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4
裴之渙有話跟他說?說什麼,要他用命償還他的清白嗎?
桃卿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各種不祥的畫面,但轉念一想,他實在不該自己嚇自己,橫豎裴之渙現在是殺不了他的,便穩了穩心神說道:「裴道友請講。」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裴之渙竟然是來向他道謝的。
「多謝桃前輩出手相救,為我解開藏雲蛇毒。」
裴之渙抬手行禮,神色雖冷淡,但動作如行雲流水,舒緩流暢,可見還是發自內心的。
「今後若有差遣,但憑前輩吩咐,只要不是有違紫霄派門規或禮義廉恥之事,我定當竭盡全力。」
得知他不是要興師問罪,桃卿先是鬆了口氣,而後遲疑地問:「你不怪我了?」
裴之渙淡淡道:「與前輩救下我是兩回事。」
可見還是怪的……
若是上輩子的桃卿,他自然不會理會裴之渙的心情,說什麼不想違背禮義廉恥,那他就偏要他違背,越不廉恥越好,最好是光着身子在秘境裏跑幾圈才過癮。
但如今的桃卿哪敢啊,他只求裴之渙忘了他就好,忙擺手道:「道友不必如此,我救人並非圖報,況且你也救了我那些師侄,已經足夠償還了,無須再為我做什麼。」
他說得光風霽月,便顯得反常了,裴之渙沒有作聲,反而凝視着他,眸光寒意澄明,彷彿要看透他的心思。
桃卿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補問一句:「道友意下如何?」
裴之渙總算收斂回目光,仍是搖頭說道:「我理應報答前輩。」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張傳音符和一個儲物袋,一併要交給桃卿:「請前輩收下我的傳音符。當日前輩所贈的丹藥、靈石與法器皆在此處,我不能收受,這便歸還前輩。」
桃卿是真的不想接,不過他突然意識到,其實裴之渙更不願意和他有所牽扯,才想儘快償還他的恩情,避免以後有更深的交際,那他完全可以說件事讓裴之渙去做就行。
「既然裴道友不想要,我的東西我收回來便是。」桃卿說,「道友的傳音符我就不要了,倘若你想為我做什麼,那就……」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說出了最想要的:「他日若有得罪之處,你能不能饒我一命?」
裴之渙蹙了下眉,似乎無法理解桃卿的意思。
桃卿匆匆補充:「我保證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最多就是……占人一點便宜,但今後也不會再做了。」
「裴道友天稟奇絕、心性堅韌,將來必定大道有成,我遠不如你。到了那時,若我沒有害人,又不慎得罪了你,你就不要與我計較了,好不好?」
「我知曉了。」片刻的靜默后,裴之渙點頭,併發下心魔誓,「只要前輩不無故殺戮紫霄弟子,我必不會傷你。」
得到他的保證,桃卿瞬間放鬆下來,露出盈盈笑意:「多謝裴道友。」
裴之渙微一頷首,上前將儲物袋遞給桃卿:「還請前輩取回所贈之物。」
「好。」
桃卿伸手去接,衣袖揚起,帶起他身上淡淡的香氣,當這股如桃花般的氣息傳入裴之渙的呼吸間時,他的手驀地一停鬆開,儲物袋落在了地上。
「怎麼了?」
桃卿疑惑地抬眼,瞬間愣住了。裴之渙的樣子變得很奇怪,那張如玉的面容蒙上了淡淡的緋紅,額頭滲出薄汗,呼吸不穩,簡直就像是……
「你……你又中藏雲蛇毒了?」
桃卿展開神識一看,果不其然,裴之渙周身的靈力竟變得無比滯澀,近乎於無,與那夜的狀態一模一樣。
他嚇了一跳,萬萬不敢再占裴之渙的便宜了,連忙在須彌戒指里翻找解毒的丹藥,誰知卻被裴之渙一把擒住手腕,力道極大,握得他生疼,柔嫩的肌膚瞬間被掐出了青痕。
「你問我?」裴之渙眸中泛起淺淺的怒意,「難道不是你做的?」
「當然不是我!」桃卿驚訝,「你怎麼會覺得是我做的?」
「除了你還能是誰?」裴之渙的眼尾泛起嫣紅,聲色極冷,「我一聞到你身上的味道,就……」
餘下的話他沒有說完,但桃卿也懂了。
「是不是那日的餘毒還沒清乾淨?」桃卿很慌,「真的不是我,裴道友,我已經誠心悔過了,如果是我做的,我現在就輕薄你了,可我什麼都沒做啊。你放開我,讓我給你拿解藥行不行?」
或許是覺得他說得有理,裴之渙慢慢地放開了他的手腕,只是眼中的戒備仍未散去。
他倚靠樹榦斂目低喘,汗水打濕黑髮,紅暈蔓延到脖頸,當凸起的喉結微微滾動時,桃卿可真是捨不得移開視線,嗚,美人,好想親一口……可是不行,他不想丟命啊!
靜心凝神,別看他的臉……
桃卿痛苦地在心裏念着,取出藥瓶,放到裴之渙手裏:「來,裴道友,這是藏雲蛇毒的解藥……你拉着我做什麼?」
裴之渙突然扯住了他的手臂,把桃卿嚇得不輕,好在他很快鬆手了,修長的手指用力握住藥瓶,眉頭緊蹙,似乎也有點困擾,啞聲說道:「抱歉。」
看來是被蛇毒影響了神智,有些無法自控了。
桃卿很是善解人意:「沒關係,你快吃解藥,吃了就好了。」
儘管已經滿頭是汗,但裴之渙仍是謹慎地將丹藥倒在手心上,仔細端詳片刻,才終於服用下去。
「你放心,裴道友,」桃卿信心滿滿,「這個解藥很管用,兩息之後就可以緩解……」
他說話時,兩息已經過了,可裴之渙仍是老樣子。不僅如此,他的毒症還愈發重了,桃卿渾身的香氣彷彿揮之不散,如絲如縷地鑽入了他的體內——
「裴道友!」
再次被裴之渙抓住手臂,桃卿整個人都慌了,極力想要掙脫,但是怎麼都甩不開:「你冷靜!」
裴之渙將舌尖咬破,血珠將淡色的唇染得鮮紅,艱難地維持着清明,眸光凌厲:「你到底給了我什麼葯?」
「真的是解藥啊。」桃卿快哭了,「怎麼會不管用呢,你等我問問……啊,別!」
裴之渙突然一把將他拉進懷裏,手死死箍着他的后腰。明明滿心排斥,卻控制不住地想要聞到桃卿身上的香氣,甚至是親一口,或者咬一下。
桃卿實在沒辦法,不得不給裴之渙施了定身訣,這才艱難地從他懷中掙脫開來。他再三向裴之渙表示自己絕沒有不軌之心,併當着他的面取出一張傳音符。
「我這位師侄精通毒理,你待我問問他是怎麼回事,我真的什麼都沒做。」
桃卿說完,在傳音符中輸入靈力,那邊很快響起了師侄輕快的聲音。
「小師叔,你在哪兒啊,怎麼半天都沒見你過來?哦,不過就不勞煩你來了,你猜我們剛才遇到了誰?居然是裴之渙!是他把我們救下了。」
桃卿目睹了一切,但現在不得不裝模作樣:「你們沒事就好,我這邊也遇到了麻煩。我有一位朋友,他中了藏雲蛇毒,我給他吃了解藥,但是竟然不管用,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不管用?那好辦啊,小師叔你就幫幫他嘛,以身解毒,嘿嘿,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庄鬼君的。」
「我是認真的!」桃卿也顧不上糾正什麼庄宴不庄宴的了,「我對這位朋友絕沒有任何褻.瀆之心,你快告訴我為什麼不管用?」
「小師叔別急,你讓我想想。」
師侄的語氣迅速變得正經起來:「就我所知,藏雲蛇這種妖獸十分特殊,每一條蛇的交.配期都是不同的,倘若咬了你朋友的蛇正好處於交.配期,解毒丸就會失效……處於交.配期的藏雲蛇會有紅色花紋,你問問他,那條蛇有花紋嗎?」
桃卿惶恐回望,裴之渙面色已殷紅如血,又低又啞地應道:「……有。」
「這就是了。」師侄說,「解毒丸不管用,只能靠吸出毒素,辦法嘛,小師叔你懂的。」
「小師叔替他吸毒時要多加留心,一定要將蛇毒吸乾淨,否則毒素殘留,你朋友聞到你的氣息,就會像是進了藏雲蛇的交.配期,對你渴求甚重,恨不得纏在你身上……」
他每多說一句,桃卿的臉色就更蒼白一分。已經晚了,他就是沒把毒素吸乾淨啊。
他顫聲問:「要是沒吸乾淨,他再毒發,我該怎麼辦?」
「兩個辦法。」師侄說,「要麼等上三天,情熱會自行散去,這也沒什麼,只剩一點毒素不會出事的,最多就是難受三天罷了。」
「要麼就是小師叔幫幫他,借他親一親或纏一纏。當然了,剩下的毒你是別想幫他吸出來了,沒法弄出來的,完全解毒大概需要三個月吧,這三個月中,你最好別再和他見面了,免得他又毒發。」
「……」
桃卿鬆開傳音符,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他仍是後悔那晚輕薄了裴之渙,但另一方面,要是沒有他,裴之渙就算吃了解毒丸也不管用,難道他輕薄人還輕薄對了嗎?
不過這一次就用不着他做什麼了。
桃卿解了裴之渙的定身訣,小聲說道:「你也聽到了,裴道友,真的不是我對你做了什麼,這只是個意外。」
「抱歉,是我誤會前輩了。」裴之渙連站立都勉強,不得不趺坐於地,垂下眼睛,眼尾泛紅。
桃卿有些無措,沉默一會後才道:「你肯定不想讓我幫你吧,那就只能忍三天了。需要我幫你聯絡你的同門過來看護你嗎?」
裴之渙壓抑着呼吸,微微搖頭:「不必了。」
「可是你三天都身無靈力,會很危險……」
「我尚有要事在身,等不了三日。」
裴之渙抬起頭,清冷淡漠的眉眼透出綺色,濕潤的漆黑瞳仁倒映着桃卿的面容。
他閉上雙眼,掩藏住了所有情緒。
「還請桃前輩……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