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望月樓

岳華年問夥計他招呼的秦姓客人是哪幾位。夥計搖了搖頭說並不認識姓秦的的，他打招呼的那位姓“陳”。

岳華年又問了一下眾人可有姓秦的。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仇恨到極點，視聽容易受蒙蔽，想來，李阿山應是心裏只有復仇一念，聽覺上出現極大障礙，錯吧“陳”當成“秦”。

對他這短短几天的經歷，大家唏噓不已。好人在權勢的極限壓迫之下，選擇過激報復，差點致幾十口無辜之人丟掉性命。

但是，他沒有去直接傷害酒樓里和他共事的人，而且，在徐掌柜的感召下，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也足見他天良未泯，對身邊的人情深義厚。

徐老闆跟着他去庖房找到掩藏鶴頂紅的瓷瓶，裏面還剩餘。然後，他帶着一位夥計趕着馬車把李阿山交到官府。

這邊岳華年﹑燕青﹑王進以及剩餘庖人和夥計，送走中毒的客人，按徐掌柜的吩咐，每人臨走，送十兩銀子，作為慰問金。

幸好此時，絕大多數中毒的客人都沒有了不良反應。有個別沒有好利索的，就差夥計送回家裏。

等這些忙完，他們又清理酒樓的污穢。

收拾完的時候，徐掌柜正好返回。岳華年問他官府怎麼處置。

徐掌柜搖搖頭說官府只是暫時把阿山收押，要等張知府審完之後才知道最終結果。

岳華年又問了一下現在臨安知府的名諱。徐掌柜告訴他現在張澄坐任。

張澄，岳華年似有耳聞，卻又想不出具體的東西，只希望他能秉公處理，讓李阿山擔其應擔之責就行，不要動不動就扣上大帽子。另外，就是希望能根據李阿山提供的信息找到那姓秦的究竟是何人。

那廝如此囂張，不知是否和當今相國秦檜有所關聯。

以後，倘若遇見，必定讓他學會太監二字的各種寫法。

天色漸晚。今天酒樓肯定不能營業，徐掌柜便給大夥放了假，每人還發了幾文錢，讓他們也過過荷花節。

安排好了這些人，徐掌柜便向岳華年等三人行禮，感謝他們在關鍵之際鼎力相助。

又敘了些客套，徐掌柜說要帶他們去夢月樓見識一番。岳華年等三人推辭一番，只是盛情難卻，便隨他一同到夢月樓。

岳華年起初還以為，這荷花節名不見經傳的，只是少數人慶祝。

出來天悅樓，他才知自己是多麼膚淺。這時，沿街的鋪子掛起各色荷花狀燈籠，青石鋪成的街道，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彷彿盛夏夜晚不再是溽熱難耐，倒是都出來消暑避熱來了。

等他們來到望月樓，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影視劇里，一旦出現青樓，場景多是有幾個打扮花里胡哨的女子往大門口一站，捏着強調喊：‘’大爺，裏面坐！”

這次到了真正的青樓，他才知道那是謬誤之際。

這望月樓並不是單單一棟樓，而是一個宅院。藉助門口的燈火，可以看到圍牆也是青磚黛瓦。

宅院門口東西兩側各有一株早銀桂。離秋天尚遠，早銀桂卻是開了，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這味入了鼻，在周身散開，就像置身秋日時光，便感覺不到那炙烤的熱氣。

桂樹下擺放好桌椅和筆墨紙硯，有幾個穿着綠衣紗裙的年輕女子笑意盈盈，迎着來往的客人。

這些客人顯然不是田間白丁，江湖草莽。他們衣着講究，雖未必的華貴，卻是整潔得體，在兩張桌子前循規蹈矩地排起長隊，也沒有交頭接耳。

今晚進入青樓，也要遵守規約。這規約便是，在進門之前，需要書寫一首關於荷花的詩詞。詩詞是不是原創到不打緊，可以默前人的，也可以是自己獨創的。

反正，不管怎樣，關於荷花的詩詞是敲門磚。

這個要求不高。即使是讀書最少的王進，也能中規中矩默寫出李商隱的《蓮花》：

花開兩姐妹蒂並一夫妻

芬芳共珍重風雨緊相依

後來，王進告訴他，他會的詩歌也就幾首，能寫出這首來，是他妻子尹氏特別喜歡這首。愛屋及烏，他也覺得挺好，就常常練嘴練手。

燕青寫的是王昌齡的《蓮曲》：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岳華年笑了笑，這大概是和李師師有關了。

或許受到今日事情的影響，徐家印的默寫白居易的《衰荷》，讓人覺得滄桑幾許，詩云：

白露凋花花不殘涼風吹葉葉初乾。

無人解愛蕭條境更繞衰叢一匝看

到了岳華年，他早已察覺了那幾個女孩的驚奇。他都想什麼時候不戴眼鏡還能看得清楚就好了。

這些女孩子應該是有一定的詩詞素養，對他們幾個書寫前人的名詩也就淡然。

寫荷花的詩詞那麼多，幾乎每個朝代都不乏佳作名篇。厚着臉皮弄一首南宋中後期，甚至大清朝的，也一定讓他們耳目一新。

於是，他毫無愧色地寫下《游西湖有感》：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風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當然，他也不能全抄，至少題目得改變，楊萬里原題目是《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岳華年不知道凈慈寺在哪裏，這些少女和徐家印恐怕應該知道，恐怕寫出這個露餡。林子方更不用說，他應該和楊萬里差不多年齡，而現在楊萬里才十二歲，還在江西老家。

希望自己的穿越不改變任何歷史，等自己再穿回去，不留任何痕迹，也不影響楊萬里還寫他的《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

這首詩他們百分之百沒有讀過。幾個女孩子在他書寫第一句時候，就跟着一字一句讀。

寫完以後，幾個女孩又一起讀了一遍，連誇好詩。在崇拜文人的時代，岳華年知道這是要圈粉的。

不光這幾個女孩，在她們朗讀的時候，後面和另一張桌子邊的書生也聽到了，也有不少點贊的。

當然，也有嗤之以鼻的。岳華年心想，只要沒有同穿的，我誰也不怕。

這首詩也給他們四人帶來不少優待，比如竟然有兩個女孩在破例在前面引路。

燕青悄聲問：“岳老弟，你什麼時候去的西湖啊？寫這首詩這麼應景。”

岳華年想了一下，沒告訴他是2018年去的，就說了句昨晚做夢去的，還多虧你和師師給我講西湖的景色，要不然，我出大丑了。

燕青想了想，確實如此，尤其是師師連細枝末節都能說清楚。

這宅院裏面很大，風格很像蘇州的園林，有花草樹木，有假山怪石，也有曲橋幽徑。

約莫走了十幾分鐘，才到望月樓。這三層的建築巍巍而立，若是月亮出來，在樓上倚欄眺望，站在下邊的人看去，讓人覺得依月而立，果然不負望月樓之稱。

這是它紅燈高掛，流光溢彩。偶有美女佳人出入，便聞一串銀鈴笑語。

他們進來，兩個引路少女讓他們在旁邊的座位稍作片刻，便拿着岳華年的詩文上了樓。

岳華年目光轉動，看看這裏面的情景，頗感震撼。就這裏面的裝潢設施，與現在的演播廳相比，除了音像系統，也未必就是遜色。

那兩個少女很快就回來，把他們引導第一排靠右的位位置，還說水如月姑娘特意安排。

等坐下之後，徐家印便說這是沾了岳老弟的光了，要是他自己來，恐怕要坐到最後一排的角落裏。

岳華年這才知道，這裏的座位前兩排都是按詩詞的質量來排的。

至於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是給達官貴人留的。

岳華年問水如月是誰。

徐加印回恭敬地答道：“水姑娘色藝雙絕，整個臨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她就是頭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