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悅樓
燕青和王進多次往臨安酒樓送酒,漸漸摸出來一些行車規律。
比如,現在是六月下旬,時令已經入了伏,若是等到天亮,那溫度就會飆升極快,到了午間,就會有火燎般的難受。
這種情況下行車送貨,無論是趕車人,還是拉扯的馬匹都會極其難受。
所以,如果不逢陰雨,他們多是選擇在寅時出發。
從王進住所到臨安,按現在記程方式,大約有六十公里。這個距離,靠人力拉車,就得走十四五小時。燕青和王進與說是押送,其實,更準確說是雇車運送。不過,他們是雇的馬車。那兩匹馬是比較矯健的公馬。
即便如此,拉滿一大車酒,還要盡量減少顛簸,這行進速度也大打折扣。好在燕青和王進都是駕駛馬車的好把式,兩人輪換,你趕車,我騎馬,我騎馬,你就趕車。
岳華年不會騎馬,就只能一直坐在馬車上。起初,在火把的光線中,他還興趣挺高,聽燕青或者王進講大宋那些名人軼事。後來,漸漸就覺得睏倦,在晃悠悠的馬車上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到八點多的時候,他被熱醒,想睡都睡不着。正好,燕青和王進也要讓馬休息,便找到一處陰涼,先是飲馬。然後,他們也在路邊活動一下身骨,吃了點尹氏準備的乾糧。有意思是,恰逢有老農在樹蔭下擺攤售賣雞蛋,王進問了一下價格,要比其它地方便宜,便把那八十一枚雞蛋悉數買下。
老農給他便宜了三文錢,把錢揣在懷裏,道謝完離去。
王進也興高采烈,還說到兩個孩子偏瘦,正好買了這些雞蛋回去補補。
燕青開玩笑道:”不能光補小,你也補補,好讓嫂子再生個女兒。“
岳華年一笑,看來到無論哪個年代,男人之間有些話題總是必不可少。
王進哈哈大笑,說道:”要是能生個像師師那般的女娃,再買百十個雞蛋我也願意。“
在笑聲中,他們又踏上前行之路。
這時,官路越來越寬,越來越平整。身邊來往的各色人群也漸漸多起來。並且,每隔不遠,就有客棧或者酒樓。
岳華年便問是不是已經到了臨安城。
這時,王進趕馬車,燕青騎馬在後。王進搖了搖頭,並且告訴他還得一個多時辰。這一個多時辰,可不是現在的一個小時,而是兩個多小時。
岳華年想到綠皮火車,從曹縣到濟南還沒開通高鐵之前,去一趟,那三百多公里動輒五六個小時。他覺得已經夠慢。現在,坐馬車去百里之外,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慢。
倒不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而是,他覺得這個年代的人做事太不容易了。
要是吳家村到臨安有趟綠皮火車,早就走幾個往返了。
他本想靠玩手機打發時間。不過,想到昨天晚上,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手機所剩電量已經不多。在沒有確信能夠在臨安可以找到充電的方法之前,他還得給自己留着念想,萬一可以跨時空接到信息呢?
也怪他昨天晚上太過縱容。王進那兩個孩子,雖然以前沒接觸過手機,玩起來卻很上手,尹氏過來催了幾次,兩個孩子才眼巴巴地把手機還給岳華年。
他本想聽幾首歌再睡,王進和燕青卻又過來,說也要想把玩一下。岳華年便叫他們如何拍照和錄視頻。
哪曾想這二人玩起來比孩子還瘋。要不是今天有貨要送,估計就得把電玩沒了才肯罷休。
現在電量還剩20%。華為手機待機時間是長,但也不能再白白損耗了。
王進和燕青不愧是武人出身,又是騎馬,又是趕車,昨晚睡了那麼點時間,這精神狀態倒是挺好,毫無睏倦之色。
近午時,終於,到達城門。這陽光正好。
拍隊進城的人都是汗流浹背。不過,或許這是都城的緣故,人流雖大,卻也不喧囂,只有馬偶爾會打個響鼻。
終於,輪到他們。
過來檢查的守衛,看了看岳華年那裝束,吃驚了一下,又扭一邊頭笑了笑,才又檢查物品。
“給哪家酒樓送的?”他問。
“天悅。軍爺!”王進回答道。
“吆,大酒樓啊!”那守衛道:“怪不得這麼多!”
“軍爺,您辛苦!”燕青也牽馬過來,悄無生意之間,遞上一錢銀子。
按守衛順手別在腰間,然後,回頭喊了一聲:“放行!“
王進便上了車,說了聲:”謝軍爺!“
過了城門,大約又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他們才來到天悅大酒樓。
天悅大酒樓的徐掌柜一邊笑罵著說:”這廝從來就是掐着飯點來!“,一邊讓夥計把他們帶到後院,把酒搬下來。
等搬卸完畢,夥計提了個飯盒過來,說是掌柜犒勞。
他們便在準備在這後院用飯。這院子寬敞,又有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遮陰,他們便覺得沒有那麼炎熱。
掌柜也是大方,準備了四菜一湯,有葷有素,還有酒,白米飯更是隨便吃。
岳華年也有點眼力勁兒,知道他們今晚不回,便是抱起酒罈,給二人倒滿,自己也倒了一碗。
這邊剛倒完,卻見徐掌柜小跑着過來,說道:”三位兄弟,慢待了!新來的夥計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擅自把幾位安排在這後院了。“
燕青拱了拱手,說道:”許兄,不必客氣,能在此地飽餐一頓,我等已是心滿意足,感激之情難以言表,不必去前堂的。“
這徐掌柜也是固執,說是相識這麼久,大家互相照應,千萬不能失禮兄弟。
耐不住這份盛情,他們三人又跟着徐掌柜來到酒店前廳。
雖是飯店,人卻不多,七八桌的樣子。聽燕青說這天悅樓可是臨安排在前三的酒樓。岳華年便問了。
徐掌柜說了,他才明白,原來今天正逢荷花節,人們多去西湖遊玩了。今天應該是西湖最熱鬧的時候。西湖離這裏約有十五里之遙,步行單程就要差不多一個時辰。
原來如此,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古人過這個節日。
這時候,夥計又重新擺好飯食。酒卻不再是原來那壇酒。
這時只聽徐掌柜說:“正逢佳節,我等來之異鄉,能在此相逢,便是天大的緣分,今天就用這壇藍橋風月,聊做慶祝。”
徐老闆的確大氣,竟然拿出了藍橋風月來做慶祝。
宋朝是個很特殊的朝代,朝廷是鼓勵飲酒的。雖然,首要目的是徵稅,充實國庫,但是,客觀上卻促進了酒種類的增加和酒文化的蓬勃發展。你看看兩宋時期那幾個大文豪,哪一個人筆下不帶點酒滴啊。即使是李清照,這樣的女詩人,也是“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至於藍橋風月,卻不是尋常人能喝到的。岳華年第一次知道這個酒名還是從《水滸傳》裏宋江在潯江樓題反詩知道。當時,就對這個酒名比較感興趣。
後來,一了解,才知這酒是高宗朝吳皇后的家族所釀。有皇親國戚這層身份,此酒在多了一層神秘色彩的同時,也遠離大眾。
這天悅樓和徐老闆果然聊得。燕青偷偷告訴他,徐老闆也是從汴京逃難而來,相識已久,大名叫徐家印。
岳華年暗笑。
岳華年他們三人等徐老闆說完,正準備飲下杯中之酒,卻聽到不遠處許多酒杯落地的聲音。
他們還以為有人鬧事,就朝那邊看去,卻見那邊七八桌人,都從凳子上滑落在地上。有的依着牆壁,捂着肚子,看似十分痛苦。有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滾,呻--吟着說:“肚子疼!”
不好,這麼多人同時出現這種狀況,應該是食物中毒了!岳華年在現代社會見過類似的情況。
徐老闆呆住了,指着那邊不知說什麼了。他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快!徐老闆,把門都堵上,不要其他客人進來!”岳華年道。
這主要為了避免消息傳播出去,引來太多人圍觀,同時,也是為了方便救治。
徐老闆很快就反應過來,趕快命夥計關上門,並嚴令任何人不準進出。
他們四人來到那些極其痛苦的人身邊。
”燕大哥,可有銀針?“岳華年問道。
燕青點了點頭,從衣袖裏取出兩根銀針,一根給了王進。兩人很快在剩餘的飯菜上試了一下。
”鶴頂紅!“
兩人異口同聲道。
”鶴頂紅?“徐老闆聽后,一下跌坐在地上。
”鶴頂紅無解啊!“徐老闆喃喃地說。一般性中毒,大不了賠掉酒店,這幾十人的性命,他用什麼來償啊?
王進和燕青也是搖了搖頭。
岳華年知道,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鶴頂紅是排在第一位的毒藥,根本不可能解。
岳華年拍了拍徐老闆,道:”徐大哥,您起來,我來解鶴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