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繁華不過歌舞昇平
空氣中摻合的濕冷緩緩褪卻，瞧着漂浮在前的白色身影，淮安的思緒也在這巷子中被拉扯延長。
他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心底的疑慮……
“你似乎有什麼心事？”前方的身影彷彿感知到了他的揶揄，回頭瞧了他一眼。
“沒什麼。”對上那雙清冷透徹的鳳眸，淮安移開眼神，用笑容掩蓋住了自己的慌亂。
“你是在疑惑我對閻王的態度？還是他對我的態度？還是…？”她沒有問下去。
淮安沒有回答，他只是垂頭摸了摸鼻尖，將眼底的暗沉掩蓋在一片陰影之下。
九霓天界與普陀地府，分管天地兩端，歷來不合居多。現今地府雖願退隱，但天界對此的防範並未消除。
恩怨甚多之地，有些事不問便不知，不知則無罪。
似乎是沉默的時間太久，修長的身影雖未回頭，淮安也能從她涼涼的婉音間想像得出她是副何模樣。
“不論你疑惑什麼，你只需記得，閻王能活着便是我對他最大的友善了。”
空氣中瀰漫起了些許冷意，初聽這句話，淮安只覺得她一個羸弱的魂魄太狂妄了，但自己心底卻沒有半分嘲諷，這種由心的信服讓他自己也是很詫異。
一路緘默，他們這樣走出巷子沒多久，就見遠處有個嬌小的身影一跳一跳的在和他們招手。
“嘿，真巧，小女子老遠就看見公子你們了，果然長路漫漫，萬物皆可期待。”女孩嚼着手裏的糖葫蘆，小臉滿是洋溢的笑容。
瞧着她聒噪不停，淮安長眸一彎，笑着打斷她的話“小姑娘，你知道亦歌城城主柳青陽的府邸在何處么？”
“去柳青陽的府邸幹嘛？”聽見柳青陽這三個字，女孩小臉一寒，警惕的抱起藏在自己裙擺間的兔子。
“小妹生辰將近，在下苦於不知贈何為上，聽聞亦歌城城主府邸的兔子美譽極佳，特來拜訪。”淮安挑眉，臉不紅心不跳的扯着瞎話。
女孩微微瞥向佇立在身旁的梅子吟，後者眉黛膚脂，讓她齒貝一松，恍惚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罷了，如若去柳府看玉兔，不用經過他，直接隨我來即可。”女孩鼓了鼓腮幫子，摸了摸在懷裏掙扎的玉兔。
……
亦歌城
【城主府】
亦歌城毗鄰忘川，形狀大抵如一把打開的摺扇。
中間鏤空的地方皆是被忘川河水侵蝕出來的支流，柳府便是在坐落於這扇柄的末端。
青牆紅瓦，在這一片泛着綠光的河流之上，也是種別樣的風采。
淮安跟着女孩一路向西進入柳府。
沿着玉白的石子路往前走，淌過幾條雅緻的長廊，就見女孩攆步蹲下，衝著一座假山拍了拍手。
“兔兔們，娘親來看你們嘍，快來快來。”
隨着她清脆的聲音一出，就見幾隻類同於她懷中兔子般肥碩的白色絨團從山後滾了出來。
“這些便就是我養的玉兔了。”女孩攏了攏耳邊散落的長發，抬頭看向淮安。
一旁的梅子吟緩緩向兔子浮去，她手指一旋，殷紅靈力便從她指尖浸入兔子的體內，瞧着那堆白色絨團毫無反應，她的面容稍稍變得有些凝重。
這些…似乎都是些普通的兔子，並沒有旁的魂魄沾染過的痕迹。
“青櫻？”
“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溫潤如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只見一青衣男子闊步而來，眉眼雋秀，色若春曉。可謂見者嘆曰，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他似乎有些驚訝，骨骼分明的細指捻着竹簡，看向淮安，墨畫般的絕色又是一愣“你是？”
“在下淮安，見過城主。”淮安連忙拱手。
“淮安？”
“是我的朋友。”柳青櫻板着小臉，不去瞧來者。
“是嗎，青櫻交到了新朋友。”柳青陽眉眼一喜。
“你怎麼來了。”柳青櫻似乎不喜眼前的人，清澈明亮的瞳孔微微一掄。
“還鬧彆扭呢。”柳青陽走近她，捏了捏她的鼻尖，見她還嘟着嘴，有些好笑“乖，不是哥哥不讓你出去，你至少得和哥哥說一聲，你這樣一個人偷偷跑出去，哥哥會擔心的。”
“跟你說，你還能讓我出去嗎？”柳青櫻拿掉鼻尖上的手，仰頭看他。
“哥哥也是為你好，你的眼睛異於常人…”
“行了，又來這一套，”一聽柳青陽說此話，柳青櫻就沒由來的生氣，她白了柳青陽一眼，粉糯糯的小嘴撇的老低“你真煩人。”
“哎。”瞧見柳青櫻氣呼呼的離去，柳青陽有些無奈，他略表歉意的看向淮安道“小妹一慣如此，見笑了。”
“令妹率真可愛，倒也令人羨慕。”淮安微微拱手。
“是嗎？”柳青陽笑了起來，溫潤的陽光打在他面容之上，彷彿日光下白脂玉，奪人眼眸。
“瞧着你面生，剛來亦歌么？”
“路徑此地。”
“亦歌山高水遠，旅程一定辛苦，時辰也不早了，要不淮公子留下吃過晚餐。”
“城主不必客氣，在下還有些要事傍身，實在難以應約。”淮安眉梢微彎，明亮的瞳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晦暗。
這個柳青陽，看似柔弱，身上竟會有股血腥味。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再強留。”柳青陽垂眸一笑，跟隨着淮安，將他一路送離府邸。
等走出柳府幾米遠了，淮安這才有些疑惑看着身旁“子吟，那姑娘手裏的兔子，我們真的不去再看一眼？”
“不必了，夜半時刻，魂魄的氣息最濃烈，如果初伏的魂魄真的在此，夜深后，尋魂香會指引的更準確一些。”
瞧着緊閉的城主府邸，梅子吟細指一凝，便見一縷紅枝溜入府邸，剎那間沒了蹤跡。
“現在時候尚早，我們便在周圍等等。”
“也好。”
午後的時光總是會過的很快，沒過多久便到了傍晚。不過，似乎是到了黃昏后，這條街道才開始逐漸顯現出它該有的繁華。
遠處歌舞昇平，眾多詩人倚在紅欄上，舉酒暢言，道一句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淮安注視着他們，他有時也會羨慕這麼一群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洒脫一生。
果然繁化不過歌舞昇平啊，他仰頭惆悵了片刻，眸子突然定格在橋邊一抹白色身影處。
梅子吟就那樣站在燈火闌珊中，孤單的注視着遠處。
淮安斂眸，他發現這個梅妖在褪去原本對自己的善意后，似乎就如同自己初見時一樣，冷漠而又拒人千里之外。
果然，發生變化的是自己，這可不是個好的兆頭，他眉心一蹙。
空中隱約間飄來長笛和二胡的聲音，伴着婉約的女腔，凄美而悠揚。
夜半黑，一個狼狽的身影正踉蹌的向他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