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第 79 章
酥酥還是第一次看見羽族張開的翅膀，青羽流光，妖靈四溢，雖沒有遮天蔽日，但擋在她面前時，讓酥酥有了一種被族人庇護的錯覺。
雖然她是狐族，洪大人是羽族。八竿子打不着一邊。
擂台周圍因為這忽然的變故，顯得格外亂糟糟。等洪大人收起羽翅緩緩落地時，那不少身着官服的人都拱着手焦急地對那洪大人說道：“大人，大人我們知道了，沒人欺負妖族幼崽。您快下來吧。”
洪大人下擂台前，朝酥酥勾了勾手指。
酥酥遲疑着朝他走近。
“不必在乎他們怎麼說，你不虧欠任何人。”
洪大人說罷，視線淡淡掃過那些修士。
在場的無一不是移開了視線。
到底是遠在元嬰以上的修為，身為大能的氣場讓不少人都呼吸不過來。而作為被這樣的妖修庇護的酥酥，則得到了不少人的打量。
主要是那洪大人口中對她的稱呼為幼崽。
明明看起來是歲的少女，怎麼在妖族中還算是幼崽呢？
沒有人知道妖族年紀的劃分，甚至就連酥酥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她自從出來后，只要知道她妖族身份的大家，尤其是師門眾人，都會將她當做一個幼崽百般照顧，除了在修鍊的時候。
酥酥仔細算下來，她認識的妖族好像算一個小魚，一個小狼，就只有這位洪大人了。
而小魚是個半大的幼龍，和她一樣是幼崽，小狼就更不用說了，才學會走路的小幼崽。
所以成年妖，只有這位洪大人。
洪大人收起了他的翅膀，可並未收起他的威壓，在場的所有修士都不敢抬頭看他，只看着那雙皂靴從擂台上慢慢走下來。
走到修士人群中，那些人都紛紛退讓。
洪大人輕哼一聲，甩着袖子離開了。
而酥酥還站在擂台上，攥着她的小青劍，不同的是，之前被不少人惡意針對的委屈和不甘心都消失了。她得到了一隻成年妖的照顧。
也許，這就是她如果有族中親長的話，可能會經常得到的待遇？
酥酥不由得羨慕起那些生長在成年大妖身邊的幼崽了。
“荊門弟子，酥酥勝。”
那監管人這會兒趕緊喊了酥酥的勝號。
畢竟是那修士小鼓錘響不肯上擂台，視為棄權，酥酥不戰而勝。
然而此刻沒有任何人再對酥酥妖族的身份有異議了。
對衛國稍微了解一點的人都知道，這位洪大人沒有具體的官職，但是卻是衛國唯一一位，從前任國主時期，一人之下到現任國主時期的權臣。
有人說他掌握着衛國修士，也有人說他掌握的是衛國的錢財。總之就是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得罪不起不敢惹的大人物。
只是沒想到這位洪大人居然也是妖族。
那國主對妖族簽發過的剿殺令，多少就有些讓人深思了。
酥酥下了擂台，守在擂台旁的護衛拱了拱手。
“酥酥姑娘，我們大人請你說會兒話，請跟我來。”
這是當初帶着她去交稅的那位護衛。酥酥哦了一聲，老老實實提裙跟着那護衛走。臨走前，還回頭張望了一下。
傀儡師就在人群以外，一棵青松旁站着。他目視着這邊的發展，彷彿是能知道她這裏發生了什麼，遠遠地，衝著她微微頷首。
酥酥遠遠地沖他擠了擠眼。
平安無事。
在九個擂台的中心處，靠近山脈的位置有一個圓弧形的審判台，以木板搭建基地，上面搭設了三個帳子。
那護衛領着她走到左側的帳子，站直了稟報：“洪大人，屬下帶了酥酥姑娘過來。”
“進來。”
那護衛掀起了帘子，讓酥酥自己進去。
酥酥側了側頭，小心走近帳子中。
帳中佈置很簡單，地上滿鋪一條織繡毯子，有一張長案，兩盞落地燈燭，之外就是一張小榻。
而洪大人正站在長案后，手握着筆正在寫什麼。
聽見酥酥進來的聲音，頭也不抬道：“在我這兒等着。等人來接你。”
酥酥立刻說道：“有人的，有人陪我來的。他就在外面。”
“那天來接你的那位？”洪大人鬆開筆，順勢在筆洗里清洗懸挂，摸出一方帕子來擦了擦手，抬眸看着酥酥。
酥酥點頭：“是的。”
“他是人族。”洪大人問，“你就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嗎？”
酥酥搖了搖頭：“不是的，我在以前的地方長大的。我和他認識已經……三個月了。”
酥酥說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她和傀儡師相識至今，才短短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相處里，她甚至覺着傀儡師是和她認識幾十年的友人，輕鬆自如，熟悉而信賴。
洪大人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你身邊沒有大妖的照顧？”
酥酥提起這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朝洪大人用指尖勾着點了點。
“只有你。”
她身邊唯二的妖族，還都是和她一樣的幼崽。
洪大人輕嘖了一聲。
“居然放着一個幼崽到處跑。妖界這些年看來是墮落了。”
許是見酥酥不懂，洪大人還專門解釋道：“在妖族，無論是什麼種族的幼崽，所有成年大妖都有庇護的義務。直到幼崽長大為止。等你長大了，也得去庇護妖族幼崽。”
“我懂了，只是洪大人。”酥酥忍不住問，“為什麼一直叫我幼崽，我也有一百來歲了。”
在妖族的年齡里劃分，難道就真的只是一個幼崽嗎？
“因為你是幼崽。”洪大人的回答和沒有回答一樣。
酥酥有些不解，她想到小魚。明明和她一樣，也是十幾歲的外貌，卻是旁人口中的幼龍。
明明看起來他們都是大人了。
“那幼崽和成年到底怎麼區分？”酥酥問道，“我覺着我已經快長大了。”
洪大人聞言挑眉，倒是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
“果然是個沒有大妖教的幼崽，什麼都不懂。”
酥酥虛心低下頭受教。
“簡單來說，幼崽成年的唯一劃分，就是情|欲的成熟。”
說完，洪大人微微皺眉，略有些無奈：“這該是你狐族的長輩教你的，卻要我一個羽族來教你。”
酥酥聽得還模模糊糊，甚至不能分辨出洪大人說的是那幾個字。是何等含義。
懵懂的表情讓洪大人一看就知道，還是個幼崽。
“這是何意？”酥酥思考了半天沒聽懂，還是追問道。
洪大人思考片刻，用一種極其委婉的方式告訴她。
“簡單來說，你會想親近一個男人，擁抱不能滿足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擁抱不能滿足的時候？
酥酥若有所思，但是思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思出來。
洪大人重新取了一支筆，沾墨，在紙上飛速寫下許多內容，然後將晾乾墨跡的紙張遞給酥酥。
“我給你列舉了一些人間的書，你去書舍找來看。看多了就懂什麼意思了。”
酥酥接過那張紙。
“多謝……洪大人？”
“既然教導了你，我便算是你長輩。”洪大人在紙上書寫下洪巒二字，示意這是他的名字。而後慢條斯理說道，“你一個狐族的幼崽，喊我……舅舅就是。”
酥酥猶豫半天，張了嘴卻沒喊出來。
像是尤退，她喊退叔就很自然。畢竟退叔看起來就和她們有着年紀差。
可是眼前的洪大人，看起來就比她大幾歲，甚至還沒有鍾秦宣看着大。精華書閣
可是如果按照妖族的年紀來看的話，喊舅舅都把他輩分叫低了吧。
“……舅舅。”酥酥還是喊了一聲。
雖然酥酥也並不明白，為什麼是喊舅舅。
洪巒嗯了一聲，而後指點她：“往後來此比賽，不需要在乎旁人怎麼說怎麼做，你只牢記初心，別忘了你來此的目的。”
酥酥緊繃小臉：“不會忘的！”她來王都的唯一目的就是賺錢！
“嗯，順便一提。”
洪巒似漫不經心道：“別讓旁人知道你是狐族。畢竟自年前起，狐族幾乎……覆滅了。”
酥酥一愣，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揪着心。
“還有別的狐族吧。”她小聲說道。
“有，少。”洪巒眯着眼，“有一個人，或者有一個組織，在獵狐。但凡化妖的狐，都難逃一死。”
酥酥攥緊了手。
是了，之前在點右渡境中，惑心鈴也曾這麼說過，說恩主要她殺狐狸，吃狐狸。
外界對狐族來說，居然這麼危險嗎？
酥酥垂着頭，看起來多少有些難過。
“倒也不必很在意。”洪巒隨口說道，“你身邊那個人……哪怕是魔主來殺你，他都能將你保下來。”
酥酥倒是沒想到只是一個照面，洪巒居然也能看出傀儡師的厲害。
而身邊有着傀儡師的存在，她好像一下子底氣又充足了。
是哦，她雖然還弱，但是她還是個幼崽，在幼崽期間得到大人的庇護，沒有什麼可恥的。與此同時好好修鍊，爭取找點成為大妖。
說來，要擁抱不能滿足的時候，才能算是大妖啊。
酥酥思考着，那回去后試着抱一抱傀儡師吧。
洪巒微微側眸，不知道發現了什麼，輕笑了聲。
“接你的人來了。”
酥酥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
“今日多謝洪大人相助。”
洪巒微微頷首：“去吧。別忘了我教你的。”
“是！”酥酥抱着那張紙，認真點頭，“回去后我會認真看書學習的。”
“沒錯，幼崽就該這麼上進。”
洪巒一時高興，隨手給酥酥扔了一根羽毛。
青羽流光，色澤明艷。
“若有事，可尋我。”
酥酥瞭然，再次對洪巒拱手致謝。
洪巒微微眯着眼，在酥酥要轉身時，忽地叫住了她。
“你是不是認識龍族少君臨霏？”
酥酥眨巴着眼，老老實實認了：“是的……怎麼了嗎？”
“你沒怎麼，雖然龍族與我無關，但是你我都管了，也不介意再多管一點。”洪巒朝酥酥微微揚了揚下巴，“告訴那條小幼龍，獵狐的那些人，要屠殺幼龍。”
屠殺……幼龍。
酥酥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臨霏居然會遇上這種可怕的事情。回去后要趕緊找到臨霏。
而後酥酥心事重重地撩開帳簾，傀儡師安安靜靜站在外面。聽見她的動作，回眸。
“說完了？”
“嗯，洪大人教了我很多。”酥酥有些笑不出來，到底是被有人屠殺幼龍這條消息給震驚到了，再加上小魚這麼多天都沒有來找她，她心下有些擔心。
“我們回去吧，我得去找小魚。”
傀儡師跟在酥酥的身後，不緊不慢問：“找他作何？”
“有人要殺他。”酥酥小聲說，“那天的黑袍修士就是衝著龍鱗來的。都是對臨霏心懷叵測的人。”
傀儡師步伐穩健，盯着腳步都亂了節奏的酥酥，最後還是抬手戳了戳她的腦袋。
酥酥回眸。
“半妖之心，阻止幼龍化形。”傀儡師隨口說道，“你這個龍族小友，麻煩事還有不少。”
是哦。酥酥想起來了，尤退會來王都也是為了尋找身為半妖的女兒。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擂台中，倒是忘了去關切這件事。
給茉兒的珍珠手串也穿好了，倒不如直接去找茉兒和退叔吧。也能問問情況。
這一次酥酥離開擂台賽場的時候，那些修士或許是看着她的，但是都沒有再出言不遜。又或者說，有洪大人站在她身前庇護的姿態，起碼在衛國王都之中，沒有任何人會因為酥酥妖族的身份來給她找麻煩了。
畢竟洪大人那句話說的非常清楚。
沒有人能在成年大妖的面前欺負幼崽。如果有，就是找死。
酥酥和傀儡師前往長公主府。說是來找茉兒尤退的，府中下人還記得他們，十分熱情請了酥酥進去，在堂中喝茶。
沒一會兒，茉兒被婢女領着來了。
她在長公主府養得很好，之前受了折磨顯得憔悴的小臉蛋，如今圓潤了回來，笑起來一雙兔兒牙明顯。
“酥酥姐姐。”
茉兒始終是有些怕傀儡師的，沒勇氣喊人，只躬身行了個禮，就噠噠噠跑到酥酥面前來。
酥酥將珍珠串兒給了茉兒。
“我自己磨得，你看喜歡嗎？”
珍珠挑選過後大小几乎一致，色澤光亮，串在一起很漂亮。
茉兒很驚喜，握着珍珠串兒愛不釋手。
“很喜歡！多謝酥酥姐姐。”
“喜歡就好，”酥酥笑吟吟問，“退叔呢，有你姐姐們的消息了嗎？”
茉兒提起姐姐，眼神稍微暗了暗，而後咬着唇說：“爹說剛得了一個消息，但是不知道準不準。”
“爹說，打聽到了有人從外面抓了些半妖，在安常茶館進行售賣。”
酥酥一愣，聽到這裏很是氣憤。
售賣？
“安常茶館在什麼地方，我們這就去！”
酥酥直接站起身來。卻被茉兒抓住袖子：“酥酥姐姐，不是這麼簡單的！”
茉兒從父親那裏也知道了一些，急忙說道：“安常茶館尋常人進不去，爹爹打聽過了，只有安常茶館的客人拿到信箋，才能邀請新的客人。而且要進去，需要交一千靈石。”
酥酥一聽一千靈石，稍微冷靜下來。靈石她有，但是安常茶館的客人不好找。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兒面面相覷，都嘆了口氣。
要怎麼才能去安常茶館呢。
傀儡師在一側看着酥酥陷入困惑，提醒她：“今日那個大妖，你可以問問他。”
酥酥抬眸看他：“洪大人？他是安常茶館的客人嗎？”
“他是妖族，這種售賣半妖的地方，他肯定有資質能進去。”
傀儡師想了想，添了一句：“更何況，售賣半妖並非能放在明面上的行為，你告訴他，算是揭發。說不定有獎賞。”
酥酥這還有什麼好說的，立刻決定去找洪大人。
早一天進入安常茶館，早一天能確定裏面是不是有賣半妖，是不是尤退的女兒在這裏。
是不是有人對幼龍……包藏禍心。
只是酥酥識路能力不太行。她只記得洪大人是在衙門，具體是什麼位置，她找了好一會兒，最後在傀儡師無奈的視線下，選擇先找到唐巷。
然後從唐巷再往衙門走，才順利抵達。
傀儡師跟在如此識路的酥酥身後，似乎在笑。
酥酥抬手捂着耳朵，小聲嘟囔：“我找到了，不要笑我。”
“好，不笑你。”
然而天已經快黑了，衙門瞧着內里還未亮燈。這會兒酥酥才想起來，她應該先去擂台那邊找洪大人的。可是已經來了，索性就坐在衙門外的石台階上，手捧着腮等待。
男人也提起衣擺，陪着她一起落座。
酥酥想了想，枯坐也無聊，索性就把那張紙取了出來，看那上面的書名。
男人只隨意瞟了眼，就愣住了。
“這些是……什麼？”
“是洪大人讓我看的書，說看完就懂了，怎麼從幼崽變成大妖。”酥酥指了指這上面的書名，有些困惑，“這個《夜窺郎君帳|中暖》是什麼意思。”
男人抬手捂住小妖崽的眼睛。
“是幼崽不該知道的意思。”
“才不是呢，”酥酥不滿地拽下傀儡師的手，鼓着腮幫子，“洪大人說了，只要我看完這些書，學會什麼是擁抱不滿足就可以了。”
傀儡師聽到這裏，挑眉：“擁抱不滿足，這是怎麼說？”
酥酥老老實實說道：“洪大人說，等我對一個人用擁抱都還無法滿足的時候，我就成為大妖了。”
“是么。”男人聲音很輕，“那你有沒有過，對一個人不想止於擁抱？”
酥酥仔細回憶了一下。
“好像沒有。”酥酥搖了搖頭，“抱一下就很高興了。”
傀儡師瞭然，抬手摸了摸酥酥的腦袋：“不着急，做個幼崽也挺好。”
“也不好的，”酥酥對幼崽的身份有些苦惱，“我想做一個大妖。那我就要先對一個人，不止於擁抱才行。”
小狐狸思考了半天，抬起頭來，眼巴巴看着傀儡師，滿眼都是期待。
“玄厲，”酥酥認真地問他，“我可以抱抱你嗎？”
男人沉默片刻，對酥酥張開雙臂。酥酥主動抱了上去。
傀儡師的懷抱，是抱着她會讓她有一種安寧的舒服。酥酥趴在他的肩窩，閉上眼。
片刻后，男人聲音低沉着問：“感覺如何？”
酥酥鬆開了手，笑得一臉明媚：“很舒服，很滿足。”
男人看着她臉上的笑意，頓了頓，又輕聲問：“會想……更多一些嗎？”
更多一些？酥酥仔細想了想，坦然對傀儡師搖了搖頭：“沒有耶。”
傀儡師沉默了，而後自嘲似的輕笑了聲。
“那你呢？”酥酥興緻勃勃地問，“你是大妖……不對，你是大人吧，會想要更多嗎？”
傀儡師聽到小狐兒的這個問題，卻是抬手捂住了酥酥的眼睛。男人的聲音有些低沉。
“在你不想更多之前，我不會比擁抱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