掉頭便跑，他的馬也快，很快就拉大了與光波勇的距離。
光波勇在馬上又當胸結起手印，他再一次消失了。
只有很短暫的時間，光波勇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馬上，策馬登上了山丘，高高地舉起了一顆首級，正是那吐蕃將領的。
跌龐已經被驚呆了很多次了，他跟這裏的所有人都一樣，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是神仙嗎？大家都在心裏問道。
“大汗，還不殺過去！”
跌龐扭頭看見兩個唐人出現在身旁，正是光波勇的那兩個侍從。他這才恍然醒悟，趕緊下令全軍衝殺。
這邊吐蕃軍隊的將領一死，已經是群龍無首，再加之剛才看見光波勇的幾次神奇表現，更是氣勢全失。龜茲的大軍從兩邊谷口出來，人馬也已經聚集得差不多了，比吐蕃軍要多出很多，所以這一衝殺，吐蕃軍當即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跌龐心裏暗自慶幸，自己多虧站在了大唐這邊。
此役，論恐熱的王牌騎兵“黑豹”，五千人馬被消滅了大半，剩下的殘部逃往戈壁，回到高昌城時，已經不足一千五百人。而回鶻人的軍隊繳獲了良馬近三千匹，以及大量的武器。是年秋天，大唐懿宗皇帝敕封龜茲為“大回鶻龜茲國”，龜茲永遠向大唐稱臣。
在接下來的三年中，回鶻人與吐蕃軍展開了大規模的戰爭，並得到歸義軍的幫助，終於在咸通七年（公元866年）戰勝吐蕃，收復輪台、西州（即高昌等數地），並斬其大將論恐熱，傳首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