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京城周家周子儒
不知不覺,越往前走,沒有了那種喧鬧,周圍的行人也漸漸少了起來。最終,轎子在一棟宅院前停了下來,乍一看去,就會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大戶人家,不會想到裏面住的,是六百餘年穩坐大啟朝相國之位的周家。天子腳下,六百年而不衰,着實是個奇迹。
“陛下,到周府了,您看,是派人去宣出來還是…”王總管在轎子外面問道。
“不必,朕進去看看。”趙易執說著走下轎子。
王總管則給了轎夫一些賞錢:“你們就在這候着,今兒個也別接別的活了,沒人問則罷了,有人問起來你們啥都不知道,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幾個轎夫喜笑顏開地接過錢應承到,看到王總管眼睛一瞪,又都連忙改口。
趙易執不去理會王總管的安排,來到周府門前,門上一塊樸素的牌匾,寫着“天下為公”。這也是趙易執來到這個世界才知道,原來門上從來就不會寫什麼張府,李府,大多數都是不掛匾的。掛匾都是一些紀念意義,再厲害的牛人撐死了也只敢掛個“書香門第”。
尋常人家掛不了府匾也就罷了,這堂堂的相國府竟然也不掛府匾,掛了一塊老舊的“天下為公”。這牌匾雖然老舊,卻也顯得光亮,牌匾上沒有一絲灰塵和蛛網的痕迹,想來也是時常擦拭維護的。
“這是當年啟太祖封的,聽說起初封的是‘日月同耀’,初代周相周羽大人求陛下改封的這‘天下為公’,六百年啦,用的是紫檀木,才能保存這麼久呢!”王總管從後面跟了上來,看到趙易執盯着牌匾,在一旁解釋道。
“那位周相也是能人啊,‘天下為公’這等牌匾也敢掛,啟太祖竟然也同意了。”趙易執感嘆道。忽然看了旁邊的王總管一眼,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詞“導遊”。不禁莞爾一笑,邁步向府中而去。
門口一個小童,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在倒座房裏一張小木桌上趴着睡著了。王總管本想喊醒小童,開正門來迎接趙易執。趙易執揮手攔住了上前的王總管,繞過影壁,徑直向院中走去。
院中一棵高大的大樹,樹蔭遮蔽了小半個院子,卻並不使得院中陰暗,趙易執圍着樹下轉了一圈,約莫十餘步,樹榦蒼勁,枝葉也十分茂盛,雖然此時屬清晨時分,但畢竟夏暑,在樹下卻有一絲陰涼。
“這是什麼樹?”趙易執回頭向王總管問道。
“這是槐樹。”一個聲音從大廳處傳來,不待王總管回答,便朗聲回道。
趙易執看去,只見一個少年郎,年紀約莫是十八九歲的模樣,和自己這個皇帝相仿。面容很清秀,皮膚也很白皙,加上披散未束起的一頭長發,乍一看好似一個女子。唯是眉眼,能看出一絲男子的剛毅和英氣。一襲白衣,若是風起,定好似一個飄然而去的謫仙。只是,這個俊美的男子,此時手上抓着一根油條,端着一碗稀粥,吃一口喝一口地,沒了風雅氣質。
“槐樹又稱三公之樹,且有科第吉兆的象徵。槐葉可清肝瀉火,槐枝可祛風止血,槐根可散瘀消腫,槐角可涼血明目。我們周家自然要種槐樹了!”少年喝了口稀粥,對着槐樹的好處一一道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槐樹是周家初代相國周羽所種吧?”趙易執猜道。
少年“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槐樹多則二十年,少則十五年,即便保養得當,活上百年已是奇聞,如何能活六百年?”
“你這小孩,怎麼這個樣子就來見客?失禮了些吧?”趙易執有時尷尬,只得岔開話題。
“誰是小孩?我再過兩年就及冠了。再說了,你不是小孩?你比我大多少?不跟人家說一聲就來別人家裏,到底誰無禮了?”那少年又咬了一口油條,翻了個白眼問道。
“大膽!此乃當今陛下!如何胡言亂語!”王總管聞言,在一旁厲聲喝道。趙易執連忙揮手止住王總管,實在是架不住王總管這一副時時忠臣的模樣。
“你也說得不錯,是我…是朕唐突了。請問周子儒可在家中?”趙易執走近問道。
少年咬了一口油條,“我就是,陛下找我?”
趙易執剛走兩步,抬起的腳半天沒有落下去。這就是周子儒?這就是一個高中生啊,一國之策要問這個小毛孩?其實趙易執這個皇帝,也是剛過十八歲生日沒幾天就駕崩了,讓他來做了這個便宜皇帝,在別人看來他也是毛頭小子,不然李常文也不會敢和他叫板。只是他前世已是一個上班的社畜,心智已不是個孩童了。
少年終於吃完了,將碗隨手遞給一旁的侍女,凈了手,躬身施禮道:“草民周子儒,拜見陛下。”說著就準備跪下。只是磨蹭半天,又是牽衣角,又是擼袖子,膝蓋就是不曾彎動一點。
趙易執回過神來,示意道:“免了吧,周…先生既然吃飽了,朕想跟你聊幾句。”
“陛下請。”周子儒立馬衣角、袖口收拾整齊,比起剛剛的磨蹭倒是利索了不少,向正廳彎腰請道。
趙易執率先走了進去,王總管在後面剛跟到門口,周子儒卻出聲問道:“單獨嗎?”趙易執回首看了王總管一眼,王總管也愣住了。
趙易執點了點頭:“單獨。”周子儒轉身跟了進去,王總管在門外氣得直翻白眼,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閃到了一邊。
“陛下此來是為了皖城水災的事吧?”趙易執屁股還沒坐下,周子儒在身後已經開門見山地率先問道。
“你…周先生如何知曉?”趙易執撅了一半的屁股又抬了起來,向周子儒問道。
周子儒從桌子上事先備好的香茶敬給趙易執:“陛下請安坐。皖城水災,但是江南巡撫陳瑜知情不報,已被陛下下獄。寅猛衛回京的消息,草民也是早上才剛剛知道的,還有那個孔豹。陛下現在肯定是不知道如何處置李太師為好。故而屈尊來到寒舍。”
趙易執接到香茶,掀起茶蓋,香茶正熱,心中駭然:“這小子竟然都能知道我今天會來?”
“辰猛衛今天下午就要抵京,陛下今天上午不來,後面就沒時間也沒機會來了。陛下要來,只能是上午來。若是草民猜錯了,也不過辜負一杯香茶,有甚緊要?”周子儒率先喝了一口,接著說道:“陛下不必驚訝,我周家的消息雖不及朝廷迅速,倒也不慢,再者以己度人,故而知之。我現在猜中了,說明陛下亦是賢明之君,所行之事也是賢明君主所為,不是那昏庸之主,可喜可賀。”
趙易執放下茶杯,說道:“既然先生都知道了,那我心中有兩個問題,不知先生可能解疑答惑。”
周子儒搶先回答道:“李太師當死。”
“那第二個問題,令尊曾言先生不可大用,今日一觀,周先生所思所想,異於常人,且確有奇才,令尊所言不實,為何?”見周子儒快人快語,趙易執也直截了當了起來。
“草民之才淺陋,比起家父還是有些不及。”周子儒淡淡地說道。
“難道不是因為朕之前有那昏庸的名聲,周先生愛惜羽毛嗎?”趙易執笑道。
“咳…陛下看破就不必說破了。”周子儒輕咳一聲,有些尷尬。
“不知先生可願出仕為相國?”趙易執的眼神有些熾熱,周子儒這種冷靜和聰慧,不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該有的,周家傳承六百年而不倒,果然名不虛傳。
“寥寥數語,陛下就任為相國,是否兒戲了些…”周子儒頓了頓,接著說道“神州動蕩,八王蠢蠢欲動,四地流寇橫行,百姓困苦,不知陛下知道多少,又在意多少。”
“有所耳聞,但實不知詳情,故而來請先生相助。”
“只是不知陛下志向幾何?”周子儒抿了一口茶,看向趙易執道。
趙易執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看向門外朗聲道:“曾聞周家祖上曾言,‘死絕周家,再死趙家’,今日朕亦可言,趙家若在,天下便在,百姓便安。為了天下蒼生,為了祖宗社稷!願國泰民安!”
趙易執見周子儒微微有所動容,轉而笑道:“當然,那是官話,我對周先生沒有隱瞞。若是國家不穩,朕身為一國之君,又豈會有好下場?也要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慮才是。總而言之,於公於私,朕都得維護這大啟朝才是!”
趙易執見周子儒還是沒說話,接著說道:“周家立足京城,身居相國六百餘年長盛不衰,天下皆知。如今天下動蕩,正是中興之時,周先生難道就不想做出一番功績,以敬先祖?”
周子儒低頭不語,良久,緩緩說道:“陛下的坦誠和誠意草民已知曉,但陛下所令,在所不辭。只盼大啟社稷永固,只盼周家不衰。”
趙易執笑着點了點頭:“只盼國泰民安。”
周子儒一愣,旋即笑道:“對,只盼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