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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這也看不出退隱啊!”小米兒在吧枱里推過來一杯她調出的雞尾酒給柳笑笑,說道:“聽說前幾天又去了趟東方之珠?”

“對,又去了,去參加金鳳舉辦的那個‘音樂新人頒獎晚會’。”柳笑笑輕轉着插有一把小雨傘的高腳杯,凝視着裏面色彩斑斕的美酒,嘆道:“但是正如這多彩的雞尾酒,早晚要被喝乾,而那五光十色的舞台,也早晚是要告別的。我這回去,雖然與眾多明星大腕兒同台,也再度表演了嘻哈說唱,還拿了個獎盃回來,但是明顯看出來,無論是現場還是電視播出,反響都不再如一年前那麼熱烈了。也許,我最後的巔峰時刻已經過去了,這個時候,是到了我‘解甲歸田’之時了。”

這一回,小米兒沒再說什麼鼓舞他繼續將音樂之路走下去的話,而是同樣嘆了口氣,說道:“我剛才還要再勸你三思後行之類的話,但是一想,哥啊,你順其自然倒也好。你向四周看看,我承攬演出業務的這新好運酒吧,如果說在轉到新址恢復開業之初,還有過門庭若市的一年,那麼現在,就只能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了。”

柳笑笑也早發現了酒吧里顧客稀少這個事兒,他問道:“而且不只是人少,丫頭,怎麼今晚的演出,也取消了?最近一直忙於課業和寫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我本來還說來這兒當個普通觀眾,消遣休閑一下呢!來了才知道,今晚竟然無演出。”

“何止今晚啊,我的哥!現在啊,是一個月能辦一場,就不錯了!”小米兒說,“我現在的職位就是個打工女孩了,要不你看,我能這麼悠閑有空的在吧枱里給你調酒?”

“怎麼回事兒?”柳笑笑皺眉問,“那些說唱組合、嘻哈樂隊都不愛來了?”

小米哈哈哈一個苦笑,說:“哥,你現在是作家了,你當然不知道。”

“我什麼作家啊我!”柳笑笑樂着搖頭說,“這才剛起步。”

“挺好,這回啊,妹妹我支持你轉戰另一個戰場了。”小米兒嘆道,“不是那些樂隊啊組合啊不來了,是一個個都沒了,散了!所以,哥,這回你去領獎,為什麼感覺你的嘻哈有些風光不在了?不是你寫的唱的不好,是這陣兒‘流行風’又刮過去了。嘻哈說唱,突然就沒人聽也沒人玩兒了。”

柳笑笑聽罷,搖頭苦笑道:“這簡直比快餐還要快啊!當初身處搖滾圈兒,我為了立於不敗之地,頻繁地跟隨各種風靡一時的風格走,走到最後,什麼風格都來了個集體‘全軍覆沒’,好吧,嘻哈來了,嘻哈火了,我又轉戰嘻哈說唱,如今嘻哈也轟然坍塌了。這搖滾圈和嘻哈界,玩兒到這份兒上,也真夠可以了。但是,我就一直納悶,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這些年的看似新音樂盛世、實則均曇花一現的局面呢?”

“問的好,哥。”小米兒點點頭,說:“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覺得其實很簡單,一個詞:浮躁。多年前,眾多年輕人認為拿起結他搞樂隊是迅速成名的一個捷徑,結果就造成了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局面,而那些背後操控音樂圈的音樂界大佬們、那些掌控着版號和出專輯能力的傢伙,他們為了不讓自己的經濟利益在當年那紛紜複雜的搖滾圈內受損,就不斷‘煽風點火’般打造着新的流行‘風’出來,於是一波波兒樂隊趨之若鶩——我說這話你別不愛聽啊,哥,也包括你當初的樂隊——跟隨‘潮流’不斷變化,但是這也恰恰打破了甚至違背了音樂市場的發展規律,弄得起初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後來是那功成的一將都沒有了。”

柳笑笑大幅度點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接道:“隨後呢?一看樂隊形式的搖滾已經成強弩之末了,這些大佬們老闆們就放棄了搖滾,任由那些或認真做音樂或浮躁趕時髦的小子們——也包括我和我當年的樂隊——自生自滅,他們呢?一拍腦袋,咱嘻哈走起!於是乎,要麼是曾經玩樂隊的小子們扔了樂器拿起麥克風,要麼就是根本沒接觸過樂器和樂隊的小子們直接就拿起麥克風走入嘻哈陣營,隨後就是一場新的嘻哈角逐。然而就如同‘審美疲勞’那個詞,無論搖滾還是嘻哈說唱,玩的人太多了、聽的人也聽太多了,就審‘歌’疲勞了,觀眾聽眾於是也一次次罷聽了、不幹了、煩了,於是市場一次次撿拾起音樂風格,一次次又拋棄掉音樂風格。可嘆啊,可嘆。”

小米兒噗嗤樂了:“哥,咱倆開個音樂公司得了!我看咱倆都把整個搖滾樂歷史說盡了。”

柳笑笑也苦笑道:“是的,但確切地說,咱倆是總結了十年來咱們這裏的‘新音樂由盛及衰’的成因。我那好友,說相聲的胖哥有段著名節目叫《論相聲二十年現狀》,咱倆剛才總結的,可以說是《論新音樂圈子十年發展及現狀》了。”

小米兒看着笑笑,感嘆:“不過哥,我真挺羨慕你的,也特崇拜你,一來,你畢竟完成了自己當初的夢想,經歷了輝煌;二來,你能在輝煌過後急流勇退,這份淡然處之的勇氣不是誰都有的。”

柳笑笑微微一笑,說:“我倒不覺得我實現了夢想。為什麼呢?輝煌,光環,肯定是有,但是,這十年來的拼搏,卻和我最初在學生時代的那個搖滾英雄夢、那個結他明星夢大相逕庭,甚至離最初的夢想越走越偏離了。我感覺我這十年,不是……至少不全是徜徉在音樂的享受里,而是為了爭名逐利而爭名逐利,卻不是為了音樂而搞音樂。恰恰,真正愛藝術的人、愛音樂的人,是不在乎,至少是不應該在乎名和利的。我必須承認,十年來,我為了爭口氣,不能說被名利驅使而蒙蔽了雙眼,但是至少忘記了初衷是什麼。現在呢,就如同我最後一首嘻哈歌曲的歌名——我是該到了《找回自己》的時候了。所以,為什麼大家都問我何以能那麼‘絕情’地就放棄音樂之路了,我會說——這條路,本就不是我一開始想走的那條。”

“可你現在徹底轉戰寫作事業,轉行成了作家,你覺得你回到原路了么?”小米兒在吧枱里托腮問道。

柳笑笑答道:“肯定也不是,但起碼這是我現在可以駕馭的一條路,就算是,該怎麼說呢,一個過渡之路吧,如果這條路能走下去,當然最好,如果寫作之路也走不下去了,那麼我希望的是如同法國那個時尚大師說過的那句話——‘時尚來去匆匆,唯有風格永存’——流行是一個循環,我希望‘老派’風能夠回歸,如果還能有那一天,我會義無反顧地回來。”

“說得真好!”小米兒凝望着笑笑,“我都快愛上你了。”

“什麼叫‘都快愛上’啊!”笑笑接道:“你都愛上我十年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笑笑和小米兒噗嗤一聲雙雙哈哈大笑起來。

“那麼問題就來了。”柳笑笑忽然苦笑着問道:“那當初那幫玩搖滾的、玩嘻哈的甚至聽搖滾的聽嘻哈的年輕人,鳥獸散后,都幹嗎去了呢?”

“這你就別擔心了,我的哥。”小米兒樂道:“據我所知啊,一部分呢,如你,上學啊深造啊;一部分呢如當年你們樂隊的默兒啊小鵬啊那樣的,結婚去了,成了‘愛家婦男’般的好丈夫好爸爸;還有一部分呢,如磊子大丹他們,踏踏實實上班去了;至於觀眾聽眾們,這你不用擔心,他們自然有新的樂子,比如吧,都去胖哥那兒聽相聲去了;還比如,這幾年國安隊的成績越來越好,大有向冠軍衝刺那意思,一改前幾年球場上球迷寥寥無幾的情況,據說球場的上座率也越來越高,我估計啊,這裏頭就有很多是曾經活躍在音樂節和酒吧演出現場的歌迷。”

“倒也挺好。”柳笑笑點頭說,“音樂和足球,同樣可以給人帶來激情澎湃的感覺。其實不光我常說的小胖哥他們的相聲圈,包括國安隊所處的中超足球圈,任何行業都有起起落落時,都有門可羅雀也都有門庭若市。所以你看,如今是看似搖滾和嘻哈衰敗而其他文體行業開始蓬勃與回歸,這就是我剛才說的輪迴,一個循環,所以我期盼着,我也相信,搖滾,總有一天能回來。”

“共同期盼吧!”小米兒說,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但是哥,你知道么,有個逗事兒。”

“哦?什麼?”

“你的預言准了。”小米兒說,“還真的有很多玩過嘻哈的青年,鏈子一摘,大褂兒一換,自組團體,找茶館酒肆和園子說相聲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柳笑笑發出了爽朗的大笑,他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笑到眼淚都快出來了,說:“看來,小胖哥救活的不只是相聲,還真帶火了一個行業啊!”

小米兒也笑道:“要不小胖哥當初說呢,聽相聲的都‘反’了,轉身變了說相聲的。”

“你別說,當初那麼多青年人趨之若鶩地組樂隊玩搖滾,不也是都‘揭竿而起’、心中不服老搖滾么?”笑笑感慨道。

“完全一個道理!完全一樣!”小米兒點頭道。

笑笑問:“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還不知道啊,順其自然吧!”小米兒嘆了口氣,突然又樂着看向笑笑,說:“哥,要不咱倆也說相聲去吧?”

柳笑笑大笑着從高腳椅上出溜了下去。

笑笑直起身子,逐漸收了笑容,長嘆一聲:“這可真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啊!”

小米兒輕聲哼唱:“說天親,天可不算親,天有日月和星辰,日月穿梭催人老,帶走世上多少的人……”

笑笑也與小米兒一起唱了起來:“說地親,地也不算親,地長萬物似黃金,爭名奪利有多少載,看罷新墳看舊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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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杯中映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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