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回家之後,祁汐癱在沙發上玩平板。陳焱客廳里廚房外地整理她之前買的火鍋食材。
這頓火鍋還是他倆約好陳焱輪休回來就吃的,沒想成那天出了那樣的意外。這些天跟進祁鈞的案子,祁汐一直沒什麼好胃口,今天塵埃落定了,陳焱立馬就要把這頓火鍋給她補上。
遲是遲了幾天,但只要他答應過她的,就一定會做。
收拾好她買的食材后,陳焱又開車出去了趟,不僅又買了點新鮮的海鮮水產,還拉回來一張摺疊桌,和那種野營用的卡式爐。
沒辦法,他女人又要在家吃火鍋,又嫌味道大,他索性就把餐桌給她搬小院裏。
——正中祁汐下懷。
這樣的季節,在室外吃火鍋太愜意了,不冷不熱,沒有風意,紅油在鍋里歡快地咕嘟冒泡,涼絲絲的菠蘿啤完美中和舌尖的火辣。
腳邊,小乖被飄散的香氣饞得直轉圈圈,又被男人拿着肉逗得嗷嗷直叫喚。
微醺之下,祁汐恍惚覺得眼前的一切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既視感。
她以前其實偷偷想過,如果當初真和陳焱一起去了北城,生活會是什麼樣呢——每次只起了個頭,她就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想的再多,也是妄想。
如今,他們兜兜轉轉又走到了一起。她曾經以為不可能會實現的妄想,也真切地發生在眼前。
如果生活一直是這樣,她願意的。
願意和他成為煙火人間的一對普通男女,有哭有笑,柴米油鹽,平凡一生……
夜色降臨之前,兩人放了下筷子。
桌上的菜還剩下很多。
看着女人把盤裏的大蝦一股腦倒鍋里,陳焱問:「還沒吃飽?」
「不是,」祁汐說,「把剩菜都煮出來,明天就不用開火了,餓了直接吃。」
陳焱低笑了下,從手邊的小盒裏摸出根煙咬嘴裏。
「懶婆娘。」
吃了一記白眼后,他又說:「別煮了,放一晚上味道不好。明兒想吃還給你做。」
拿起剩下的羊羔肉卷,祁汐想了想,說:「這個我們還是留着炒着吃吧。」
大學畢業那年她去西北玩,在一家小店裏吃過一道爆炒羊肉,一直念念不忘。
「放點辣椒和孜然爆炒,特別嫩特別好吃——」
她看向陳焱,滿眼期待的:「你會嗎?」
男人懶散散撣掉手上的煙灰。
「不會。」
祁汐扁扁嘴,小聲:「好吧,那就還煮着吃……」
「爆炒羊肉不行——」陳焱看着她,唇邊翹起來,混不正經的。
「你可以。」
祁汐收拾桌子的動作頓住,反應了好幾秒,臉騰地熱了。
「你——」祁汐拿起桌上的紙巾丟他,「你下-流!」
紙巾輕飄飄落到男人大腿上,毫無攻擊力,反而更像打情罵俏。
陳焱笑得更深,也更痞氣:「下流怎麼了。」
他理直氣壯,調情的意味也很足:「大作家沒聽過一句話么:過上流生活,付中流勞動,享下-流情-欲。」
「……」
祁汐看着放浪形骸的男朋友,齒尖慢慢咬上唇線。
他剛說的,是她很喜歡一位女作家,李碧華作品裏的一句話。
這個男人說起葷話來,還能一套一套的……
陳焱最後嘬了口煙,掐滅了,手又抓上祁汐的胳膊輕輕一帶,一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他偏頭親她泛紅的耳朵,調笑:「來,老子現在就給你好好炒!」
「別——」祁汐縮起脖子,又有點難為情地看周圍,「你別鬧!還在外面呢……」
陳焱箍着她的腰起身:「那進去。」
他貼着她暗昧低聲:「我今兒要在廚房。」
大火,爆炒,當然要在廚房了。
祁汐睫尖一顫,心跳都跳空半拍。
「那怎麼——」
碗邊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像只惱人的蜜蜂。
祁汐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很小聲:「買房子的,我得接……」
陳焱忍耐又不甘地閉了下眼,在她屁-股上啪地拍了一巴掌。
「滾蛋!」
祁汐得逞輕笑,拿起手機嗖地跑上小院的台階。
她拉開房門進屋,一邊劃下綠色的接聽鍵。
「喂?」
「喂,祁小姐嗎?我是呂安啊。」
是那位給女兒買房子的阿姨,那天出事後,她們原本要簽的合同也沒簽成。
祁汐禮貌應道:「哦,呂阿姨,您好。」
「哎你好,是這樣的啊祁小姐,那個房子,」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我和我老公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先算了吧。」
「哦……」祁汐不很意外,心裏其實早有預感。
前幾天中介給他們一家打過兩次電話了,想約時間再簽合同,他們都說不在潯安,推掉了。
「我女兒吧,膽子小,這次出了這樣的事兒,給嚇壞了。」呂阿姨無奈笑,「她說她不敢再去那邊了。」
祁汐換了拖鞋進客廳。
「行。反正合同沒簽,本來也不作數的。」
「真是很不好意思啊,本來什麼都跟你談好了……」
又客氣了幾句,祁汐掛掉電話,又撥了中介小杜的號碼。
小杜知道呂阿姨那邊不想買房后,也說他早就猜到了,所以開始前兩天就開始找下家了。
但祁鈞的事兒現在這麼一鬧,燕南巷那片全知道了。有的人還挺忌諱這方面的。他本來約了個今天看房的,各方面都說得好好的,結果對方打聽到祁鈞那破事後,又說不來了……
總而言之就是,她這房子比以前不好賣了。
想出手的話,可能還得降價……
祁汐說先不降了,再等等觀望一段時間吧。
放下手機后,她有些挫敗地吁出口氣。
收拾完院裏的餐桌,陳焱進來就看見女朋友縮在沙發里,握着手機皺眉。
「怎麼。」他問她,「房子人不要了?」
祁汐點點頭,把這事兒跟男人說了一遍。
陳焱聽完不屑嗤聲:「人他媽都給關牢裏了,有什麼可忌諱的。」
祁汐:「就是因為進牢裏了,所以才忌諱。有的人覺得勞改犯住過的地方不吉利。」
就像她和媽媽在南都的舊房子出租時,聽說祁汐以前是高考市狀元,家裏有孩子的家長都搶着要租。
可祁汐高考壓根沒在南都啊……
「不行就再等等。」陳焱走過去坐她旁邊,很自然地把她一隻腿扯自己身上。
男人帶繭的大掌在她腳腕上捻過一圈,把玩一般:「這事兒現在議論的人多,過段時間會好些。」
祁汐眉心蹙了下,垂睫:「我還想着這個月就把房子賣掉呢。」
陳焱側眸盯了她片刻:「你着急用錢?」
「沒有。」祁汐趕快搖頭,對上男人半信半疑的眼,她抿唇,「是……我媽媽在問。」
「以前那些事兒,我都沒有告訴我媽。她身體不好,又愛操心。我不想讓她知道。」
祁汐輕嘆了口氣:「這兩天她一直在問我房子怎麼還沒賣掉,要不要她幫忙找人什麼的……我擔心她要到處打聽的話,就知道祁鈞的事了。」
陳焱聽完,瞭然闔了下眼皮:「你媽不是着急房子吧,是想你早點兒回家了。」
「要不你給她這麼說,房子可能一時半會兒賣不掉了——」他看她,斷眉玩味挑了下。
「不過,給她找了個女婿。」
祁汐眸光閃跳,放在男人膝蓋上的腳輕輕踢了他一下,微赧:「你胡說什麼啊……」
嘴上不承認,但她心裏也明白:是時候,把她和陳焱的事情告訴媽媽了。
之前好幾次打電話,她話都到嘴邊了,最後還是給咽了回去。
她的愛人,和她的爸爸一樣,是一位在烈火里與死亡周旋的英雄。
可對於她媽媽,一位失去消防員丈夫的烈屬來說,她的女兒想要嫁給消防員,絕對不是一件讓她高興的事。
而且,媽媽要是知道,陳焱就是爸爸犧牲前從火場裏救出來的倖存者,她……
一想到這點,祁汐胃裏就翻山倒海的,實在沒有勇氣開口。
還有就是,她媽媽是個挺保守的小老太太,祁汐要帶陳焱見她,應該就算是見家長,定下來的節奏了吧。
可是,陳焱都還沒有跟自己談過這些。
他也沒有跟他的家人,他姑姑,他姥姥姥爺,她都還沒見過呢。
他的隊友也不知道他們的關係……
想到這裏,祁汐心裏突然有點悶,她沒好氣地瞥了男人一眼,很小聲地嘟噥:「我媽才不要不明不白的女婿……」
陳焱眉心動了下:「你嘀咕什麼呢?」
「沒什麼。」祁汐悶悶道,一邊把自己的腿從男人身上收回來。
看着她默默抱住膝蓋,男人黑眸虛眯了下:「手機給我。」
祁汐敏銳抬眼:「幹嘛?」
陳焱舌尖颳了下腮側:「算了。」
他胳膊一伸,把在沙發扶手上的,她常背的那隻小包勾到懷裏。
男人大喇喇打開包扣,拿出她那個小巧的卡包,又從裏面抽出一張銀行卡。
祁汐更怔:「……你要幹嘛?」
陳焱沒理會她,摸出自己的手機對着銀行卡拍了一張,又把銀行卡和包都原樣放了回去。
做完這些,他垂眸,拇指快速地在手機屏上划點着。
祁汐心裏騰起某種預感,張張嘴正要開口,她的手機先響起短訊提示音。
是銀行轉賬的提示。
誰給她轉的錢,不用說了。
短訊嗖嗖嗖衝進來四條,陳焱給她一共四次賬,單筆都是銀行轉賬的最高額度。
祁汐有些怔然地將數額加了一下——能買下燕南巷的兩套房子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陳焱,有點失語:「……你給我這麼多錢幹什麼?」
陳焱朝她的手裏揚揚下巴:「我就存了這麼多。」
「之前我媽給我留下的,收的租,退伍部隊發的,還有這些年的工資獎金什麼的。」他頓了下,氣音笑,「具體我也沒記過,反正都在這兒了。」
祁汐:「……」
祁汐唇瓣翕動兩下,沒發出聲音。
她不知道怎麼接這話了。
陳焱繼續道:「我的情況你之前就知道,這房子——」
他朝四周潦草示意:「市中心還有兩間商鋪,前幾年我賣了間,盤了郭姨的米粉店,給楊奶奶治病花了點,還剩下點。」
「楊奶奶沒什麼親人,她那間舊屋留給我了。我也沒動,就在那兒放着。」他頓了下,稍垂眸,「想留個念想。」
「我姑之前想分我股份什麼的,我沒要。她過意不去,硬給我買了輛車,就門口那輛。」他指的是小院旁那輛限量版的悍馬。
「我姥姥姥爺那邊,也有。不過那都是遠的了。」陳焱抬手,在女人怔然的腦袋上摸了把。
「等咱什麼時候去北城了,我再給你交代。」
「……」
祁汐定定看着男人,腦袋依舊有些懵,心裏卻率先浮起密密麻麻的觸動。
情侶之間說起經濟相關,似乎總是有些敏感的。但陳焱明顯不這麼認為。
他就這樣把自己的狀況,有的沒的,看得見看不見的,一口氣,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地給她全擺清楚了。
——這些……很重要嗎?
不重要。
祁汐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這些。不管是八年前還是現在。
可是又好像……挺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的態度。
男人剛才就是在向她表態——他對她毫無遮掩,完全坦誠。
鼻尖有點酸,祁汐輕輕抽了下,笑了:「陳隊長,陳老闆——」
她往他跟前湊了湊,兩隻腳丫又踩到男人腿上。
「你這是在幹嘛?炫富嗎?」
陳焱嗤:「我這叫跟你交家底兒。」
祁汐眨眨眼:「那我是不是也該給你交個啊?」
「你交個屁。」陳焱不屑道,「本來就是男人賺錢,媳婦兒管錢。」
他朝她手機示意:「我交了,以後也都給你轉,你拿着就行。想怎麼花怎麼花。」
祁汐看了男人兩秒,意有所指的:「可你是不是……交的有點兒早啊?」
「早么。」陳焱眉梢揚了下,睨她。
「我就是早把你當媳婦兒了。」
祁汐心裏一漾,眼睫輕顫着垂落。
嘴角卻不自覺翹起來。
陳焱的唇邊也勾起來,他伸手把人往懷裏摟了把。
「我這幾年沒怎麼休過年假,等過段時間休個,你帶我這個「不明不白的女婿」見見你媽,成么?」
祁汐愣了下,心下微動:「好啊。」
陳焱想了想,接着道:「有些話,我知道你不好跟你媽開口。我來說。」
他手落在她後頸上,輕輕捏了下:「都交給我。」
祁汐仰面看着男人,半晌沒說話。
驀地,她伸出兩條胳膊環上他脖子,抱住他。
原來,他都知道的。
他都明白的……
「汐。」陳焱貼着她低低喚道。
祁汐:「嗯?」
「我家裏那些事兒你都清楚,說白了,我沒什麼親近的家人。有些需要家裏提點的,我可能就不那麼清楚。」他停頓兩秒,笑,「比如娶媳婦兒這事兒。」
「不過別人家做到的,別人有的,我也一定都給你做好,做齊活了。」
祁汐很慢地眨了下眼。心臟深處有一小塊地方柔軟塌陷。
她抱男人的手緊了緊:「你不是已經做得很好了嗎。」
「是么。」陳焱反問道,語氣又有點弔兒郎當的,「看來我媳婦兒還挺好說話。」
祁汐無聲笑,不置可否:「其實,我只要兩個字就夠了。」
陳焱:「什麼?」
她鬆開胳膊,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指尖在他胸口上輕輕戳了兩下。
「用,心。」
陳焱眉梢揚了下:「光用心哪兒夠。」
他一手扣過她的腰,又把人摁進懷裏:「老子對你,是掏心,掏錢——」
男人頓住,壞笑着欺身壓下。
「掏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