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逆流 2， 宴飲與比武（二）
姚總督見他允了，便向下首的杭州府知府裴洛德問道：“裴大人，不知今天在座的哪位是咱們杭州的江湖名家、武功高手？”
那裴洛德生的肥肥白白，一副商賈模樣，賠笑道：“杭州最有名的門派，當屬烈火堂和小鏡湖高家，烈火堂的人性子孤傲，向來不大與官府往來的。今日的場合，本也沒有邀請一般的江湖野士。但小鏡湖高家的二公子在的，金剛拳門的尉遲副門主也在。”
姚總督道：“高家？可是以前京城四十萬禁軍槍術總教頭，先皇御賜槍王牌匾的高家？”
裴洛德道：“正是。”
姚總督道：“金剛拳門又是什麼來路？”
裴洛德道：“金剛拳門算得上本地的武林望族了，在杭州兵營里有不少子弟，門主的侄兒也是兵營里的一名校尉。”
姚總督道：“如此甚好，本朝崇文尚武，武功一道，既能強身健體，又能服役軍中，報效朝廷，應大大倡導才是。”
裴洛德拱手道：“公子和大人們既有雅興，下官安排是了。”
眾人杯來盞往，正喝得不亦樂乎，見知府大人站起身來，曉得今晚宴會還有戲肉，便漸漸地停止了笑鬧喧嘩。
那裴洛德清清嗓子，高聲道：“今個兒天氣好，有貴客光臨，有高朋滿座，本府覺得是蓬蓽生輝，榮幸之至。諸位曲也聽了，舞也看了，酒也該喝得痛快才是。本府提議，下面不如以武會友，由咱們杭州的武林弟兄們出面，招待一下京城來的朋友們，大家切磋一番，也算為江南武林界增添一段佳話。諸位以為如何？”
賓客中有幾位是武官出身，聞言立時大聲叫好。
王公子身後幾個漢子如木雕泥塑一般，動也不動，好像知府的提議與他們毫無關係；那金剛拳門的副門主則嘿嘿一笑，舉起酒壺悶了一大口；高家的二公子攬着一名歌姬的腰身，似醉非醉，臉上一副滿不在乎、弔兒郎當的神情。
裴洛德笑道：“尉遲門主，你來這第一場怎樣？”
金剛拳脫胎於數百年前的達摩伏虎拳，算起來是少林派的一個旁支，少林派雖然受到魔教勢力的打壓，已不復當年武林領袖的風光，但源遠流長、枝繁葉茂，仍然稱得上中原武林的一大幫派。金剛拳門盤踞當地數十年，一向橫行慣了的，也不把區區幾個來自京城的無名之輩放在眼裏。
尉遲副門主心想，那王公子不過是京城哪家的富家公子，依仗上輩的權勢，吃喝玩樂的主罷了，手底下不見得有什麼頂尖的人物。本想讓自己的一個得意弟子出場，玩一玩算了。轉念又想，本門在杭州樹大根深，上面幾個大官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當下挺身而起，哈哈笑道：“知府大人有命，在下便藏拙不如獻醜吧！”
王公子微微一笑，摘下腰間的一塊玉佩，扔到桌面，朗聲說道：“杭州的朋友若是贏了，彩頭拿去。”
燈光之下，眾人瞧得分明，那是一塊極品成色的羊脂白玉，溫潤之極，絕非凡品，恐怕抵得上十戶普通人家一輩子的開銷，心想：這個京城的富家公子，出手果然豪闊。
尉遲副門主是杭州城的大戶，一眼便知那塊玉價值不菲，心頭痒痒，暗想：這小子敗家之極，彩頭不拿白不拿。
下人們早將兩邊桌椅的搬移到畫舫上首這一面，下首騰出一大片空地來，那畫舫極大，足有五六丈闊、十幾丈長，所以也不顯得擁擠。
尉遲副門主走到空地正中，
高聲道：“京城哪位好朋友前來領教？”
王公子瀟洒地將右手紙扇一收，道：“郝老六，你上罷！”身後一人應道：“是！”一步步走將出來。
那隨從木樁一樣挺立在王公子身後，眾人原來毫不留意，此刻現身，不過是一名黑瘦的普通漢子。但那人一步步走過來，幽靈般無聲無息，每一步距離如標尺一般分毫不差，上身如鐵鑄一般沒有絲毫晃動，四周頓時生出一股無形的威壓。
尉遲副門主雙眼眯了眯，閃過一絲利芒，身為高手，他馬上感應到對手的可怕。不由得收起對對方的輕視，但信心依舊十足。心想，倒在自己一雙鐵拳之下的好手，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金剛拳門的威名，不需鼓吹，那是經過無數的硬戰血戰打出來的。
二人對峙。尉遲副門主抱拳道：“在下尉遲敬，未請教？”
黑瘦漢子只硬綳綳說了三個字：“郝老六。”
尉遲敬哈哈一笑道：“閣下大號莫非不敢示人嗎？”
黑瘦漢子目無表情道：“無名之輩，不足掛齒。”
尉遲敬嘿嘿幾聲，道：“郝兄，請吧。”
黑瘦漢子微微躬身道：“請！”
尉遲敬身形一動，眾人只覺得眼一花，一隻拳頭閃電般已掠過丈余的距離，直直砸向黑瘦漢子的面門。他身材比對方高了大半個頭，這一拳從天而降，宛如天神般神勇，如若擊中，黑瘦漢子非滿臉開花不可。
黑瘦漢子動也不動，拳頭離他鼻尖已經不足一尺，眾人正待驚呼，那拳頭卻在離他面部不過四五寸的地方突然停住。
原來他的左手不知不覺間已經抬起，五指如爪子一樣包住對方的鐵拳，雷霆般的一擊瞬間化於無形。只是他的動作太過詭異，誰都沒有看清楚他的出手。
尉遲敬大喝一聲，拳勁排山倒海般爆發，黑瘦漢子沒有硬拼，鬆開對方拳頭，身子一側，右掌如刀，斜切對方左腰。尉遲敬曲肘下沉，擋開手刀。雙方一觸之下，錯身而過，各自暗暗警惕。
尉遲敬感覺手肘處還留有對方的綿綿勁力，心中一驚，原來那黑瘦漢子貌不驚人，竟是一流的內家高手。
而黑瘦漢子也不敢大意，他的手刀如利器一般可斷金玉，跟對方實打實拼了一招，對方沒有損傷，心想：難怪這副門主如此傲氣，原來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的橫練功夫。普通的拳腳刀劍，只怕傷他不得。
尉遲敬疾沖向前，雙臂由外往內，合擊對方的太陽穴處，黑瘦漢子鬼魅一般晃到尉遲敬的身後，手刀飛出，尉遲敬反手出拳，跟着旋轉身體飛踢，黑瘦漢子的兩記手刀，一記被拳頭砸開，另一記卻撲的一聲正中尉遲敬的右肩，不過由於要閃避對方的飛踢，這記手刀僅僅用了不足一半的力道。
旁人看來，卻是尉遲敬輸了半招。
尉遲敬臉色一沉，雙拳交叉胸前，運勁大喝道：“咄！”全身上下骨骼發出噼里啪啦好像炒豆一樣的脆響，竟是外門功夫練到深處的“一條鞭法”！
那黑瘦漢子暗運內力，將全身真氣凝聚到雙掌。尉遲敬揮拳，黑瘦漢子劈掌，一拳一掌空中相碰，發出轟的一聲巨響，仿似兩隻大鐵鎚砸在一起，旁邊有些人抵受不住，連忙舉手捂住雙耳。
只有高手，才會看出剛剛的一擊，拳頭和肉掌根本沒有接觸，而是外家霸道勁力和內家精純真氣在空中的氣勁對撞。
尉遲敬拳出如風，威猛拳勁一陣陣的散發出去，離得近的賓客都感覺勁風撲面，不由地往後退縮。
黑瘦漢子手刀凌厲，身形速度極快，始終與對方斗得旗鼓相當。二人激斗十來個回合，撲的一聲，手刀再次擊中，這次中的卻是左臂。
尉遲敬雙拳下擊，不攻向對方，卻攻向地面，眾人一時愕然，只見拳勁蓬的一聲落地，活物一樣急速反彈而起，彈向黑瘦漢子的下盤。黑瘦漢子沒有硬接，伸手一按，借力飛起，輕飄飄落在三丈之外。
金剛拳反擊得果斷，那漢子的應對也極為高明，看到此處，四周不由地發出幾聲喝彩和鼓掌。
尉遲敬卻停步收手，哼了一聲，抱拳說道：“閣下好功夫，再打下去，就是咱尉遲賴皮了，改日再討教罷。”
黑瘦漢子抱拳回禮道：“尉遲門主過謙了，在下不過是僥倖贏個半招而已。”他心下明白，自己只是招數上佔了些便宜，不算全勝。當真要打倒對面這條大漢，絕非易事。
見對方言辭謙讓，尉遲敬倒是感到幾分意外，他乃豪爽之人，一招半式的輸贏不放心上，再說一場比武而已，雙方並無仇怨，沒必要性命相搏。哈哈一笑，走回座位。
經過高家二公子身旁的時候，拍了拍對方肩膀，笑道：“老子的拳頭都打空了，奶奶的。小高，下一場看你羅，千萬別丟了咱們杭州武林同道的臉哦。”
高家二公子醉醺醺的模樣，白眼一翻，道：“你皮糙肉厚的，給別人揍幾下算什麼？”
尉遲敬低聲道：“那小子內力了得，我挨那兩下，現在還隱隱作疼呢。”
高家二公子冷笑道：“他表面上用的掌刀，但從招式上看，似乎和傳說中的庖丁刀法差不多，庖丁刀法以無厚入有間，專克外家高手。這套刀法，據說是皇宮裏珍藏的。”
尉遲敬一拍大腿，道：“娘的，莫非是大內高手？那公子哥什麼來頭啊？”
高家二公子冷冷道：“什麼來頭？反正你我招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