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番外之帝后一家(一)
(一)
永泰十年。
經過永泰帝多年來的勵精圖治,此時的大燕稱得上是海晏河清,四海昇平。
太和殿上,又有大臣提起太子大婚一事。
“臣,有本奏。太子殿下已是加冠之年,至今未有婚配,太子乃國本,國本不定,朝廷哪能安定?陛下……”
隨着一套老生常談的說辭,下面議論紛紛起來。
有人支持請奏的大臣,也有人保持沉默,更多的人卻是將目光投向站在兩班大臣之前,寶座台基下靠右側的太子。
太子衛稷着一身杏黃色四團龍圓領袍,腰束金嵌玉腰帶,頭戴翼善冠,端得是溫和儒雅,又不失俊美。
按理說,被人逼婚逼到朝堂上,還是當著面譴責,他多少應該有些尷尬的,可衛稷卻是不動如山,甚是沉着。
“魏大人,您的說法恕本官不敢苟同,太子殿下十七那年遠赴河南,整改當地河道弊政,這幾年殿下馬不停蹄,奔赴南北,在京中所待時日屈指可數。娶妻生子確為大事,但與朝廷社稷相比,孰重孰輕,自是分明。殿下剛從江南回來,您便又舊事重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家中有女兒等着嫁呢。”
說話之人乃給事中霍慳。
給事中這官職主管糾察百官,監察六部,和御史一樣,都屬於言官。
言官這官職不用多說,最是惹人生厭,因為這些人有風聞言事之權,用俗話來說就是逮誰噴誰,想噴誰噴誰,還是皇權特許的。
“豎子!”
魏大人被戳穿心事,氣得老臉通紅,渾身發抖,“你敢污衊本官!陛下,給事中霍慳狂妄悖逆,當朝污衊朝廷命官……”
“本官怎麼就污衊你了?魏家是不是有女,是不是年逾十八,是不是至今未嫁……”
“魏大人,聽本官一言,別吵了……”
“霍大人其實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
下面吵得不可開交,坐在上首龍椅上的衛傅揉了揉眉心,看了宋喜一眼。
宋喜忙挺直腰桿,長喝一聲。
“退朝——”
衛傅站起來,離開了太和殿。
至於吵起來的大臣們,就任他們吵吧。
衛稷瞧着父皇走了,趁着大殿上亂成一片,也走了。
走到太和殿外,父子二人碰上頭。
衛傅也沒說話,輕咳了一聲,衛稷自己就跟了上。
待回到紫宸殿,宋喜讓小太監奉了茶,知曉父子二人要說話,連他自己都退到了殿外侍候着。
衛傅在炕上坐了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衛稷走過來,坐了下。
“你也是該要成親了。”
……
確實該成親了,都二十了。
民間普通人家,男人年過二十未娶妻,都是罕見的事,更何況是皇家。
不過衛稷也是真忙。
如今大燕天下太平,蒙古諸部早已臣服,再往北的羅剎國,近些年一直保持着和大燕的友誼。
兩國貿易頻繁,每年都會互派使節前往對方國家交流,以示重視。
至於西北衛拉特,雖難免對大燕有所窺視,但礙於羅剎國和大燕的友好和平,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頭顱。
畢竟夾在兩國之間,他也怕兩國聯手打了他。
早年每次派出使節前來,名為朝貢,實則心照不宣,近兩年越發恭敬了,去年甚至帶來了最高貢禮‘九白之貢’。
既然外面都安定了,內里的蛀蟲也該掃一掃了。
河道、鹽政、織造,這幾處的弊政其實早在太上皇當政時,就已經有些浮出水面,礙於四海未定,太上皇一直未下手整頓。
衛傅登基的前幾年,忙着穩定各地,忙着開闢海關,如今海上貿易已進入正軌,接下來就是清掃內部弊政。
這幾年衛稷就在忙着這事。
可再忙,婚姻大事也不能疏忽。
“父皇說的是。”
就這?
就沒什麼異議?
衛傅挑了挑眉。
衛稷露出苦笑:“兒臣並不是不願大婚,只是這兩年實在不得空閑,再加上您和母后也未提此事,兒臣……”
福兒和衛傅為何不催促衛稷成婚?
不外乎太子大婚一事一旦提及,必然要生亂子。
朝堂上關於提議太子大婚的事,並不是今日才提及的,而是打從衛稷過了十六,就開始絡繹不絕的提了。
只是衛傅有意忽視,不願接茬,以至於一拖就是數年。
當然,太子的忙碌確實也能當做解釋,但顯然治標不治本,不然今日朝堂上也不會是這樣。
一旦宮裏議起太子婚事,必然各路人馬蜂擁而起。
等到那時候,那些大臣們有無數個大道理告訴皇帝、皇后乃至太子,作為國本的太子,當廣建後宮,這樣才有利於繁衍子嗣,才不違背祖宗家法,才對得起太/祖皇帝,對得起大燕江山。
這些大道理,不光衛傅,包括衛稷都聽得耳根子長繭了。
因為就在眾臣盯上太子之前,永泰帝衛傅就是最好的榜樣,他這些年就是這樣過過來的。
關鍵是這些人,打又不能打,殺又不能殺,人家也沒幹什麼貪贓枉法的事,就是提議廣擴後宮,這也是為了你大燕皇家開枝散葉着想。
真打了殺了,那就是暴君,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
只能忍着,只能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說起來就是一把辛酸淚。
“你就真沒什麼心儀的女子?”衛傅問道。
衛稷的俊臉僵了一下,搖了搖頭。
真沒。
政務都忙不完,哪有空閑談情說愛?
再說他身邊都是太監,宮女都沒幾個,去了外面也是被太監侍衛擁簇着,哪有什麼心儀的女子。
而且他現在也無心所謂的男女之事。
衛傅嘆了一聲。
衛稷看了看父皇,道:“父皇若實在為難,不如如了那些人的願,兒臣有自信,即使他們真把人送進來,也是無用功。且……”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
“且什麼?”
“若這些人在兒臣身上得償所願了,想必他們以後也不會再盯著兒臣,或是父皇您了,能省不少事情。”
顯然衛稷能說出這種話,也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經過考慮的。
聞言,衛傅眉梢動了一下。
“那你母后……”
衛稷頓時啞了。
母后雖在這事上沒有明說過,但她的心思其實很明顯,明顯到父子倆都明白。
父子倆對着悶聲坐了一會兒。
“罷,先不提此事,我跟你母后商量商量再說。”衛傅道。
衛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那兒臣就先告退了。”
.
前朝發生的事,是瞞不過福兒的。
尤其又是有關太子的事,尤其今日朝堂上又鬧得這麼大。
幾乎前面剛退朝,福兒就收到消息了。
“這些大臣,真是吃飽了撐了,成天正事不幹,就管別人家的家事!”
見皇後娘娘怒得不輕,下面的宮女都不禁屏息靜氣,不敢說話。
夢竹瞧了瞧娘娘臉色,對幾個宮女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們下去。
等宮女們下去后,她才湊到福兒身邊道:“娘娘莫生氣,那些大臣不是一貫如此。”
確實一貫如此,按理說福兒也都習慣了,哪天這些大臣不瞅着機會,譴責兩句皇帝獨寵皇后,她都覺得太陽要打西邊出來。
她也不光是生氣大臣們逼太子大婚逼到朝堂上,也是真頭疼太子的婚事。
畢竟大郎都二十了,兒子一直沒成親,難道她不急?
她當然也急,只是……
“太子也是,南來北往地跑,難道就沒碰到個心儀的對象?每次問他,都是無,都可。那是要過一輩子的人,怎麼能都可?”
福兒念念叨叨,又怒且愁。
這時,一個宮女來報。
“娘娘,瑞王妃來了。”
“傳。”
很快,寶寶就進來了。
此時的她,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
穿着一身紅素羅對襟綉百蝶穿花的夾衣,靛藍鸞紋襕邊的馬面裙。梳着蝶髻,其上插着一整套的赤金紅寶頭面,端得是遠山芙蓉,艷色絕世。
看着不像幾個孩子的娘,反而像不過雙十年華。
“皇嫂,怎麼了這是?”
寶寶自然也看出異常,換做沒事時,也不會把宮女都遣到殿外去。
“沒什麼……”
福兒把今日朝堂上的事說了說。
兩人關係素來親近,有什麼事也不會瞞着彼此,再說皇後頭疼太子婚事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寶寶一直都知道。
果然聽完了,寶寶也幫着罵了一通那些多事的大臣們。
如此一來,倒把福兒給逗笑了。
“其實我倒有個主意。”
“嗯?”福兒挑眉。
“這主意還是前陣子我跟五哥哥說起太子大婚的事,五哥哥提了一句。”
“什麼主意?”
福兒來了興趣,衛琦還能想到什麼好主意不成?
“他們說那麼多大道理,不就是想把自家女兒嫁到東宮來嘛?不如皇嫂你就遂了他們的意,弄一場選秀,但只選四品官以下出身的女子,正好堵了他們的嘴,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福兒眼睛一亮。
這主意好!
.
那日朝堂上的爭吵,並不是結束,反而連着多日就太子大婚一事,朝堂上一直鬧得沸沸揚揚。
就在這之際,永泰帝當朝宣佈了選秀一事。
命令禮部在京中挑選年齡在十五到二十之間,身家清白,長相出眾,品行優良的女子,不限籍貫,不限出身,只要出身清白,是良家女。
且為了防止外戚,若是官宦人家女兒,只選四品以下出身。
此聖諭甫一發下,當時就在朝堂上引起爭論。
可縱觀史書,防止外戚專權,是歷朝歷代都在做的事,是每個皇帝都要考慮的事情。
你們說太子不大婚,是有礙皇家開枝散葉?
現在宮裏決定選秀了,只是不選四品以上官員人家出身的女兒,難道你想當外戚,你想專權?
哪怕真想,也無人敢訴之於口。
這些年,不光衛傅,衛稷也有些心腹在朝堂上,那位給事中霍慳就是,此言論一出,當時就堵住了朝中悠悠之口。
不光如此,聖諭里還說不限出身,只要是良家女,也就是說不限是不是世家大族官宦人家的女兒,哪怕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只要符合條件,都能參加選秀。
這一消息,很快從朝堂上蔓延到各家各府,並迅速席捲了整個京城。
連日來,禮部負責此事的司部,門檻都快被人踩爛了。
皆是為了確定選秀一事,是否為真。
為此,禮部第一次把佈告貼到了禮部大門外,甚至是各菜市米市口皆有佈告,供以百姓察觀。
一時間,京中的媒人到了無生意可做的地步。
家中有女兒待嫁的人家,都去尋思選秀一事了。誰不想當太子妃啊,一旦被選成了太子妃,那就是雞犬升天。
消息甚至很快傳播到了外省。
本來有些人還不信此事,但很快各府部衙門都貼出了佈告,消息很快就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的。
那些有實力的,且符合條件的人家,忙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家中女兒進京。因為朝廷只給了兩個月的時間,過期不候。
消息甚至傳到了濟寧。
此時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就在山東。
“看來他也是被逼急了,竟弄得這一出。”太上皇失笑道。
但不得不說,這法子好。
歷來朝斗不外乎拉攏一批,打另一批。
歷代皇家選妃,都是在勛貴高官中選,根本沒底層官員的事,頂多個別中層官員能分點殘羹剩飯。
如今把最上面的那一群人排除了,卻拉攏了更多人。
朝中是高官多,還是中低層官員多?
毋庸置疑,自然是中低層官員佔大多數。
而這次還把普通百姓給算上了。
若真有人有異議,不光下面的中低層官員罵你,百姓還要罵你。
誰敢有個異議?
除非維持多年的名聲不要了。
見他笑得開心,太上皇后嗔了他一眼,總覺得他有幸災樂禍之意。
他把皇位扔給傅兒,他是輕鬆了,看戲了,換做傅兒天天跟那些狗大臣們鬥智斗勇。
“要不,咱們也回京看看吧?也有半年沒回京了。”
聞言,太上皇頓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哪有半年,咱們過了上元節才出來,也就三個多月?”
太上皇后笑得格外溫婉:“難道你不想瑤瑤了?而且大郎選妃,咱們作為祖父祖母,總要回去看看。”
太上皇齜牙:“你說得真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