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打!
在這片皎潔的月色下,吟風伴着黃葉,時不時的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可能註定難眠的還不止葉洛塵他一人。
“啟稟戰皇,二皇子帶着諸位將軍在門外跪了已有些時辰了,是否召見他們進來。”侍從輕聲向葉戰請示道。
葉戰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嘆了一口氣,手一擺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接受到了戰皇的詔令,眾人跪麻了的腿腳,很是艱難的站了起來,但就算如此,他們也沒做過久的停留,一路走向了戰皇所在的書房。目光所向皆是堅定之色,他們今天來所要去做的事,有可能是他們這輩子最大膽的抉擇。
葉溪一瘸一拐的率先推門沖了進去,如此不懂禮數的做法,這顯然與平常的他性格大不相符。剛一進門,就招呼不打的,質問道:“戰皇陛下,我三弟所犯之事,是否還有餘地?”
跟在後面的諸位將軍隨後趕來,就見到葉溪如此行徑,也是大為震撼,平時溫文儒雅的二殿下居然敢和戰皇這麼說話了。
葉戰餘光一瞥,見着眾人都是急急忙忙的行色,和當面質問自己的親生兒子,並沒有流露出多大的情緒,而是拾起毛筆,繼續低着頭照着字帖,練起了字來。
久久,葉戰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你小的時候,我就教育你,修身,養性,治國,安民,方可平天下。可如今你看看自己這副樣子,這幾年的修行算是全都白費了啊!”葉戰不由得感嘆道。
葉溪緊握雙拳,咬緊牙關,強忍着那憤怒的焰火再漲下去。一字一句道:“父皇,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無法保護,又能有多大本事做到安民,做到平天下。”
“要是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沒法挽救,我怎麼有臉回家去見母后?我要這一生風骨心性又有何用?”說完,葉溪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死死盯住了葉戰。
在場的氣氛,隨着葉溪的一席話后,逐漸到達冰點,所有人看着這兩父子唇槍舌劍上的交鋒,也是插不上一句話,幫不上一點忙。
戰皇緩緩放下了手上的筆,這是從他們進門開始,他第一次舉目直視他們。隨後冷笑着對葉溪講道:“葉溪看你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要逼宮了呢!”
此話一出,葉溪頓時傻在了原地,一旁的趙天國聞此話,也是赫然一驚,連忙把葉溪拉到一旁,彎腰拱手的對戰皇說道:“戰皇你真要如此絕情嗎?”
葉戰搖了搖頭,收起了一旁的字帖,嘆氣道:“行吧,葉溪,千君道,趙老將軍你們暫且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眾將臉上迷惘之色愈重,但想來有趙老將軍他們在,定然是出不了什麼大事,也只好轉頭離去了。
……..
午時三刻,烈陽當空。
因為戰皇昨天有言在先,所以刑場什麼的很早就已經佈置好了,而監斬官則是戰皇自己執掌。
葉洛塵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萬里無雲的天空,當溫暖的陽光沐浴在自己的臉上時,自言自語道:“看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對了,自從劍叔給我用過神術后,就沒再出現,難道他也受了不小的影響嗎?”葉洛塵內心擔心道。
就在這時,牢房門打開,兩位士卒走了進來,把刑服放到了桌上,拱手禮貌的說道:“三殿下,時辰到了,屬下要帶你去刑場了。”
葉洛塵緩緩坐起身來,淡淡地的說道:“將死之人,你們也不用喚我殿下了。”說著,順便拿起了一角的刑服,從容的穿了起來。
正當葉洛塵衣服穿至半身時,兩位士卒“碰”的一聲跪倒在地,面流淚花,雙拳砸地道:“真是好人不長命!好人不長命啊!”
“三殿下,是我等無能了,不然我們拚死也要把你送出去的。”其中一位士卒淚眼汪汪的說道。
葉洛塵先是一愣,隨後微微一笑道:“你們是玄甲軍的兄弟嗎?”
兩人雙膝跪地,擦着眼淚說道:“不是的,我們沒那福分去玄甲或者武戰,我們是西嶺關的守軍。”
“但我們也同樣受着三殿下您的恩惠,您有可能不記得了,之前您施妙手,醫治我們滿城將士的時候,我們兩也是其中之一。”
“您對我們有着救命之恩,可是我們人微言輕,根本沒辦法幫到您。”說到這,兩士卒哭的更是傷心欲絕了。
葉洛塵在短暫的懵圈后,輕撫着兩人的雙臂,將他們一把拎了起來,說道:“想做的事不好做,想走的路不好走,終是人生常態,我從不後悔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如果時間的長河逆流,我還是會選擇再來一次,所以你們不必為我感到惋惜。”
話雖如此,可是葉洛塵心中真實的想法,估計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吧!他這次私自帶兵,怒髮衝冠的一次選擇,真的無悔嗎?
當葉洛塵一隻腳踏出牢獄時,兩邊等候的將士立刻做出戰國最高的軍禮,齊聲高呼道:“參見三殿下。”
葉洛塵無奈的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請諸位帶路吧!”
大街上,不知道是何原因,沒有了以往的煙火氣,整條街都死氣沉沉的,原本的店庫早已關門,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葉洛塵看着周遭如此情形,隨口一問,疑惑地向旁押送自己的士卒問道:“沙皇軍又再次發難了嗎?怎麼今天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士卒對於葉洛塵的問題,也只是搖了搖頭,坦然道:“今天早上我們來接殿下時,就是這般情景了,我們也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帶着疑惑葉洛塵並那麼多少心思刨根問底了,畢竟他現在的心真的很亂,亂到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葉戰是真的要殺他。
一步一步邁向刑場,腦海中,葉洛塵想到了童年與靈靈相處的點點滴滴,想到了母后呵護自己的每一天,心中黯然神傷道:“如果母后在就好了。”說完,一滴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刑場不是很大,但今天各路城中官員倒是意外的全都到場了,一個也沒落下,當然也少不了這次告聖狀的商家父子,他們一早就在此等候了。
此時的商行舟面色紅潤,喜笑顏開,好像之前的傷病在今天已經完全好了一樣,而他父親商錦言似乎就沒那麼開心了,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與他兒子形成了很鮮明的對比。
其子見父親這般,笑着臉忍不住的問道:“父親,葉洛塵落得如此下場,你不開心嗎?”
商錦言看着眼前的這個傻兒子,憂心忡忡地說道:“我還是感覺葉戰不太會捨得殺自己的兒子,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葉戰另有所圖。”
商行舟不屑的“哧”了一聲,小聲嘀咕道:“天天疑神疑鬼的。”
對於自己這個兒子,商錦言也懶得去責罵了,只怪自己以前沒教育好。
終於隨着一大堆士卒的出現,今天的主角才算正式登場,身着囚衣的葉洛塵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髒亂不堪的黑髮披散在肩,有一種落魄潦倒的感覺散發出來。
刑場之上,站着一高大的身影,他雙手背於後,整個人背對着刑場,從清晨一直站到了現在,自始至終都保持着如此姿態,動也不曾動過,誰也不清楚他那高大身影的背後是何種滋味。
“啟稟戰皇….犯人葉洛塵帶到。”押送的士卒,艱難的從嘴裏說出了這幾個字。
葉戰隨後一句話也沒說,簡單的打了幾個手勢,示意開始行刑。
葉洛塵望着那熟悉又帶着些許陌生的背影,心緒逐漸跌至谷底,之前還帶着的些許僥倖的小心思,也在葉戰揮手的那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
自嘲的冷笑聲在這片寂靜的刑場上響起,葉洛塵被壓的雙膝下地,眼角間帶着微微的紅腫,對台上那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王,怒吼道:“您連回頭看我最後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嗎?”
這是葉洛塵第一次對自己的父親葉戰發出質問的怒吼,從小到大,葉洛塵無時無刻不在崇敬着自己父親。身為人皇,在他治理下的戰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身為人父,葉戰願意卑躬屈膝用任何東西,來換取自己小兒子的生命,就算知道這樣的行為改變不了什麼,但他依然會力排眾議的堅持下去。所以在此之前,他是個好皇帝,更是一名好父親。
可是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假的嗎?為什麼這麼真實?真實到葉洛塵能明顯感覺到刀斧手,那長刀上的寒意。
一滴淚落,葉戰終是連頭也不曾回過,葉洛塵自知無妄,長嘆一口氣,默默地等待他最後的宿命。
咚咚…..
“刀下留人!”
一陣躁動從不遠處傳來,葉洛塵轉頭望去,一臉驚訝的看着葉溪帶領着幾乎全城的百姓,一大波接着一大波的向這裏趕了過來。
這麼大的陣仗,讓刀斧手一時也是亂了方寸,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他其實也明白葉洛塵在百姓心裏是何等地位,打從心裏不希望,自己操刀,來了結葉洛塵。
而此時就算出現了變故,戰皇依舊沒有轉身,背着手,帶着那帝皇的威嚴,淡淡地說道:“葉溪你意欲何為?你可知道劫法場是多大的罪嗎?”
葉溪緩緩走上前去,拱手說道:“戰皇,我帶着全城百姓來此,希望您能放我三弟一條生路。”說完,雙膝跪地就是這麼一拜。
隨後全場百姓見葉溪彎腰一拜,紛紛也跟着,朝刑場方向跪下拜了下去,此起彼伏的喊着:“求戰皇留三殿下一命!”
劇烈的聲音震動響徹了整個刑場,甚至整個西嶺城,陣仗之大,聲音之徹,已不比兩軍對壘時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旁各位看戲的官員和諸將軍,在趙天國的帶領下,也連忙向葉戰下跪,齊聲喝道:“求戰皇留三殿下一命!”
在場眾人無不為之動容,所有士卒也在那一刻,放下了軍人的一切,倒戈跪下,一片接着一片,不管是武戰,玄甲,還是守城將領無一例外。
“求戰皇留三殿下一命!”
“求戰皇留三殿下一命!”
“求戰皇留三殿下一命!”
…….
滿城百姓幾乎都受過葉洛塵的恩惠,守城士卒當然也是,這兩方為葉洛塵求情,自不必多說,而武戰軍有在峻岭大峽谷受葉洛塵解圍之情,為他求情當然也是理所當然,但是這一切的一切恰到好處的全都湊在了一起,就不經惹人懷疑,是不是有人組織,有人預謀的那樣。
隨着滿城百姓和所有將軍,士卒的施壓,葉戰終是轉過了身來,一夜未眠,那滿面的鬍渣,滄桑的模樣,差點兒都讓人沒認出來。
可是葉洛塵倒是沒怎麼注意,他現在還沉寂在眾人的求情聲中,一時間晃了神。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給我用混天鎖把他的神力鎖住,重打800軍棍,以儆效尤。”葉戰大聲的說道。
見着死罪一下變活罪,一旁的商錦言也是急了起來,就要衝上去時,一股不明的異樣感遍佈了全身,父子兩同時暈頭倒了下去,一臉迷離的吱唔道:“毒…什麼時候…”
葉溪見事情有了轉機,但隨後又聽聞那八百軍棍伺候,隨機變了臉色,連忙起身跑至戰皇跟前道:“父皇,這…塵弟傷勢才有所好轉,八百軍棍是不是有點…”
面對葉溪的話,葉戰並沒有做過多的回應,衣袖一甩,臨走前淡淡地說了一句:“給我打!”
葉溪望着葉戰那離去的背影,他才發現自己的父親這些年貌似消瘦了許多,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下口,他明白了這些許是葉戰做為父皇,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很快刀斧手換成了左右兩邊各提着軍棍的士卒,葉洛塵被壓在椅子上,趴着背朝天。
只聽“啪…啪…啪…”的幾聲,軍棍猛的往葉洛塵的背上打去,一左一右連續的拍打着。
因為手帶混天鎖的原因,沒過一會兒,葉洛塵那白皙的後背上便出現了幾道血痕印。他死死咬緊牙關,通紅的雙眼,甚至全身的每一寸緊繃著的肌膚,無不在與那疼痛對抗。
100棍…200棍…再到300棍…這如何讓一個舞象之年的孩子承受?
葉溪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親弟弟被杖責,打的眼神迷離,一句痛都沒喊出來,自己的內心也是痛心疾首。腳底一發力,直面沖向了刑場,出手一把奪過了士卒手裏的棍棒。
“二殿下,你這是?”士卒驚訝的看着葉溪問道。
葉溪搶過他們手中的棍棒,低聲說道:“後面幾棍,我親自來。”
葉戰走了,在場眾人里又有誰敢對這個二皇子說個“不”字呢?兩邊士卒見勢,只好默默地退了下去。
葉溪看着此時地上的鮮血,心疼的牙痒痒,最後還是下定決心,猛地就朝葉洛塵那發青的背上打了下去,一邊打一邊還哽咽的喊道:“叫你任性,叫你不聽話,小小年紀就敢盜取兵符!”
啪…啪…啪…
“葉洛塵!你給我銘記這次給你的教訓,以後你要再敢肆意妄為,可就不是這幾百棍這麼簡單了!”
“你聽到沒!”最後這幾句話,葉溪咆哮般的吼道。
葉洛塵滿頭大汗,緊握雙拳,意識逐漸渙散了起來,久久無言……
打完五棍,葉溪竟然猛的把那根被血浸染成紅的棍棒,一把折斷,丟在地上,向一旁的士卒宣佈道:“刑滿!你們把三皇子扶回府,好生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