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濃雲翻滾,烏雲悄悄遮蔽天日,似乎天要下雨了。
謝琅像一朵向日葵,對周遭發生的暗潮湧動無知無覺,搭着蘇胭的肩膀笑得像菊花。謝和璧則宛如陰雨天中的一縷翠色,雨後初霽的松竹,是冷的。
蘇胭眉眼間慢慢漾出一抹笑意。
幸好,這樣也挺好的,謝和璧的感情收得好快。想想也是,修士的宿命是孤獨,一家親如苕月門,風堂主的大部分時間也都在獨自修鍊。當初的謝和璧鬼迷心竅,神智不清,現在他能夠理智判斷得失。
還不錯,蘇胭暗道,幸好差了那麼一點點,否則……
蘇胭執傘退開:“我知道了,你們如果是為了萬魔淵的事情,請去苕月門再談。我最近犯了一個大錯,被堂主看得很緊,萬魔淵的事我不會獨自做決定。”
機關傘的傘簾唰地垂下,幾條精鐵流蘇罩住蘇胭的臉,她慢慢走入雨水鍾,朝後揮手:“今天我有其他事,拒絕履行苕月門門主的責任。”
她手一揚,一個巨大的草編機關越變越大,外形和酒樓之靈類似。
蘇胭從機關腳下朝上飛躍,足尖點到機關身上借力,站到它的肩膀上,手中傘簾噼里啪啦作響,把鬧市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
蘇胭道:“賣東西咯!萬仙谷第一手資料、妖獸骸骨經絡、萬道仙府神龍第一手資料,先到先得。”
“騙人的吧?萬仙谷里發生了什麼事,可只有大宗門才知道。萬道仙府神龍之事,據說也只有東仙州謝和璧還有苕月門主才知道。”
蘇胭好脾氣道:“有沒有想過,我就是那個苕月門主?”
她現在性格完全沒之前那麼尖銳古怪,以往蘇胭賣東西,也不大搭理別人過多的問話。現在,她整個人卻像平和許多一樣,一切鋒芒潮湧收斂在眼內,像深藍的海洋,一望無垠。
她在草編機關人脖子上按了一下,這個草編機關人眼睛一閃,張開嘴噴出火焰,嚇了其餘人一跳。
蘇胭微笑:“現在信了嗎?”
草編的機關人五行屬木,在五行中火木相剋,一般五行機關都遵循此理,比如木製的機關攻擊手段也大多是木,唐琛以的銅皮機關陣五行屬金,則以刀劍之法禦敵。
只有那些極強、極頂尖的機關術師才會閑得蛋疼,以相剋五行製造機關。
蘇胭露了這一手,眾人就信了她九成,哄搶着要買萬仙谷的信息。
現在青鳳門內亂,萬道仙府群龍無首,許多修士都聯合起來去萬仙谷、萬道仙府尋寶。可這兩個地方的信息一直捂得死死的。
蘇胭把早默寫好的信息寫在價格一靈石不到的玉簡上,再以一千靈石一份的價格賣出去。草編機關人身上還插着許多實用的小機關陣,從萬仙谷搜羅來的符篆殘紋、殘缺法寶。
這些東西一賣出去就是天價。
其中還夾雜着一些知道蘇胭曾經做過殺手行當,以暗語要買她殺人的人。
蘇胭忙得熱火朝天,謝琅看得差點眼睛脫窗,謝琅身為謝家子弟,自然也富裕,但他想想,換做他,估計沒那麼快賺靈石的本事。
謝琅咋舌:“早知她這麼會賺靈石,族兄你當時就不該以一萬多靈石坐她的飛舟。”
這也太賺了吧!
“一萬多靈石坐飛舟?”謝和璧沒有這個記憶,“多遠的路程?”
“很短很短,你花了超幾倍的價格。”謝琅想想都戚戚然。謝和璧沉默,無法想像這是當初自己做的事。
謝琅摸摸鼻子,忽然躥出去,謝和璧一把拉住他:“你做什麼?”
“不行,我得去朝她學學。過段時間我就要去遊歷了,我爹也不會給我太多靈石,我還是得自己賺。”謝琅說完就叫了聲蘇門主,厚臉皮擠上去,賢惠地在蘇胭跟前幫忙、偷師。
虛空獸氣得眼睛都紅了。
謝琅……
虛空獸看見這種畫面就來氣,謝琅能不能不要和蘇胭挨這麼久,虛空獸完全接受不了,一甩尾巴,就要跟上去。
謝和璧道:“你又去做什麼?你不需要賺取靈石。”
虛空獸氣沖沖回頭:“遺光,你不要管我,你現在腦子不清醒,我去把謝琅揪出來!”
虛空獸同謝和璧並肩作戰這麼久,沒人比它更懂當初謝和璧有多麼真摯,那根本不是說忘就能忘的感情,遺光現在只是沒了記憶,他理智地覺得修士不該有軟肋,才那麼決絕。
但等之後,他一定會後悔。
虛空獸就要撲過去,撞在無形的氣牆上,謝和璧道:“走了。”
他轉身離開,謝和璧面沉如水,他其實無法忽視剛才看見謝琅和蘇胭接近時,心裏的不快。但謝和璧告訴自己,也許是虛空獸一直向他提蘇胭的不同,無形中暗示了他。
這只是他被虛空獸影響,算不得什麼。
謝和璧頭也不回地離開,徒留虛空獸唉聲嘆氣,轉了幾圈后,無奈地跟着謝和璧一塊兒離開。
翌日。
苕月門來了各色人物,風堂主神色肅穆,為首的名叫謝安華,是謝和璧、謝琅的二叔。
拜謁的禮物堆得滿滿當當,都快放不下了,但風堂主臉上一點笑意沒有,蘇胭坐在主座,但很顯然,因為浪到差點使得苕月門全軍覆沒,她現在沒有話語權。
謝安華並未因苕月門的弱勢而輕看他們:“……事情便是如此,自萬道府尊遁逃后,聖物預警,徹底解決此事的辦法就在萬魔淵內。”
蘇景雲製造出萬魔淵,不可能只為了制約萬仙谷。
東仙州的聖物,就和韓展言會魅道演化差不多,也是一種預示的道,只是比韓展言強太多了。
風堂主冷冰冰道:“是嗎?那個什麼聖物許久不用,也未必准了。要本君說,誅殺狼子野心者,該集天下修士之力,把虛無縹緲的希望放在一個地方,真是貽笑大方。”
除開謝安華外,其餘世家宗門也派了人來。
一名修士道:“你怎麼如此說話?我們這麼多人千里迢迢遠奔而來,你以為我們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說話毫不客氣,謝安華連忙讓他客氣一些,風堂主冷笑:“你也不必再裝,你們這些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的手段,當本君沒有領教過嗎?”
早在老門主夫婦死時,風堂主就領教夠了。
那時也是一撥人逼上梁山喊打喊殺,一撥人讓他識時務為俊傑,這種伎倆,風堂主爛熟於心。
當初苕月門保全下來就是因為萬魔淵不可控,現在,這些人要解決萬魔淵之事,相當於要把苕月門的爪牙抽走。風堂主豈能見容?
眼見着態勢要升級,黑刀門門主黑權和他的獨子黑玄過來。
黑權雄赳赳氣昂昂:“本君還以為是怎麼一回事兒!原來是萬魔淵啊……”黑權道,“萬魔淵是個有進無出的地兒,諸位何必一條道走到黑?”
黑權領着黑玄,站到風堂主身側去。
風堂主神色稍緩,今日的事,他並未通知黑刀門,沒想到黑權居然會來,說起來,黑刀門苕月門已經許久不睦。
蘇胭像一個吉祥物一樣坐在門主寶座上,沒一個人重視她。
大家都默認苕月門的實際話事人是風堂主,蘇胭也並不想反駁。她只是覺得黑玄的爹還挺靠得住。
苕月門如果失去萬魔淵,會很輕易被瓜分。而黑刀門應該不想要一個更為強大的鄰居。
謝安華見風堂主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苦口婆心問蘇胭:“蘇門主又如何想?蘇門主在萬仙谷內做了那樣的事,若萬道府尊不被徹底誅殺,屆時,第一個被報復的應該是蘇門主。”
蘇胭道:“哦。”
“我已經死得不能更透,我沒有太多想法。”
謝安華:……
風堂主憤怒道:“你不必拿門主來壓我,她年紀輕輕,能懂什麼!她不懂你們的用心,我還能不懂?你們做的事或許真是從天下出發,但對我們苕月門來說百害無一利,我們不會同意!”
“你們人多勢眾,真要逼迫,我們也沒太多辦法,只能釋放所有魔煞氣息和諸位同歸於盡了。”
謝安華這輩子都沒這麼無語過,他打交道的沒有風堂主這類光腳不怕穿鞋的人,一時有些無從下手。
只有謝和璧微微斂眸,風堂主說她年紀輕輕懂什麼?
可謝和璧倒覺得,這裏真正的話事人是蘇胭。
世家聯盟的人碰了一鼻子灰,他們來前倒也做過預設,知道苕月門不會一來就答應。他們雖然遺憾,但也能先下山去籌謀。
蘇胭獨自去後山修鍊。
樹梢搖晃,一陣嘩啦啦的聲響,蘇胭道:“直接出來,你還沒長大嗎?黑玄。”
黑玄從樹上跳下來,滿眼質問:“我還沒說你呢,蘇胭,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什麼?”蘇胭躺在地上仰頭,黑玄俯視着她。
“當初進萬仙谷,說好的互相關照,你到哪兒去了?”黑玄瞥她的狀態,“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
“我爹說了,雖然苕月門個個脾氣古怪,但是我們不能容忍一隻老虎睡在我們身側,你們現在就挺好的。”黑玄眼睛飄忽,“我和我爹想法一樣。”
要是以前,蘇胭也許會生氣,但現在只道:“想關心我不用拐彎抹角。”
“你運氣不錯,沒去萬仙谷裏面那座深塔。”蘇胭道,“要是你去了,就能見到我是如何大殺四方,成功挫敗別人的陰謀。”
黑玄:……
可要點臉吧。
他抓抓臉,到底現在蘇胭連實體都沒有,他也不好意思和之前一樣對她。黑玄道:“反正最近小心一點,世家聯盟的人不會善罷甘休,我爹擔心他們用強。”
“不會的。”蘇胭卧看滿天星光,“你沒見來了個謝和璧?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先搜集萬魔淵的信息,有了準備后,再出手,到時候苕月門拒絕與否都不重要。”
謝和璧就像一把□□。
謝和璧、謝安華:……
謝安華眼中有心驚,他這次用了仙階法寶,才險險騙過風堂主。哪怕如此,現在他也如履薄冰,生怕驚動風堂主,引得他過來。
可沒想到,蘇胭根本沒發現他們,卻能道出他們的真實想法。
謝和璧在星光下看向蘇胭的方向。她躺在地上,魂體很淡,淡得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黑玄道:“常言先禮後兵,他們明着稱一句世家,原來已經想好這樣的糟污手段?”
“世家的意思是,彬彬有禮殺死你就叫世家。”蘇胭回,“我雖然不算了解謝安華,但是我認識謝琅、謝和璧……他們十分執着,這次他們只扯了半天話就退下苕月門,便說明他們志不在談判。”
“執着?”黑玄湊過去,“當初我們在一艘飛舟上,他二人可全沒來找我。蘇胭,我早就想問了,你跟謝和璧什麼關係?你們相處模式很奇怪。”
謝和璧、蘇胭一湊到一塊兒,基本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卻又不是太親近。
謝安華詭異地望了眼謝和璧,謝和璧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胭頓了頓:“……現在來說,不熟。”
謝和璧下意識皺眉,謝安華忽然來了興緻:“怎麼?你們原來其實很熟?”
“還好。”謝和璧只道。
他失去記憶后,最擔心的是曾和蘇胭交往過密,若蘇胭不接受現在的相處模式,他會很難辦。可是,真見到蘇胭配合他現在的行為後,謝和璧並無想像中的高興。
黑玄、蘇胭又說了會兒話,黑玄怕離開黑刀門太久被他爹收拾,夾着尾巴回去了。
謝安華的仙階法寶也在此時出現問題,被萬魔淵的魔氣影響剎那,就是這一剎那的泄露氣息,空中瞬間傳來龍吟。
風堂主手持蓮/火//槍,踏月而來:“什麼宵小敢擅闖苕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