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棋局
回應他的是“咚”的一聲關門聲，昭畫低頭看着掉落在腳邊肥碩的兔子，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小雀兒，你…”她緊了緊雙手，有些無措。
軟糯的面容還余留着未退卻乾淨的懵懂，只是小雀兒心思玲瓏，豈會聽不出剛才那段對話的意思“姐姐……晉哥哥剛剛的話是何意？他想殺我？”
昭畫嘆了口氣，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頂“小雀兒，有些時候想得到些東西，自然便要失去些東西，晉哥哥也是為了自己的國家，才想用你威脅我的，並不是真心想殺你。”
“他是壞人。”小雀兒突然倔強的抬起頭，她一把推開晉胤的書房，看着裏面雅然的男子滿臉驚愕，她紅紅的眼睛憋滿了淚水“你是壞人，壞人是要下地獄的。”
又是一聲清脆響亮的關門聲。
昭畫無奈的摸了摸鼻尖，見小雀兒瞥着嘴一嗝一嗝的往外走，不禁嘆息，小雀兒心思玲瓏，豈會不懂，她大抵是感覺到“國”的厚重，不想讓自己為難。
“喂，姑娘，你的兔子...”溫柔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席捲而來，昭畫回眸便對上那雙泛着柔柔漣漪的桃花眼。
男子的瞳眸好像一直都帶着笑意，彎彎的，像是夜空裏皎潔的上弦月。
他似乎是瞧見了昭畫的愣神，緩緩而來，白皙的面容在長廊間泛着澤澤光輝，彷彿積水順着屋檐悄然落地，在昭畫心底暈開一圈漣漪……
“姑娘？”男子將懷間的兔子放入昭畫手心，指尖的碰撞，讓昭畫心頭一顫，立馬回過神來。
“謝謝。”發覺到自己的失態，昭畫尷尬的揉了揉鼻尖，逃似的轉身就跑。
見眼前的小姑娘倉促而逃，男子垂眸一笑，轉身推開了晉胤的書房。
“太子……”溫潤的聲音緩緩泛起冷意。
三日後邊府
朝霧繚繞，滿園綽約迷紗，前來侍奉的侍女見自家主子帶回了個與自己相同的女孩，雖然有些驚訝，但自古有權勢的將軍都會有一兩個替身，所以她們單好奇了幾刻，也沒有多想……
“拿把油紙傘過來。”昭畫用披風擋着小雀兒的面容，這幾日小雀兒開始變的懼光，膚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白，這是三屍蠱的弊端，也是蠱毒蠶食身體的現象。
三屍蠱，昭氏倫比熔赤的禁忌之蠱。昭氏是制蠱世家，千代以來族訓就只一條——制蠱不制溶赤，試蠱不試三屍。這就足以見得三屍蠱的恐怖。
瀕臨死亡，小雀兒也自知身體出現了狀況，她的皮膚會經常出現斑駁刺痛的紅線，很疼，但她不願告訴昭畫，畢竟昭畫為她付出的太多，她雖貪戀這凡塵間，但更想要自己這個姐姐快樂。
她的人生，前有虎視眈眈想奪舍她的墜仙師父，後有世上最難解的昭族禁忌——三屍蠱。
有她在，姐姐的生活便不會安生。既然命該如此，便順從天命吧，只希望…這一切莫再牽連姐姐了。
……
時光荏苒，距離三屍蠱發作時間愈來愈近，小雀兒卻空前的平靜，或許是經歷過一次死亡，所以當第二次來臨時，她反而要比其他人放鬆很多……
只是自從邊城回來，她便沒再見過姐姐，聽府邸的人說，姐姐將自己關在了蠱毒池裏，日日試毒，她想去看姐姐，卻出不去，也不知道姐姐的具體位子。
只隱隱約約的聽到過，這方圓十里都被姐姐種了毒蠱，外面的人不敢靠近，裏面的也不敢出去。
……
次日清晨，小雀兒一覺醒來，便發覺自己腦袋暈乎乎的，天地都在旋轉，她用力的擺了擺頭，想扶上一旁的木桌，身體卻突然一踉蹌，直接摔在了地上，巨大的響動將門外的侍女嚇了一跳，連忙推門而入。
她費力的側過頭，看着侍女驚慌失措的跑過來，一邊幫她擦着嘴角，一邊失魂的喊着“來人，來人，血，血，雀姑娘吐血了。”
她看着自己不斷浮動的胸口，費力的張開嘴，她想告訴侍女，她想見再姐姐最後一面，但從胸口翻湧而上的腥甜將她的聲音堵在喉嚨里。
耳畔的聲音變的越來越嘈雜，前來的人影也越來越多，可她想見的人，卻獨獨沒有出現……
“嘀嗒”一聲。
澄清的淚從她眼角滑落，她瞳孔剎那間一空，殷紅細長的紋路便從她眼角迅速延伸，一瞬間瀰漫至整張蒼白的面頰。
彼時，她的身體已經完全被三屍蠱侵蝕。
……
千年不變的日光，撕開綽約迷霧，照映萬里河山，酡紅的顏色一點點暈染，化作熾熱灼光。
昭畫無神的佇立在門口，望着殿外來來往往的大夫、巫師，她踉蹌着後退，遲遲不敢進去。肩膀突然被一雙微涼纖長的手扶住。
“你這是怎麼了，失神落魄的可不像你。”扶桑躡步，禪為綢，帛為褶。偏似驚鴻的身姿沉下來的儘是涼薄，他橫眉一挑，有些不喜裏面的吵雜。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失魂的聲音帶着從心底深處傳出的顫抖，疼痛似乎從四肢百骸傳開，要將昭畫整的人撕碎。
“昭畫，這不是你的問題，你只是做了一個扶桑將軍該做的事情。”扶桑握緊她顫抖的肩膀，垂眸看向她，像是看了良久，眉眼間也被渲染上了悲傷。
“進去看看吧，本王陪你。”扶桑抿唇，眼底漣漣，也不知道隱匿着什麼。
門咿呀一聲打開，血腥的蠱臭味迎面拂來，許是門被扯開的原因，房間的嘈雜聲戛然而止，昭畫撐着扶桑的手臂，緩緩靠近，床榻上躺着的女孩，瓷白的容顏彷彿睡著了般。
突然，女孩張開眸子，牙齒髮顫，無神的瞳孔中不斷湧出嗜血的顏色。她的身上開始泛起紅絲，條條絲線將她越勒越緊。
昭畫心一驚，連忙抱住亂吼的小雀兒，一隻白蛾緩緩從她青絲間飛出，微微立於小雀兒眉心，白蛾一抖翅膀，一股奇香便隨着它的抖動撲面而來……
小雀兒眼眸中的紅光緩緩褪卻，看着又恢復平靜的女孩，昭畫靜默的望着她，青絲將她的面容隱匿在一片陰影之中，眾人瞧不見她的思緒，但從她不斷顫抖的身軀可以感受到悲傷的氣息。
不過是死了個替身，將軍這是怎麼了……
眾人驚駭的做小伏低，空氣一時變的有些凝固。
扶桑嘆息一聲，對着不知所措的人們揮了揮手。
“擦擦吧。”見眾人離去，他遞給昭畫一塊錦布“中蠱而已，還是能救的。”
背對着他的身影突然直起身，昭畫抬頭望向扶桑，面頰上還掛着還未滾落淚珠““她是醒不過來的，王上……”
“別難過了，有本王在，本王幫你。”扶桑伸出手，微涼的指腹緩緩摩擦着昭畫的面頰。
“晉國也算是囂張很久了，是時候收復了。”
“什…什麼？！”看着扶桑眸底一閃而過的殺意，昭畫臉色霎時煞白，那一刻，她只覺得面頰上手指透過皮囊冷到了骨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