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月華 02

“姐姐你看什麼呢？”小蝴蝶又吃了口糖葫蘆，問道。

霜華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眼熟。”

要說這小蝴蝶是何人，還得從頭來上一遍。

那日霜華正休息，突然被召喚到她面前。

她好像有點傻，說什麼一會就忘記了，若是聲音大些便就是淚汪汪的。

可這小傻子只重複着幾句話。

“我是來自林間的小蝴蝶，林間的小蝴蝶便是我。”

“我也不知道為何，只是偶然間看到公子寫的便想試試看！”

“但公子寫的我看不懂，嗚嗚嗚。”

小蝴蝶眼淚汪汪地看着霜華。

她口中一遍又一遍重複着的公子又是何人？

這麼大人還看不懂字嗎？

小蝴蝶的家住在離那糖葫蘆小鋪不遠的地方。

進了門，是個庭院，是個由三間屋子圍起來的庭院。

四四方方的太陽正好照着庭院。

庭院裏有處小花叢，春日開的正盛。

小蝴蝶飛進屋子裏找着東西。

霜華掃了屋子一眼，顏料未乾的年畫以及沒有畫出容貌的男人的畫。

湊近些看，卻只是一個草稿，跟畫著玩一樣。

“找到了！”小蝴蝶不知道從哪裏翻出個鼓鼓囊囊的香囊，“就是這個，姑娘看看。”

霜華接過，準備教小蝴蝶看字，喚她一聲“小蝴蝶”。

小蝴蝶本想先應霜華，但看到庭院裏飛來好看的蝴蝶。

“上面寫着，小蝴蝶不能看！哇！蝴蝶我來了！”

小傻子眨眼間就跑了出去，霜華本想再多問幾句，見她玩的入迷，便也放棄了。

門外傳來小蝴蝶的聲音，喊着蝴蝶蝴蝶。

她慢慢打開鼓鼓囊囊的香囊，好幾張紙條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

“蝴蝶！蝴蝶！”

霜華理了理紙條，裏屋沒燈，便坐在外頭台階上翻看。

一大半的字是蒼勁有力，一小部分的字卻是歪歪扭扭。

“蝴蝶！”

…………

…………

…………

“蝴蝶！蝴蝶！”

小畫家撲着那漂亮蝴蝶，一路跟着它來到一處林間溪水旁。

蝴蝶扇着翅膀，朝着坐在小溪邊的姑娘飛去。

它落在姑娘的肩上，姑娘微微側頭。

若有若無的光隨着溪水起伏來回折射，照耀着姑娘。

姑娘生的極為好看，似是清水出芙蓉，淡淡暖陽落在她的每一處。

小畫家看得痴，入了神，他低頭看了眼，又抬頭看了眼她。

心中篤定，是她。

“你是誰啊！”那姑娘發現小畫家，驚恐地看着他。

小畫家搖搖頭，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壞人，也不是登徒子，更不是那些尾隨姑娘的……”

天，說了這麼多，怎麼看自己都像是個居心叵測不知人心的登徒子。

而那姑娘依舊是驚恐的神情。

完了完了，這一下子都沒好感了，自己真的就是壞人了。

在小畫家糾結的時候，坐在小溪邊的姑娘眼神又變為好奇。

“你是誰啊？”那姑娘又問了一句。

這次不是驚恐的表情，是好奇，語氣也溫和了些。

小畫家倒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或許是這姑娘給了他一次機會，“家中我排行老九，家裏人都叫我九郎君，姑娘呢？”

“我叫游小游。”

後來，小畫家時常來看望游小游，每一次來都會帶着她從未看過的東西。

“這是什麼？”游小游看着這長長的圓圓的東西，但它晶瑩剔透的，看着很好看。

小畫家緩緩道來：“這是糖葫蘆，裏頭是山楂外頭裹的是糖，可好吃了！”

糖？游小游咬了一小口，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口感但又是那麼吸引着人，“好吃！”

小畫家笑着連連點頭，“是啊，這是我家附近的糖葫蘆鋪子，可好吃了。”

“家？”游小游似是想到了什麼，她認真地說：“我想出去看看。”

小畫家微微一愣，雖說他也是能帶小游出去，但是這就像是誘拐。

“那小游得和你爹娘說一聲，告訴他們不日將會回來。”若是真的出去了不再回來，那就真是拐子了。

游小游笑而不語。

她還是小魚妖的時候與爹娘失了交集，便一人呆在這林間多年。

若不是有小畫家，這樣孤寂的日子或許還要更久。

“我爹娘放心的。”

小畫家雖說還是不放心，但也架不住多月以來游小游的輪番祈求。

那日，他帶來一套桃粉色襦裙。

也說了這輩子第一個小蝴蝶。

“真好看啊，就像是小蝴蝶一樣。”

小畫家都有些移不開眼。

游小游知道誇她漂亮，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小畫家。

小畫家被看的紅了臉，害羞的說不出話。

游小游心裏還奇怪，不是他說好看嗎？怎麼又低着頭不看？真奇怪啊。

回到鎮子上，好多人都說小游好看呢。

“九郎，這是誰家姑娘啊？”

小游搶着答：“我是來自林間的小蝴蝶，林間的小蝴蝶就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伯伯請你吃糖葫蘆啊。”

那時小畫家只覺得她活潑可愛，並未意識到後面她的記憶會出現改變。

因她到來，小畫家便重新開了間屋子，避着陽光，又挑幾盆水。

她喜歡追着蝴蝶玩，便又開了塊地種些花花草草。

平日裏愛瘋愛笑愛鬧，總是叫自己小蝴蝶。

也不知是潛移默化還是其他，小畫家漸漸地也開始喚她小蝴蝶了。

小蝴蝶睡的不踏實，總是會睡一會便會醒來靠着牆問自己是誰。

小畫家從朦朧睡境中蘇醒，總會接上她的話。

“我是誰啊？”

“你是小蝴蝶啊。”

有一日晚歸，小畫家帶了點糖餅回家。

進門以為會被小蝴蝶埋怨什麼，但今日安靜地很，也沒坐在外頭追蝴蝶。

而是一人坐在畫室里描着什麼。

小畫家走近一看，卻見她照着小畫家的廢稿描着邊。

她注意到有個逐漸靠近的黑影，哆哆嗦嗦地放下筆。

小蝴蝶愣了一會，才有些心虛地辯解着：“不是，公子，我不是……”

她又忘了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憋紅了臉。

小畫家摸了摸她肉嘟嘟的小臉，“沒事啊，小蝴蝶描的很好，只是想要玩的時候要記得擦手，你看看手上全是粉料，擦擦。”

小蝴蝶有些不好意思，拿出塊帕子擦起手來，她還時不時抬眼觀察小畫家的表情。

生怕他會生氣。

可小畫家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他搖搖頭，細聲細語道：“我沒有生氣，但是小蝴蝶你可要記住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去身後柜子裏找起什麼。

“找什麼呀？誒，這是什麼？”小蝴蝶湊到他身前，見他手裏有個方方正正的什麼東西。

小畫家吹了吹這簿子，想來還是他幼年學習寫字時用的。

他拉着小蝴蝶的手，讓她坐在那，說：“這是我學字時用的，今後我教小蝴蝶如何寫，學會了之後小蝴蝶便把事情寫下來，這樣就不會忘記了。”

小蝴蝶點點頭，“是啊，那公子快來教我！快來快來！”

她興奮地拉着小畫家要他教。

“小蝴蝶肚子不餓嗎？”小畫家指了指小蝴蝶的小肚腩。

小蝴蝶發出“嗚嗚”聲，不好意思地說：“餓了。”

“讓我看看啊，”小畫家故作玄虛地左摸摸右摸摸，“喏，這是什麼啊！”

“是圓圓的好吃的！”

“小蝴蝶，這是糖餅哦，來，糖是這樣寫的。”小畫家握着小蝴蝶的手慢慢地寫下“糖”字。

可小蝴蝶眼中只有隻有酥酥掉渣冒着香氣的小糖餅，她目光跟着它而轉動。

以至於小畫家一扭臉便是近在咫尺的軟唇。

“啊，看起來要下雨了，我去收衣服啊。”小畫家把糖餅放在桌子上，捂着臉慌不擇路地出門。

小蝴蝶有些不明所以，“一、二、三，”她掰着手指算着，“三個怎麼分啊？對了對了，寫下來寫下來。”

一副扭曲的不行且是圓圓圈圈的小蝴蝶體誕生。

小畫家蹲在角落，只覺得有些天旋地轉。

她她她居然就差一點點可就碰到了。

若是若是若是被其他有心男人看到又該如何啊。

唉。

他嘆着氣，盯着水潭，又想到了那個夢。

如若他前生不是作惡多端，或許，就能陪伴小蝴蝶一段日子了。

他神情黯淡，目光所及之處隱隱約約描出憨憨剪影。

他笑了，想起幾月之後的花燈節。

不知能不能撐到那時。

但事情遠沒小畫家預想中的那樣簡單。

半月後，他開始睡不着，胃口也有些不好，整日便是憔悴樣子。

小蝴蝶那時不明白呢，摸着小畫家的背，以為他只是近來暑熱吃不下，還說要向伯伯要串糖葫蘆來。

小畫家搖搖頭，他說沒事，只是這幾天沒睡好。

小蝴蝶雖不明白，但還是懂事的點點頭，給他夾了好幾塊肉。

小畫家剛要說些什麼，便看她端着碗跑出去吃。

“外面冷。”他有氣無力地勸道。

“不冷。”小蝴蝶吃着飯，總覺得沒前幾天的好吃，“不好吃。”

後來，小蝴蝶也學會點字，但她的字也就小畫家能看得懂，知道什麼意思。

小蝴蝶喜歡描金邊，小畫家想到那些夫人們也喜歡描金邊的樣式。

想到自己也陪不了她多久，又教她簡單的花卉臨摹，想不到她天分極高，畫出來的樣式也討人喜歡，便也攢了一大堆銅板。

他開始教小蝴蝶做些簡單的菜式，一遍遍教她回家的路，又領着她挨家挨戶去認識。

“可小蝴蝶還是記不住家。”今日已經走了三遍了，她有些沮喪。

“可小蝴蝶已經記住開頭了，這就是很大的進步了。”小畫家安慰道。

“真的嗎？”

“真的啊，公子什麼時候騙過你啊。”

“嗯！我信你！”

“那我再說一遍啊，從這裏走，看到轉角漂亮花花便拐進去，約十五步聽到賣糖餅的聲音再拐進去，約二十步看到伯伯家的大紅福字往前走五步就到家了。”

小蝴蝶趕忙拿出簿子記着。

小畫家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

又過了段日子，他已經完全吃不下東西，一日有咳血的癥狀。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擦乾淨嘴，為小蝴蝶留下最後一樣東西。

那是她跟着綉娘學做的小荷包。

是一條歪歪扭扭的小魚和一隻漂亮的小蝴蝶。

他心中一驚。

燭火映在荷包上，他撫摸着，帶着歉意道：“對不起啊小蝴蝶，我要先走了。”

花燈節那日，他換上乾淨的衣裳，埋起被血染污的帕子。

天色已晚，看不出他早就不堪的神情。

“走嗎！走嗎！”小蝴蝶扒在門邊探着頭。

小畫家點點頭。

“對了，小蝴蝶要緊緊牽着我的手哦。”小畫家交代道。

小蝴蝶挽着他纖瘦的臂膀，“嗯，我知道了。”

“好，那要走了哦。”

“好！”

外頭吵鬧自是熱鬧，他們沿着旁邊護城河裏流淌着的小河燈光亮慢慢向前。

漸漸看到了些金色光芒。

到這有些字眼已經有些模糊，看不出什麼。

霜華湊近聞了聞，似乎是糖水。

難不成是？

她緩緩抬頭，對上小蝴蝶那雙現下空靈的目光。

“你打開過了？”

小蝴蝶點點頭。

“那你為何還喚我？”

小蝴蝶想了一會，有些更咽地說：“我……我還想再見公子一面。”

“我想再見見他。”她自言自語着。

她那時在和門口小孩玩的時候便聽到有人說了這個法子。

她突然想起公子已經許久沒回來了。

她趕忙翻開簿子，發現上面關於公子的痕迹被人撕去七七八八。

她急得直喊，公子呢公子呢。

但第二日便又想不起，高高興興地出門玩。

但她卻記住了這個方法。

而荷包又是日日帶着，又怎麼可能不會翻開。

霜華還想說些什麼時。

有個聲音告訴她，“問她何人，她應，便解。”

可為何？

“你是何人？”

剛想問些什麼，卻又被迫說出這段話。

扼制住她的這股力量熟悉得很。

是上神殘留在人世間的神力。

不曾想，這位九郎君真是作惡多端之人。

而且惹惱的還是白哲。

按照他小心眼的程度，想來那裏面裝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我？我叫小蝴蝶啊，嗯？我怎麼在這裏啊？嗯？這又是什麼？”

不知覺早已淚流滿面，眼眶紅紅，卻不知為何。

小蝴蝶揉了揉眼睛，帶着些哭腔，“我……我要去找伯伯，只有……只有好吃的才不難受。”

“看到大紅福字前面就是家。”

被隱去的霜華看到小蝴蝶身後隱隱約約站着個清瘦男子。

或許他就是那個倒霉之人。

“姑娘，她欠的我會還，我們還會有再相見的時刻。”

什麼？

還未聽清，一瞬間霜華又回到了棲身的小屋子裏。

茶留三分熱。

荷包裏頭藏的是為了填補小蝴蝶用的十三顆魂魄。

是說不出口的愛慕之情。

夢亦是蝴蝶，近在咫尺卻又觸及不到。

——小蝴蝶的故事完

今日進度：70+2/999

本文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題外話－－－－－－

小畫家後面還會出現哦，真是白哲心慈給了他小蝴蝶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