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被解僱的一天
“安吾,你決定好了隨時可以聯繫異能特務科,以你的簡歷,辦好所有手續用不上半天,只需要再做個心理健康測試,第二天就可以回來了。”
電話里傳來種田長官令人安心的聲音,他已經為坂口安吾想好了所有後路。
並且安慰道:“其他的你不用擔心,你當初離開異能特務科去L公司任職,是上頭的決定,和你自己無關,你算是被迫留在那的,這些不算是污點,對你的前途不會有任何影響。”
坂口安吾在電話這頭,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多少高興的情緒。
他沉默良久,說:“那就麻煩您了,種田長官。”
種田長官很高興,“安吾,我在橫濱等着你回來。”
這樣下去,之前異能特務科送出去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能召回來了?
天知道被荒殿一挖走那麼多人才他有多心痛。
這不是種田長官第一次給坂口安吾打電話了,坂口安吾本人奇怪的沒有那麼強烈的回到異能特務科的想法,是種田長官親自勸說了許久,這才終於說動了他。
掛了電話,他立馬安排人去辦這件事,恨不得坂口安吾這個年度優秀員工能現在就打飛機回來,立馬上崗。
而坂口安吾在把自己在東京的臨時居所打包收拾好后,就出門了。
他開着車,去了腦葉公司舊址。
那裏現在只有一個深深的大坑,周圍被拉了一圈警戒線,本來那附近周圍就都荒蕪得要命,起碼肉眼還能看到點綠色,現在好了,放眼望去,周圍的山全禿了。
不知道腦葉公司殘留了什麼物質,影響到了這附近的生態,研究人員還在抓緊取樣調查。
“其實不恢復這裏的生態也沒關係。”坂口安吾想。
本來就是沒人的荒地,何況現在根本抽不出人手來考慮這點小事,那棵高聳入雲的樹才是第一要緊的。
天上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
坂口安吾打着傘站在警戒線的邊緣,出了神。
他其實對自己能否回歸正常人的生活有些擔憂。但擔憂也於事無補。
主管教會了他一件事,無論什麼時候,遇到什麼困難,都必須向前。
迎難而上,不畏生死,是所有任職於腦葉公司的職員必備的素養。
現在公司飛走了,他被解僱了,主管扔下他們這群員工跑路了,就算不太適應,他也要開始新的生活。
儘管只是這麼想,就有些抗拒。
他壓下心底複雜的情緒,整頓好心緒,決定告別在腦葉公司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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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能特務科的手續是辦得很快,坂口安吾也馬上就回到自己之前的崗位上了。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回到異能特務科沒過三天,就坐在了審訊室里,接受了來自上級的質詢。
他坐在椅子上,整張臉都木了。
負責對他進行審查的人神情嚴肅的問他:“當時面對犯人和人質,你為什麼直接開槍了,你知道人質搶救無效死亡了嗎?”
坂口安吾也有點混亂,最無奈的是,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他過於平淡的說:“因為那個人藏了炸/彈,他已經打算吸引更多的人之後就引爆,犯人從一開始就抱着拉着所有人給他陪葬的想法。”
審查的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更加嚴厲的說:“但是你才剛到那裏,一秒都沒停頓的就直接開槍了,你是怎麼在這一秒鐘分析出這麼多信息的?!”
坂口安吾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看一眼就夠了,如果連這麼簡單的情況都判斷不出來,我就白活到現在了。”
審查官不可思議的說:“簡單?你說簡單?”
當時情況並不簡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複雜。
先是有港口黑手黨在附近行動的痕迹,再就是另一名逃犯在附近佈置了假死逃脫的計劃,這名犯人挾持了人質,聲稱自己破產無力支撐患上絕症的女兒的醫藥費,讓警方拿出巨額現金給他。
犯人很激動,看起來並沒有周全的計劃。
實際上,這本身就是犯人計劃的一部分。
這種情況下,坂口安吾是怎麼一眼看出來周圍佈置了炸彈,佈置了多少炸彈,炸彈的遙控器在這名犯人手中,而不是黑手黨或者其他人手中,並且沒有同夥,並推測出犯人是打算等人更多的時候直接引爆的呢?
能做到這樣的事的人,整個橫濱也就只有那個名偵探江戶川亂步才可以吧。
他現在甚至懷疑,江戶川亂步有沒有坂口安吾這麼可怕的決斷力。
審查官看着坂口安吾平靜的眼睛,經過震驚之後,慢慢冷靜下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冷聲說道:“好,就算你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銳和觀察力,那麼,可以談談嗎,我們重複回放了現場的監控,你開槍時,幾乎沒有一點猶豫,你面對無辜的人質的時候,心裏就一點波動都沒有嗎?”
正常的人類,一定會對對自己的同類下手產生哪怕片刻的遲疑。
何況坂口安吾並不是殘酷的嫌犯,他可是異能特務科的公務員,同理心這一條絕對沒問題。
他可能會為了任務和工作去做違背良心的事,但他絕不可能對此毫無波瀾。
然而事實上就是,從審查官進來到現在,坂口安吾都保持着遠非常人的冷靜。你甚至很難看出他有對自己接受審查,是否會為自己的履歷增加污點的擔憂。
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做到這種程度,沒有一點演戲的成分,那就......
太可怕了。
跟着審查官一起進來的另一個人正站在他身後,從進來開始就一邊觀察着坂口安吾,一邊記錄著什麼,一刻不停的在本子上寫着什麼東西。
對於審查官的問題,坂口安吾反而不解的提出了疑問:“那種時候,再猶豫一會,不就晚了嗎?至於犧牲的無辜者......我想同樣身為公職人員,你也能明白電車難題吧。”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各種各樣的犧牲者,為了拯救更多的人,必要的犧牲是無法避免的,任何時候都是。”他低下頭,輕闔眼睛。
審查官不贊同的說:“那你考慮過被你犧牲的人的感受嗎?你憑什麼決定別人的生死!”
坂口安吾表情變了變,忽然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扶了下眼鏡:“你和我辯論這些哲學問題,或者說道理,都沒有意義。事實上,在那一刻,我就是那樣做了。不是我來決定,那誰來決定這一切呢?人質自己嗎?還是應該和犯人談談心,感化他呢?”
這些都是坂口安吾剛才,才想到的話,而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老實說,他就是什麼都沒想。
他習慣了,幾乎本能的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選擇。
因為對於一名腦葉公司的員工來說,無論是做出了漂亮的抉擇成功帶領所有人生存下來,還是決策失誤做出了錯誤的臨場反應,你都必須馬上立刻,做出一個選擇。
做出選擇本身,就是最重要的。
你不選擇,就只會死。
主管會告訴他要鎮壓誰,躲避他自己無法看見的攻擊,而在實戰中,更多臨場的微小操作,全都需要員工有着非常的敏銳和反應力,這之間的差距,就是頂級員工和一般員工的區別。
當然,能活得久的,早都把這種能力刻入了骨髓,成為本能的一部分。
戰鬥的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思考。除非你有着過人的思考速度,但這樣的工作往往都是交給主管來做的,這樣能極大的減少員工的負擔,增加生存幾率,也增加了容錯率。
審查官:“我們可以佈置狙擊手,那樣的話......”
在坂口安吾的注視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坂口安吾嘆了口氣。
確實還有很多別的方法,但在他那一刻的判斷里,他所做的就是最迅速,最大程度降低危險的選擇,也就是——不唯一的最優解。
這個說法有些矛盾,氣勢就是說,如果能給他時間思考,他可能也不會直接開槍。而是開始顧慮更多的問題,想其他的辦法,只是他的本能遠比大腦反應更快。
他察覺到危險,然後解決危險。僅此而已。
他有些出神的想:主管,我好像沒辦法回到之前的生活了。
腦葉公司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刻印,或許想要恢復成正常人可以理解的樣子,還需要進行系統的行為矯正。
這麼想着,他說:“身為異能特務科的幹事,我犯下了錯誤是不爭的事實,無論什麼結果,我都無條件接受。”
這就是把主動權全權交給對方的意思。
審查官沉默了一下,他站起身,俯身到一個很近的距離,他周身的氣息陡然一變,和剛進來的時候那種暴躁的嚴厲有些不同,充滿了陰冷的肅殺。
他低聲對坂口安吾說:“你知道嗎?你最大的失誤,是不該被那麼多人目睹你出手的時刻。”
坂口安吾意識到了什麼,抬起頭看着這個人。
對方低聲呢喃:“後續輿論問題會很麻煩。你繼續保持現在的樣子就行了,這樣的話,輿論什麼的,上面都會替你擺平。”
對方直起身,看起來準備離開了,離開前他說:“坂口安吾,比起異能特務科的幹事,你更適合成為一名戰士。”
一把鋒利的刀。
轉頭對異能特務科負責監視的人說:“坂口安吾暫時停職觀察。”
審查官轉身,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心道:既然這麼敏銳,那麼一定可以聽出他的意思吧。
走出門,他問跟在身邊筆一直沒停的專家,說:“結果怎麼樣?”
專家收筆,本子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了,他認真的回答:“坂口安吾會成為優秀的......兵器。”
審訊室內。
坂口安吾當然察覺到那個人最後那句話有問題,就像在暗示他什麼一樣。
他有種感覺,自己可能在異能特務科待不了多久了。
“雖然我想儘力擺脫公司對我的影響,看起來是不太可能了。”
即使他想擺脫,恐怕有人並不想讓他擺脫。
這麼一想,莫名惆悵起來。
“主管,唉,你真的不回來了嗎?”
......
這樣的情況出現在每一個腦葉公司的前員工身上。
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變得更優秀了,尤其是部分咒術師,咒術還是那樣半吊子,實力卻突飛猛進。
如果有人能觀察到這一現象,就會發現,這某種角度上來說,也屬於是一種創傷后應激障礙。
越來越多的前員工都在瘋了一樣尋找能找到主管的方法。
“主管!主管!主管!主管!”他們在腦海里聲嘶力竭的吶喊。
果戈里擺出憂鬱的表情對費奧多爾說:“擺脫過去,回歸日常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況且,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擺脫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去,回到平凡無趣的日常。”
“所以說,費佳你改變自己對異想體的想法了嗎?你為之努力的,究竟是什麼呢?”
費奧多爾笑了笑。
果戈里自顧自的說:“我覺得,那個人把自己深深的禁錮在各種束縛中,甚至現在還主動加深了這些束縛,卻完全沒有困擾,自由自在,我行我素的樣子,非常有趣,就好像無論他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製造了何等的束縛,只要他想都能掙脫一樣。”
費奧多爾:“果戈里,那些而不願意回歸到過去的‘日常’中的人,也有你一個嗎?”
果戈里攤手:“不知道。”
但看他的樣子,很明顯,他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吧。
說不定吶喊着“主管主管”的人里,也有他一個呢。
費奧多爾眸色深了深。
“此刻的世界正在發生着巨大的變化,我清楚的知道這一點,那棵樹給這個世界帶來的,不知道是好是壞,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不能用過去的眼光,看待現在這個世界了。”
果戈里捧場的鼓起了掌。
正想說什麼,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一道聲音很有禮貌的說:“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可以進來嗎?”
雖然說得很禮貌,行動上卻是直接推門進來了。
果戈里呆住了,“你、你......”
“真是的,建立通路花費了不少時間,麻煩死了。”對方的視線從果戈里滑到了費奧多爾。
青年認真的看着他問:“費奧多爾君,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一罪與百善’的事情嗎?行一罪而成百善,上次你拒絕了我,這一次要去看看嗎?”
費奧多爾愣了愣,“還以為你要說什麼,竟然是這個嗎?”
“還是拒絕嗎?”青年露出困擾的神情。
果戈里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獃滯的問:“原來不是來找我的嗎?”
他有些不高興的說,“費佳對你就這麼有吸引力嗎?”
到底誰才是年度十佳員工哇!是他好么!
“光寵愛新人,可是會寒了舊人的心啊,主管!”
主管繼續對費奧多爾:盯——
果戈里大聲說:“好吧,主管喜新厭舊,人盡皆知了!費佳,你快點拒絕他啦。”
雖然吧,被主管盯上了,拒絕也沒什麼用就是了。但是可以在主管那刷到負好感啊,還是賺到了。
“不。”
“費佳?”
費奧多爾對着荒殿一笑了笑,“好啊,那就去看看吧。你的一罪與百善到底是什麼。”
他可能是真心想看看,但有的地方,去了可就走不了了。果戈里想。
......
停職中的坂口安吾正在海邊釣魚。
是的,他最近決定多磨練一下越來越躁動的心。
偶然路過的太宰治看到釣魚的坂口安吾大為驚嘆,站在岸堤上扯着嗓子嘲笑了他好久。
一個人走到他身邊,奇怪的問:“你笑什麼呢?”
這個聲音讓太宰治一愣,僵硬的轉頭。
對方也往太宰治看得方向看去,就聽“噗哧”一聲。
他笑着說:“是挺有意思的。”
忍無可忍的坂口安吾回頭,看清那邊站着的兩個人時,當場石化了。
那個人卻很自然的跟他打招呼:“嗨,好久不見,最近有沒有要轉職的計劃呀。”
坂口安吾忽然感覺世界都亮了。
心臟砰砰直跳。
“哦,對了,公司有些變動,目前的情況有點麻煩,詳細的還得我們慢慢談一下,你看外面太陽挺大的,你要是有意願的話,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談?”
坂口安吾僵住了。
“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哦。”
坂口安吾扔掉了釣竿,扯了扯皺得不像樣的西裝,表情淡淡的說:“好啊,我們去哪談?”
“我說你啊,哪有人穿西裝釣魚的。”對方吐槽道。
坂口安吾回答:“習慣了,沒辦法。”
太宰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整個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樣,他上手扯身邊人的臉:“竟然是真的!”
對方拍掉他的手,皺着眉說:“有完沒完了。我要走了,還有正事要干。”
坂口安吾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太宰,你不是還有偵探社的事要忙么?”
太宰治歪了下頭,無辜的說:“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
他馬上扭頭對坂口安吾身邊的人舉起手:“你們談什麼!我也要聽!”
坂口安吾徵詢的看向身邊的人,對方說:“是很無聊的事情,你聽倒是也無所謂......”
太宰治馬上湊過來,“那就走吧,去哪?”
“嗯......就去那邊的冷飲店吧,我現在急需一杯多加冰的氣泡水。”
“夏天真是太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