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京師
那日後,一連半個月都是風平浪靜。童予楓還是每日去畫坊,漸漸很多人都知道了城東有個丹青好長相俊俏的畫師。
隨着生意日好,唐伯還特意再招了個小廝。
而謝行舟還是每隔兩日便會出診,若是時辰來得及,兩人則會相伴回府,倘若時間還早,有時還會在臨江樓一起用膳。
次數多了,連唐伯都笑說比起朋友,他們倒像是十分熟知的家人。
童予楓聽完總是無奈的笑,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解釋。
春江水暖鴨先知。
當天氣漸漸升溫時,撫綠江上的船隻來往更多了。碼頭每日貨物不斷,各路商人遊客的到來連帶着臨江樓的生意更好。
謝行舟月初照例會去臨江樓查看賬務,回府時,卻碰見了一個故人。
“世子。”門外的人出聲問候,他已等候多時。
正值黃昏,那人一位勁裝,腰間佩刀,暖色的餘暉下也掩不住他臉上的冷峻。
這是一個長相英俊冷厲的年輕人。
這時李駒給童予楓的第一眼感覺。她站定,看到對方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但很快就移開了。
他有事情要和謝行舟說。
“那我先進去了。”童予楓察覺到兩人有事要說,率先開口離開。
回東閣的路上,童予楓想起那人的口音,似乎是來自京師的,再聯想起謝行舟的身份,她垂眸,心中有種猜測。
當年靖國公壯烈犧牲,失去雙親的小世子被皇帝接至皇宮撫養。因為先天不足,一直都是精心照顧,直到十六歲時,不知因何忽然患上重症,必須出宮養病。
她不知謝行舟何時來的錦州城,但算算時間,他這一病已是四年。
男子二十,冠而字,他遲早會回京繼承爵位。
想到這個,童予楓忽然有些低落,真到那時就意味着自己離開也不遠了。
北閣。
“世子,這是陛下讓我帶來的函書。”進書房后,李駒直接步入正題。
一個月前,太子因惹惱陛下而被罰禁閉,身為太子部下的李駒也因之受到牽連,從京師調到了錦州。
但這都是陛下的無奈之舉。調至錦州,也是因為所行另有目的。
“陛下的口諭,您在此已養居多時,是時候也該回去了,靖國公府不能一直無主。”
謝家軍也不能沒有主帥,李駒在暗暗心中補充。
當年靖國公戰死,龐大的謝家軍群龍無首,當今陛下原想在朝中再擇一個統帥,可最後竟無一人能勝任。最後只能讓軍中副將李邢暫代。
李邢體恤將士,治軍有方,這一代便是二十年。
可隨着年歲見長,他自覺才能已不足以統領全軍,便主動上書請求另則統帥。而李邢心中的人選便是謝行舟,所以李駒這次才會來此。
“朝中不乏可用之才,我一介文弱臣子,既不會武,也無功績,擔當不了如此重任。”
他這話半真半假。在裕朝,管理軍隊大多都是驍勇善戰的將軍,只有讓大家崇拜敬仰,才能帶好軍隊。若單從這點看,謝行舟的確難以讓軍中人信服。
“可您是靖國公之子。”
謝家軍是裕朝的,可更是靖國公一手創建起來的。先人已不在,可僅憑這一點,就足以令謝家軍信他三分。
更何況,他眼中的世子不是平庸之輩,若他願意,便一定可以做到。
李駒一片赤忱,見他沉默,道出如今京中的情形。
“……如今朝中三足鼎力,各方勢力都想爭奪謝家軍,如果任何一方得到,……結果都不會是世子你想看到的……此間話語,也是陛下所想告訴你的。”
兵權大戰,不僅影響朝堂局勢,更牽扯着靖國公拚死保全的裕朝安寧。
說完,李駒深深看了眼面前的人,轉身離開了謝府。
屋內,謝行舟看着那上面的一行字,想了許久。
那日晚膳,童予楓發現謝行舟顯然沉默了些。
雖然他平常在飯桌上也不怎麼說話,可偶爾也會出聲附和。從未見他如此沉寂過。
她食不知味,心中有什麼在得到印證。
……
再次看到李駒是在錦州城外。
說來也是巧合,那日後不久有人上門找她畫一幅畫,並讓她親自送上門。童予楓照做,可到了交畫的那天,對方卻又臨時該了地點到城外。
“誒,你快點,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那個買主一臉急色,說話也不大好聽,看到她走近立馬上前搶過她手裏的畫。隨後一陣疾步奔向不遠處的人影。
是那日來找謝行舟的人。
她一眼認了出來。今日他一身軍裝,是個將領模樣,聯想到這兩日城中士兵的戒嚴,她猜測這就是新上任的守城將領。
“李大人,聽聞您對這字畫頗有見解,你看看這幅畫如何?”那買主點頭哈腰,一看便是有求於人。
聽不大清,童予楓看了兩眼便打算離開,這種事情,還是少摻和的好。
“尚可,只是無功不受祿,這畫你還是自己留着觀賞吧。”
只看了一眼便扔了回去,李駒語氣冷淡,那模樣根本看不出幾分尚可。
這人心思他一早便知道,可礙於諸多原因,他今日還是得見一面。
只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可那中年男人彷彿看不到他的冷漠,見人要走,立馬扔下那畫上前跟着,嘴裏還繼續念叨着。
他們前方不遠處便是士兵操練的地方。
童予楓想了想,乘着他們走遠,上前撿起了那畫。
還好只是髒了背面。她拿手帕擦拭掉泥土,嘆惜間,忽然聽到一陣叫罵聲。
“李駒,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你是誰,一個被貶的破官,要不是我舅舅……”
看來是被轟出來了。
只見那買主被兩個士兵堵住了嘴,正大力往外拽着。
而李駒就在那塊空地上看着他吵鬧,一動未動,直到那人沒了影子,他仍還站在那。
只是目光一下子轉移到了她身上。
那視線如有實質,童予楓只覺一時芒刺在背。正打算要不要出去解釋一下時,卻見那人又轉身進去了。
虛驚一場,童予楓吐了口氣,立馬回頭走了。
回城的路上碰上了徐捷,近日流寇出沒,時常看到他們巡邏。
“童姑娘。”他小聲說,疑惑她怎麼出城了。
“哦,出來送畫,客人住的比較遠。”她回答着,想到一個問題,“最近城裏是不是新調來了一個將軍?”
“是啊,還是從京師調過來的。”他點頭,微皺着眉又道:“人挺正直的,就是有點冷。”
不過比起以前的將領,現在這個看起來還挺有能力的。剛來兩天便立了威名。
“不說了。童姑娘,我還要巡邏,你早點回去吧,最近這外面不安全,還是少出城了。”
童予楓點頭應是,心裏卻並怎麼上心。幾個流寇,還傷不了她。
回城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等處理完畫坊里的事情時,天已經擦黑。
打着店裏的燈籠,童予楓穿過小巷時直覺有些不對勁。待拐進一個角落後,才發現自己身後跟着兩個人。
看來這流寇已經溜進城裏了。
她快步往前走,腳步輕穩打算甩掉他們,然後通知衙役。可還沒來得及便被另外兩人圍住。
“別跑了,我們都盯了兩日了,現在這周圍沒人,你乖乖帶我們去畫坊,不然,我們讓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堵住去路的是一個高瘦男子,他持刀開口,臉上刀疤更顯猙獰。
這是早就踩好點,專門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