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焦海遇鮫
混沌分裂之初，天地誕生了人。
漫漫白霧將日月接連，傾盆大雨下了十天十夜，終於在月初升之際，恢復了清明。
銀河從極光之地傾瀉，與碧綠的忘川交織。
一部分人受住了陰雨的侵蝕，乘風而上，羽化登仙。一部分人隨着陰雨沉淪，墜入泥土，與夜狂歡，成了鬼。還有一部分人甘為家園，輪迴紅塵，成了第一批凡人。
善良博愛始終是衡量三界的鐵律。渡劫成仙抑或輪迴紅塵都是維持三界平衡的紐帶，在此之間，世間衍生出許多旁支，他們誕生於鬼便成了妖魔，誕生於仙便化作精靈。
而鮫人族便是誕生於凡人之中，他們皮肉白如潤玉，尾長六七尺，鱗細而光潤，多藏於江川湖泊。
受人族影響，鮫人秉性分裂極大。
南海鮫人性淫，口顖嗜血，喜群居珊瑚之中，洞穴縱橫交錯，深不可知。擅制油膏，其熬制的長生燭，價值連城。
北海鮫人則與之相悖，常獨行，有領地意識，寄居海獸口中，性情溫順，歌聲曼妙，有馭獸之能。痛其久居深海，不喜日光，離水皆亡，存之極少。
閽龍大戰，南海鮫人作為魔族三大鼎力之一，殺伐慘烈，喜生剝謫仙骨，吞之而後快。
天界武殿單天筠不忍眾仙遁入鮫魔之口，以己為祭，鎮壓其鮫。
瓮金錘包裹着武殿濃郁的靈力不斷擴大，水濺三千丈。一聲劇烈波動之後，黑漆漆的南海鮫群消失蹤跡，散發著腐爛臭味的海面上只餘一副破碎的肩吞，隨着波瀾起起伏伏。
曾經橫屍遍野的祖海經過百年的吐納，終把滿腔污血排凈。寂靜溫順的海面讓人們逐漸忘了這曾是條人間地獄的血河。
百年前，南海鮫人掌控着它吞沒了周邊一切活物。如今，居住海邊的人們卻靠着它豐富的水資源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新生。
有人說它在贖罪，有人親切地喚它為母親河。
聚集在此地的人越來越多，豐富的水域和優良的地理位置讓居住此地的人們迅速富饒起來，成為凡間獨立於扶桑與合頤兩國之外的四城之一，環鮫島。
焦海作為祖海的最大支流的，從古到今，無人敢沾染半分。
這片海誕生於斷崖之上，與血海交織，卻依舊寂靜而清澈。彷彿一顆熠熠生輝的海藍色寶石，奇異的景色讓所有人都為之嚮往，卻又因它深淵般的海底漩渦望而止步。
禁區之地，焦海被三界默契地打上標籤。
世間對它的傳聞從未停止過，有說它並不是海，而是天界聖母倚闌梳妝不慎落入凡塵的一面鏡。
又有說此地鎮壓着南海鮫人，海面風平浪靜，海底卻一直蠢蠢欲動，未曾停歇。
還有言，此地不被血污侵蝕，一定住着那絕世的北海鮫人。
如此怪談在經過趕海船夫的口耳相傳后，變得愈發神秘詭異。
在同樣寂靜的一日，這個毫無人煙的海面出現了兩抹修長的身影，他們浮在水面，如一葉扁舟，隨着波瀾消失蹤跡。
蔥白的手指在寂靜的水面上快速結印。過了半晌，一片浪花打來。
平靜的海面以此為漩渦不斷向四周泛起漣漪，突然，一張白凈的面容從漩渦中冒出頭，眼眸湛藍，隨着海浪熠熠生輝，海藻般的青絲如瀑布般貼在她的面容和肩頭。
她眯着眼望着那璀璨的日光，即使刺眼也不忍停止對它的探索。
細膩的皮膚泛着瑩光，呼吸的毛孔貪婪地汲取着這不屬於海底的暖意，終於過了半晌，她才收回探索的眸子，將目光定格在眼前兩抹身影之上。
如海浪般曼妙的呻吟從她喉間傳出，一股奇妙的感覺從梅子吟心底竄了出來。
淮安疑惑地看着眼前這個人魚不斷哼唧，半晌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個魚不會人語，準確地說是什麼語言都不會，她的意思只能通過音波傳達，而唯一能聽懂的只有梅子吟。
淮安看着梅子吟芊長的項勾了勾，轉頭便對自己開口“海底漩渦密佈，我們跟着她走。”
他們從水面一躍而下，窒息的胸腔在神力的庇佑下保持着呼吸。屬於空氣中的嘈雜隨着他們一同淹沒在深海。
夢，彷彿在這一刻重疊。
五百年前他從天界青碑窺得此地，璀璨的湖面如炫眼的寶石，在眾多奇景中脫穎而出。
天界萬重浮雲，他每每想下界尋覓，總被阻攔。終於有一天，阻攔他的仙換成那抹紅衣，她握着重刀，狠狠揉了揉他的頭，問他為什麼。
三界浩瀚，萬物奇異，自己想變成一縷風，將寂靜的焦海拂起一片漣漪。
意料中的阻止並沒有出現。那個紅衣蹲了下來，笑得高揚。
她說未來路途滾燙，若想做風，就做那最放肆的風，吹彎枝頭，吹起海浪，將那烈陽吹到沒有光的角落。焦海那片禁區不過滄海一粟，若想去，等此次邊界歸來，她帶他去。
只可惜，那個身穿紅錦梅花袍，腰系勒甲玲瓏獸頭帶的紅色身影終究定格在那次邊界之別，她的承諾還沒實現，再見時，便已是誅仙台下。
而當初的那句承諾也隨着巨大的變故，淹沒在他年幼的記憶中。
時隔至今，她居然還記得。
冰涼的觸覺淹沒頭頂，五感幾乎被海隔絕。獨屬其蒼渺雄渾的音容，是所及的漩渦，如網線交織在海中。陽光投射在海面，彷彿破碎的水晶浮在海面。
淮安回過神，跟隨着前方的人魚不斷下墜，起伏不定的海水拍打着身體，讓他在蔚藍中如一條隨波逐流的魚。
目光之下皆是深淵，無邊無際。而神奇的是，他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只有前方那隻不斷低吟的人魚，她晃動尾尖，歡快的圍繞着梅子吟旋轉，如同一個遇見主人歡樂的寵物。
眼前的漩渦交織錯亂，並不是她找到了避開漩渦的路線，而是密密麻麻的漩渦在為她避讓開一條路線。
她，是焦海的主人。
淮安打量着這條有着同海般湛藍魚尾的人魚，卻突然瞧見這條人魚氣呼呼地從一側離去。
梅子吟停了下來，細長的鳳眸在觸及淮安疑惑的瞳眸后微微一彎。
“她就是傳說中的北海鮫人？”淮安微微靠近，對海水的不適應讓他停不下來身體，搖搖晃晃被梅子吟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看見那雙清冷的雙眸再次無比珍重地瞧向自己，一如當初附骨前夕。
警惕感從心口一下竄上腦海。
“世間萬物皆有魂魄組成，三魂七魄是築基之本。一魂兩魄便可暫存，多加一魂將會聚體成形。你魂魄不齊，彌留的兩魂兩魄是仙骨為基編織的意識體。燭龍之目中的一魂三魄雖已與你相容，但你仍然缺失一魄。這縷雀陰魄藏在這鮫人府中，海底陰沉，若此次聚魂你將重現於世，氣息一現，天界必然就能知曉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