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落雪來客
不說是魏青,就是柳宣芝都拖着傷體,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到柳淵這裏,只為求一個“我要成親是真是假”?
新郎官當的這麼糊塗的,恐怕整個大魏也就他一個。
“你似乎對你的親事多有想法。”
柳宣芝打小一見他二叔就慫,就怕,就腿軟,可這回偏偏硬氣了一次,“我知道我的親事,不可能完全由我的心意做主,但是二叔,我不會娶皇族中人。”
他的目光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尤其是姬雪薇。”
柳淵的嘴角垂了垂,這讓他威嚴十足,也不近人情,“為何?”
他只給了兩個字。
柳宣芝卻想了千言萬語,那些將出口的言論在看到柳淵時,全都無法訴之於口。
沒用的,那些借口打動不了他二叔。
柳宣芝扶着最近的椅子坐下了,他掀開衣袍,將那些醜陋的還帶着血痂的傷口顯露在他二叔面前。
深可見骨,幾乎喪命的傷勢。
此時的柳宣芝,不再是上京那個鬼見愁的國公爺,也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柳家少爺,就只是一個單純的把傷口顯露后長輩的孩子。
這模樣陌生又熟悉。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柳淵把那個孩子帶回柳府的時候,那個孩子也是這樣揭開衣衫給他看的。
柳淵指尖輕顫,不遠萬里送來的加急信件,都不及眼前來的震撼。
“二叔可是怨我學藝不精?”柳宣芝苦笑連連,“可是二叔只教我招式,卻忘了最精妙的招式卻是攻心。”
柳宣芝神情苦澀而頹然,“他們讓殺手扮做被鞭打販賣的幼童,在我面前毫無顧忌的像處置貓狗那樣凌辱。”
“二叔,知我過往的,有幾人。”
這精心佈局的幕後之人,身份昭然若揭。
“二叔,我不會娶皇族中人,我當年被您接回柳家時就說過,有朝一日,若有可能,我會親手斬殺所有大魏皇族!”
柳宣芝神情淡然,他情緒穩定,眸光清澈,可這花卻比他任何一次神志不清,癲狂暴虐還要來的煞氣森森。
柳家再繁盛又如何,再多的繁華富貴,也掩蓋不了祠堂里牌位密佈,柳家上下只余兩人。
一為青樓遺腹子。
一為宮廷重罪奴。
這柳家啊,也曾屍骨未寒門可羅雀,隆冬寒涼,卻不及那帝王心思更徹骨。
天上落了雪。
一片一片的的落在半透明的窗紙上。
顧阿蠻喝着熱茶,泡着柚子葉煮出來的洗澡水,隔着老遠的距離,都能嗅到夏椿灶台上煨着雞湯的香味。
她放下杯子絞那個熱毛巾蓋在臉上,舒服的每個毛孔都要張開了。
這才是生活啊。
之前在涼州,那就是戰戰兢兢刀尖舔血,如今一松乏下來,只忍不住一陣后怕。
“夏椿!夏椿?”
夏椿拿着勺子進來,“主子,可是水涼了?”他說著提起一邊的水桶就要去給顧阿蠻添水。
“水溫正好。”顧阿蠻道,“我就是想問問你,今日殺了幾隻雞?”
夏椿聞言抿嘴笑,“知道主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我可是備了好幾隻,就準備着可以柱子好好養養,解解饞。”
顧阿蠻沒有想到自己在夏椿眼裏就是個吃貨,“那倒不用,我只是聽人說這雞湯最是補氣血,想着柳宣芝這回傷的重,準備給他送份過去?”
“可以啊,趁着這會雪不大,我讓人送到義父那裏由他遞過去。”
夏椿說著又問,“主子還要送些旁的東西過去嗎?那柳府大是大,就是冷清了些,國公爺是個喜歡熱鬧的,恐怕這一傷着,要憋壞了哪。”
旁的?
“廚房裏還有什麼?”
夏椿歪着腦袋,數起來,“這次主子帶回來好多東西,我試着做了一些糕點,本想着主子去老夫人那裏時帶着的,倒是給國公爺嘗鮮了。”
“他喝着葯的,太甜太寒涼的點心就別給他放了,就放幾件溫補的。”
想着夏椿剛做出來的點心,自己還沒吃到就白白給柳宣芝送過去了,顧阿蠻有些不開心。
“就這些吧。”
顧阿蠻包着棉巾出來,溫水洗凝脂,荷風露美人,那一瞬間的旖旎春色,讓夏椿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顧阿蠻調解她傻獃獃的樣子,有些發笑,“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傻乎乎的想什麼。”
反應過來的夏椿慌忙過去攙扶,她們兩主僕是打小的情分,有時候說話也隨意了些,“主子別怪我,但是您太好看了,就跟那天上的仙女,勾人的妖精一樣,奴婢是個女的,都有些挨不住。”
顧阿蠻聽着好笑,“我若是仙女,那如夫人就是神仙一樣的人了。”
她伸着指尖戳了下夏椿的額頭,“也就你這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覺得我好看。”
“奴婢說的是真的。”夏椿想着如夫人的模樣,又看看自家主子,咬着手指猶豫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看的人都差不多,其實主子跟如夫人長的好像的,嗯……如夫人若是再年輕十幾歲,估計跟主子生的差不多。”
有一個愛誇自己的小奴婢怎麼辦?
顧阿蠻:還能怎麼辦?寵着唄!
“你也不要老是想着為我做吃的,我從外邊給你帶回了那麼多東西回來,你都拆開穿用了沒用?”
夏椿心虛的縮脖子,“都太貴重,我若是都穿用了,還像是一個丫鬟。”她連連搖頭拒絕,“不行不行,主子你就想把我從你身邊趕開。”
夏椿說著就一溜煙的跑到灶上去打包雞湯去了。
明明身家不菲,在這上京富貴圈裏都已是小有名氣的夏老闆,卻偏偏喜歡洗手作羹湯,給個不成器的主子當婢女。
顧阿蠻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主子不爭氣,還是奴婢不爭氣
屋裏堆的火盆多,她不僅不覺得冷,反而額頭上出了一頭薄汗,換上厚實棉衣的顧阿蠻,準備挑開窗戶看看雪。
屋外的飛雪卷着涼風吹進來,她縮了縮脖子,剛想關上,就連一個身影踏着飛雪月色,如寒江孤影落在院外。
人立在薄雪之上,地上卻不落絲毫痕迹。
顧阿蠻心裏一緊,伸手去摸身邊手弩,卻在看清那黑影的面龐時,微微一愣。
“……柳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