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言退群狼
萬全還在思考對策,那些持刀武者就已經小心散開陣勢,將他半包圍了起來。這些傢伙呼吸慢到胸膛沒有起伏,手中厚有半掌,寬如手臂的大刀指着他,如機械人般穩定;配合默契,一步步積累氣勢,似一片大山向他倒來。萬全無奈,這些傢伙有些過於瞧得起人了。一階下品的傳承能開1~15個星竅、中品16~30、上品31~45、極品46~60;考慮到他們背後的那些公子渾身綾羅,他們的傳承肯定比賊人頭子更強,即便是下品也不賴。這樣的敵人就算跟那賊人頭子一個星竅數,實力也強大的多;別說合擊,隨便一個他都夠嗆應付。在他尋找破局點時,大門口傳來一聲驚呼,是抱着海菜乾的小二。這小鬼頭一愣,竟咬牙,喊着“菜來啦”,向高他半身的家丁中間走去。圍觀人群中響起一陣呼喚:“魚蛋,別犯傻!”“誒,我這兒有事,待會兒說。”魚蛋說著“麻煩借光”,埋頭從愣神的家丁中間鑽了過來,沖萬全打哈哈:“菜來了,你看是在這兒做還是帶走?”萬全看着他背對眾多持刀家丁,人都在抖還在強撐,有些不解:“你這是為什麼?”他跟這孩子只是一面之緣啊。這孩子壓低氣聲:“從小到大,您是第一個謝我的”,隨後他咧嘴擠出笑,眼角濕潤:“法師,天這麼晚了,沒地方住的話乾脆到我家去吧。”萬全沉默片刻,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先退開吧,一會兒我親手給你做好吃的。”說罷他胸有成竹地看向家丁們。此時他已經有了靈感。他在下層混出頭,靠的不只是身手;就算再能打,又能殺幾個?他成事根本,是演技,演一個生而知之的聖人;忽悠了許多追隨者和學生;演着演着,竟就當真了……他起身一掃眾公子,與他們戲謔冷漠的眼神交錯,眼中好似愈發悲哀:“漁家小童不慕富,書院公子卻厭貧。”那些公子神色一變。四下圍觀者議論聲變小了。小二魚蛋眼中淚水終於沒忍住,嘩啦湧出。萬全又搖了搖頭:“近來世俗多顛倒,只重衣衫不重人。”這話直白,簡單,即便小孩也聽得懂。窮人小孩子沒文化卻不貪慕富貴,一群讀書人卻看不起窮人,諷刺他們這些最該重精神的人卻只重物質。旅店內安靜了下來。一些情緒在暗流涌動。萬全隨後又慢慢脫下百衲衣,瀟洒走到看起來最糾結的青年家丁面前,雙手遞上。“今日我死,但衣服無辜,它雖不貴,卻比我這人更重,還望好生對待。”那家丁鬼使神差,伸手接過,摸到了字,翻過來一看——咣當!他把刀扔了,當沖那公子跪下。“主人,此人不能殺!”金衣公子一摔茶碗:“你……他是給你吃了什麼迷魂湯了?”這家丁看了下左右,緊牙關,低頭不語。公子踢到椅子,走過來搶過衣服:“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他猛地將百衲衣展開,好似要讓所有人都瞧一瞧厲害,然後失語愣住。【夢禪法師妙手解妖霧,救金鄉村上下三百口,功德無量,信男信女無以為報,各裁衣一塊,做此百衲衣,望能庇護萬一,願法師早成正果!】衣服內襯鮮紅的字,像刻在了他眼球上。其他公子也直接僵住。突然,圍觀百姓中顫巍巍走出一老婦,她擠開家丁,笑道:“大師來我家,我家寬敞。”隨後其他人也相繼湧出,發出邀請,呼聲此起彼伏。其他家丁們看着面前被擋地嚴嚴實實,也只能垂下刀看主人。他們的主人又有什麼辦法?本來大家險死還生,戲弄個窮酸和尚解壓來着,沒想到一不小心把自己搞地這麼狼狽!一些人不知想到了什麼,惱恨地看着金衣公子。萬全知道他們恨什麼。
今天這裏的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他們怕是要“青史留名”了!大辛王朝既然有書院,怕是也有察舉制、科舉制之類的選拔人才手段的,他們要是壞了口碑,前途怕是堪憂。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說的,至少“君子”不能。這一局,他贏了。“好!”白衣公子起身大笑:“好個‘只重衣衫不重人’,這句佛偈值千金。希望大師不要介意,剛剛不過是錢兄開了個玩笑,錢兄,還不給大家賠不是?”凝結的空氣瞬間開始流動。那金衣公子恍然,扭頭無奈向萬全作揖:“小生孟浪,還望大師贖罪!”之後他又一咬牙,做了個羅圈揖:“各位,讓各位鄉親父老受驚了,實在是對不住,這樣,我辦一天流水席,向各位賠罪!”平白蹭一頓好的,許多看熱鬧的喜笑顏開。不等這些人反應,那白衣公子又道:“哎,你們也是,可不能再輕慢高人,來,請法師上座!”萬全本來計劃着裝個B就走,但見兩個彪形大漢抬手作請,索性一笑,沖周圍的百姓表示感謝后,拉着小二魚蛋和女孩慢慢走到白衣公子左手邊坐下。那白衣公子贊道:“法師之前可真是好氣度,刀鋒所向,難道就不害怕?”“面對佛陀,為何要怕?”“咦,之前何處有佛?”“各位施主心中就有。”白衣公子嘆了口氣:“我心中貪嗔痴俱全,哪裏還容得下佛?”“有上就有下,有陰就有陽,公子既知三毒,心中又怎麼可能沒有佛性呢?”他們說話時,這桌上瓜果蜜餞、冷熱肉食很快擺滿,這可讓女孩高興了;她先是偷偷用手指蠕動到盤邊,迅雷不及掩耳地塞嘴裏,見沒人在意,便愈發大膽,直接探頭啃,就差豬哼哼了。魚蛋本來僵硬地坐着,渾身不自在,但見女孩吃得香,咽了幾下口水,終究是沒忍住。兩旁的咀嚼聲,讓萬全的高深莫測差點沒繃住——好餓!“往日只以為沙門中全是蠻武之人,卻不想……”白衣公子一禮,“敢問大師法號為何,在何處修行?”“貧僧夢禪,在金光寺修行二十一載,如今外出行禪。”“哦,難怪了,這好像不是武僧的禪院。”萬全笑容不改,我TM哪兒知道?他對佛道所知有限,對自己“夢禪”的了解也僅限於撿到的度牒,於是漸漸不再開口,玩了個千言不如一默。那白衣公子敏銳察覺,轉而與朋友們聊得火熱。隨着眾多鎮民吃飽離開,白衣公子變的嚴肅,低聲道:“各位,你們信我,這次的藏寶圖的確是真的。上面說開啟時間就在明天早上,我算了算路程,今晚就得出發……”“那時間可不夠修船的。”“那就租借幾條小船。”“那我就不去了,小船出海太危險。”其他人也全打退堂鼓。就在白衣公子一臉失望時。“卻不知公子口中的寶藏,是什麼東西?”尋寶?那可撞他槍口上了。萬全可正愁沒獲得資源的方向呢。……慘叫聲驚破了靜夜中的莊園。鏘鏘地拔刀、喊殺聲過後,是連片的倒地聲。“相公!”歇斯底里的嚎哭剛起,又陷入寂靜。就像有個吞噬聲音的怪獸正在漫步。主卧房內,一個胖子跪地捧起一張地圖:“饒命,我願意奉上——噗!”血飛濺了一屏風。殺手一甩劍上的血,捋過山羊鬍,三角眼閃爍寒光:“我只要你看過圖的腦袋。”一個黑衣人撞開大門,背後火光衝天。“大人,清理乾淨了。”“嗯,‘殺星’百里休的傳承被無上神朝視為禁忌,《天刑法典》的任何篇章出現,都會引來真神的神罰,如今的大辛經不起動蕩啊……”他用劍挑起地上的地圖,在燈上點燃。“還有多少張?”“據說還有三張地圖。”“那來不及了。算了,所幸這附近沒什麼高手。”他鏘地將劍收入腰帶,好似銀龍歸巢,“調集人手,我們直接去目的地,將他們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