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痴蠢
36、痴蠢
因為受邀,葛實朝那店門看了一眼,問:“裏面是幹什麼的?”雖然極像了提防,但她,真的就只是問問而已。
那兩個男子互相遞了個眼色笑了笑,答說:“喝酒的。”從表情到口氣着實不像什麼好人。
但酒對她而言,實在是種傳說中的東西!雖然進入因果樓許願的人里有不少提起過它,可她能提取的記憶中卻從未嘗過它的味道,還曾有過一段瘋狂好奇的日子,不過後來也漸漸忘了,也可能是轉加到了對因果樓的恨意上,總之便不再提起了。而這次出來,因為新鮮的事物太多,竟也一時沒想起來,此刻被他這麼一提醒,簡直正中下懷!
“酒!?”她驚訝的喜上眉梢,像小孩一樣蹦蹦跳跳的往裏走。
這一跳不要緊!反倒讓那不像好人的店主生了提防:“小姐姐不會是未成年吧?”
“成了成了!活了一百來歲了,啥還不成?”
店主腳下一滯,可見她已經進門了,心中頓時有種“晚了”的悔恨!但因有着爐火純青的假笑技能,還是自然的跟了上去問:“我還真沒見過百歲老人的身份證,不知這位吃了長生不死葯的美女奶奶能不能借我看看啊?”
“身份證?我沒有。”她卻也坦率的很。說話間已經進到了店裏,兩個男子中不花哨的那個看了花哨店主一眼,壞笑着徑直走進了一扇門,沒一會兒就換好衣服下班了。
店主略略苦笑了下,委屈說:“妹妹,別坑我啊!”
“我沒坑你啊。”他看都沒看店主,敷衍了一句,頓都沒頓就接着問:“這架子上擺的都是酒嗎?”
店主無奈的看着她,又挑眼掃了眼自家的酒架,嘆了口氣,進了吧枱,弄了杯橙汁給她。“如果你......”他剛開口,顯然是要講些與他“壞人”形象不符的道理。卻不料被她的反應勸退了!
“這就是酒?挺好喝的啊!”
“你......沒喝過......這個?”
“嗯。我今天第一次吃飯,也是第一次喝酒。”
他盯着她看了幾秒,似乎明白了什麼。“啊......你叫什麼名字啊?”
“葛實。也是我今天剛取的。”
“剛取的啊......”他低聲重複着,開啟了哄騙模式:“那今天是發生什麼了嗎?好多事都是今天開始的啊?”
“今天,我自由了!”
只是偶爾池月也會好奇:雖說無論家窮不窮路一定要富吧,可素娥的小荷包也未免太能裝,無論怎麼花都不見底!而且她還有着一種騙子勿擾的能力:常常有騙子見只有她們兩個年輕女子在外,想上來搭話,可只要是和她對上了眼,便統統轉了話頭急急避開!這可讓池月好不欽佩!
如此這般暢遊,算起來也有月余,這時她們到了一座大城,可素娥住了數日仍不見動身跡象,終是拖到了七夕。
雖說是七夕,畢竟世道艱難,賊盜橫行,哪裏有人有心舉辦什麼燈會?但讓池月想不到的是,素娥竟提前尋了城中的手藝人買了燈,找了個空院子掛好,又訂了酒菜擺在院中亭內,一切準備就緒,待將池月帶至此院中時,眼前已是恍若隔世般的寧靜旖旎,兩人看燈賞月品酒嘗點心,盡享這從亂世中偷來的一夜溫柔。
池月飲了幾杯,微醺的看着這一院的燈,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看燈時的喜悅,後來年年去看也就不甚稀奇了。可或許何躔就是將她那時的歡喜記得太深......又或許是他見了太多世間瘡痍,才更懂得這脆弱又明亮的東西有多好看。
“真奇怪,我竟覺得姐姐與我哥很像。”
“怎麼?難道已經讓你想逃開了?”
“姐姐怎麼連這句話都記得?自然不是的。是對七夕這份執念。每年都一定要拉上我去看燈。”
“難道不是答應了你每年都會帶你去看燈?”
“答應我......那也不過是兒時戲言,哪有人真的會當真。”
“偏,他就當真了呢?”
池月將手中的空杯放在桌上又續了一杯,笑道:“所以說他傻呢!”
可她話雖如此,心中卻真的隱約憶起了那承諾、但她又覺得若何躔真的只因她一句連自己都忘了的童言就執着如斯,險些背着私逃之名被處死!未免也太痴了!她想:他應該,並非如此之人......
漸漸地夜深了,城中唯此院中煌煌,外人不知何故紛紛向內窺看,見滿院花燈才憶起原來今日乃七夕,自是又引得陣陣唏噓。而這其中真有不拘之人堂而皇之的叩門請入!素娥苦笑卻也未拒絕,池月倒是樂得熱鬧,既是燈會人多才像樣子!如此開了口兒,四周張望的人便也就都順勢跟了進來,不知是哪位闊綽又另點了酒菜送來,在院中加搭了幾張桌椅,觥籌交錯笑語顏開,已是難得一見的場景了。
“如今這世道是完了。”眾人剛剛大笑了一場,一個人卻突然感嘆道。
“哎——!”又有幾個人跟着一陣嘆息。“外有強敵,內有權臣,怎麼好得了!”
“可不敢亂說話呀。”亦有謹慎之人好意提醒。
“還有什麼不敢說?難道他朱相現在還顧得上我們這些小人物?”
朱相......池月仍記得去參加他家長孫滿月宴時的場景,對他本人倒沒留下什麼印象,但那小孩子實在可愛的很。
“夜深了,我們回去吧。”素娥輕叩着石桌道。
“嗯......”池月仍有些留戀,但還是答應道:“也好。”
可她剛起身卻又聽有人道:“若不是當年被他陷害,劉大人怎會被誅九族?如今這國家也不會變成這般凄慘模樣!”
“劉大人?”池月突然想起西山上的孤墳,忙問道:“哪位劉大人?”
“小姑娘你年紀小不知道,原本劉大人與現在的朱相,官階相同,劉大人德高望重,更有望為相,可卻莫名陷入了謀反案被誅了九族。聽聞有人偷偷將他埋在了京上西山上。但鮮有人敢去祭奠,也不知是真是假。”
“所以,你是說這位劉大人是冤枉的?是被朱相陷害的?”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舉國上下誰心裏不清楚,早已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了。”
“若真是如此為何無人伸冤啊?”
“誰敢伸?向誰伸?朱相一手把管朝政,他會自己查自己?會認罪懲罰自己?”
“可是......”
“哎!這些事我們哪裏管得着?茶餘飯後說一說就罷了。莫要深究,煞了風景。”那謹慎之人又勸,為幾位斟滿了酒,提議道:“不如猜燈謎如何?”
池月本想再問明白些,可謎面已出,氣氛再次歡快起來了。池月剛想去把那人拉出來,卻聽素娥勸道:“他也不過是聽說,哪裏有什麼實證呢?你就算再問他又能說出什麼?反倒掃了他此刻的興,說不準要胡說的。”可池月哪裏聽得進去?眼看她三步並兩步的走了過去,卻忽然不知從哪裏出來了幾個巡夜的官差!素娥高喊了一聲:“巡夜的官差來了!”轉身便拉着池月逃了。
此事過後,池月很是悶悶不樂了幾日。她左思右想,仔細回憶,反覆推敲,還是不能確定她母親祭奠的是否真的就是那位劉大人,即便是,那“這位大人是為朱相所害”之說又是否屬實?而她母親又為何要去祭奠他?她想不通猜不透,又無人可問,心下焦急便更想快些見到何躔了。
“我本不想催促,也知姐姐有傷在身,”她猶豫再三,還是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可還是想快些趕路。”
“好。”沒想到素娥這次竟一口應下,立馬買了馬加緊趕了幾天路,卻不知是造化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弄人,一個不小心,她們就貪近錯闖了土匪的山頭!
這日大雨下的急,碰巧山腰上有間房,此等好運怎能不承?卻不知好運轉眼變厄運,馬才剛綁好,她們就已然陷入了土匪的包圍圈。那土匪也是訝異,本想休個雨休,這“活兒”還追到家來了!無奈事已至此,不動手是不行了,可這雷雨越下越大,不僅蓋住了一切聲音,就連視線都愈加不清,池月與素娥倒還好,只是那土匪人數眾多又少操練沒規矩,自己人打自己人還渾然不知,正給了她二人逃跑的機會!也算天公作美。但逃是逃了,池月卻不爭氣的病了。在臨近的鎮子養了好幾天又買了車才重新啟程。縱然她已痊癒,行程卻仍慢了許多。
馬車顛簸,難走山路,便只得沿着大道,即便是大道也少見有來往行人。她們一連走了數日,遠遠看到有城門,顯然這是一座高規格的城,已是向疆界去能途徑的最後一座大城了。進城后也少見的有輪崗的巡城軍,治安好了許多,各色人等來往於市,難得的繁盛景象。
“沒想到現在還能有這樣的地方!”池月通過車窗看着街邊各式各樣的攤子感嘆着。卻沒聽到趕車的素娥搭話,她以為是自己的聲音被外面的叫賣聲蓋過了,便湊上前去又說:“幸好趕在天黑前進城了。”
不料帘子外竟迎上了素娥一張冷臉,且她不僅冷着臉還在池月耳邊小聲道:“我們不在這過夜,直接出南城門離開。”
他既期待那果,卻妄想避開造成此果的因!何其蠢!有此為者若是紅塵中一不明俗人也罷,可放在一個清明仙人身上,那便是蠢上加蠢!一世不結,兩世不醒,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