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燈火
火越少越小,直到只剩下一點點木炭上發出的微光,我才肯去睡。
開了門就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能感受到頭髮被風吹得豎了起來。
我見張京和胡村睡的香,就不敢打擾,輕關了房門就出去。我休息的房間是在院壩的東面,也就是在火坑房的旁邊挨着,是木石結合搭成的一間小屋,我進房屋拿扁擔抵上門,覺得不放心還把椅子搬來靠上。
雖說蠟燭的光是弱了些,但也能勉強看見,屋子的靠牆處擺滿了東西,吃的用的,大箱子小盒子都擺着呢。
床是老式棕綳床,兩個坐席用的大板凳間隔開一點距離就往上面擱張棕網的床板,再鋪被子,有些家裏為了防止樓板溢灰塵下來,進到人眼睛裏,多佈置一蚊帳,這樣就能將床與天花板隔開,減少灰塵掉落的機會。
我總覺得夜裏要下雨,這麼大風,不下雨也是不可能的。
我點着蠟燭,躺在床上,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就一直糾結着要不要跟朱余貞說起兇手這事,人家待我也好,總覺得他也不像是兇手,安山村這邊,估計一時也離開不了,得待一陣子。村口水庫那邊,自發生那事情后爺爺也不曾跟我提起,總感覺有些事情瞞着我,不願跟我講起。
我也就迷迷糊糊睡去,在夜裏,若是下點小雨,是很好的,若是換作大雷大雨,准要做噩夢,對我反正是如此,這是我最不願意期待的了。
“真他媽晦氣,”風中雜夾着人的聲音,是從竹林那邊傳來的,不錯,是……是從竹林那邊來的。
我從夢裏驚醒,大口喘着粗氣,幸好,蠟燭還沒熄,還有一點。
“真他媽的晦氣,”那聲音還在繼續,是如此悲怨,又讓人聽着頭皮發麻,“都是你們這些販毒的給老子,又反過來催債,一天凈知道催催催。”
這聲音逐漸地清晰,就能感覺與它就隔着一扇門。
我攥緊被子,腳已經發了汗,我將後背緊貼着牆,不敢動,我的影子,被蠟燭映在牆上,碩大,我是如此矮小。
聲音最終在院子裏停了下來,不知道是走了還是……
風卷枯葉,聲音時斷時續,愈來愈小,在風呼呼聲中被吞噬,很快又再次響起。
“嘎吱嘎吱”這聲音是從堂屋那邊傳來的,堂屋那邊,張京在那,難不成是他那小子?我再等等,在開門聲不久后就聽見了拖鞋在地上摩擦的聲音,熟悉的振動頻率使我十分確認就是張京那小子。
二話不說,端起床頭的那僅僅剩下一丁點的蠟燭,穿上布鞋就要出去。風有些大,吹得我起先有些睜不開眼,但火苗飛快地閃動着,就趕緊一手護住,這微弱的火苗才穩了下來,漸漸和原來一般大小,這才放了心。見靠牆處走過一個身影,是向著柴房那邊去的,我再次確認一番,就是張京那小子。
我緊跟上去,可到柴房瞅就不見啥人了,只是被擺放着的整整齊齊的柴,一捆捆讓竹條扎着。難不成是我眼花看錯了,我變得有些慌張,開始顫抖起來,一個勁兒的打着哆嗦,不知道是外面天冷的原因還是......
“你小子在這幹什麼?”有人從後面過來,輕拍我的後背,腳步聲很小,以至於我沒有察覺,我轉過頭,見是張京那小子,他裹得倒嚴實,不像我,出來僅僅披了襯衫,把我凍得夠嗆,這時候也不早了,早說也得有個1點了。
我咽了口唾沫,卻反問着他,說道。
“張京你小子幹什麼,大半夜的不睡覺,剛才險些要把我嚇死。”
張京聽完笑了笑,隨後打了一個噴嚏,趕緊把衣服又給拉緊,笑笑道:“你別生氣了,我……我就出來撒泡尿,這不,床底下那壺滿了,就不能用了。”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對了,張京,你之前聽見外面有什麼動靜嗎?”
張京眉頭緊鎖,似乎是在回憶,但很快又將緊繃著的臉給放下,露出一臉孩子氣。“動靜?你……說啥動靜?”
風有些大,吹得樹葉嚇得四處逃竄,吹得夜裏的生物不敢高語,安靜了下來,吹得夜凄冷,吹得我心裏涼。
張京有些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在逗他,還說根本沒聽見竹林那邊的聲音,夜裏安靜得很,不像我說的那樣。
我有些詫異,我趕緊向四周瞧了瞧,可見範圍並不多,周圍儘是黑暗,若敵陣中的敗兵,四面受敵。蠟燭的火焰猛地一動,受吸引似的向堂屋那邊倒去。見狀,我趕緊給護住,這弱小的火苗才得以保全。
這半天,我們沒有一個說話,如此沉默着,張京似心事重重,卻也沉默着,“王良,咱……還要待多久,這幾天擾得我心煩,讓我心亂,我就怕……”說著張京就將我給摟着,整個黑夜的溫度,都聚在這微弱的光亮之下,關於安山村的事情,我也說不準,水庫那事情發生后爺爺就一直瞞着我似的,夜裏常出去,就連林老爺子那事情也有些凶,我盡被蒙在鼓裏。
回想起來,這一連串的事情,從合慶鎮工廠縱火案到張隊的離奇失蹤,再到圖書館那事牽扯出來的朱余貞,這其中定有些聯繫,再想到朱余貞幾個小時之前談到的我的爺爺,就瞞了我很多事情。
“等把圖書館那事情解決了咱就走,相信我……”我拍着張京後背,見蠟燭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小指頭的厚度。
“湘兒……”竹林那邊有聲音,風有些大,吹得竹枝互相碰撞,發出咋咋咋的響聲,這聲音斷斷續續的,仔細聽來,倒也像人的。
張京的腦袋從我肩膀處起開,瞪大的雙眼就看着我。
“王良,”張京指着竹林那邊,我就順着看去,黑暗之中似乎有些光亮,但是很微小,我不敢說這是燈光還是什麼……張京咽了口唾沫,把目光轉向我,問着我這是不是我剛才給他說的那樣。
我沒有回應,過了片刻,燈光才漸漸亮起來,這回我敢確認,燈光是向我們這邊來的。
“張京……”我眼神瞟向張京,但很快又看向燈光,見它過來。
張京回應一聲,又道:“王良,這是你剛跟我講的那聲音嗎?”
我搖搖頭說不是,拿着燈的是個老太太,而我在門外聽到,卻是--李回,他的聲音。
.風還在繼續,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寒風中,那微光時而閃動,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