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血淚珍珠

14.血淚珍珠

孟望舒被緋櫻抱回來之後泡了很久的熱水澡,可始終是敵不過天寒地凍,理所應當地感冒了,頭痛欲裂,連早飯都起不來吃。

孟曦在床頭端着一碗難聞的中藥耐心地哄:“大小姐,別矇著頭了,我喂你喝一口,就一口,給你準備了漱口水,還有好多蜜餞,不苦的啦。”

“我不!”從被子裏傳出來的聲音喑啞難聽,像一隻即使被扼住了喉嚨的鴨子,也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反抗,“拿走!聞都不想聞!”

“還沒灌下去嗎?”一道聲音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冷冷冰冰,毫不留情。

孟望舒悄咪咪掀開了被子的一角,才剛見到一絲亮光,就被蠻橫的外力一把掀開,留青的臉離得很近,薄唇一張一合,像是在下達判決書:“我灌還是你自己喝。”

絲毫沒有一點點商量的餘地,那一碗泛着綠光的中藥被端到面前,孟望舒光是聞着就胃裏翻滾不已,卡着脖子一直乾嘔。

“我來是吧?”留青也不管她,招呼人拿來毛巾圍在孟望舒胸前,趁着她着急往後躲,直接掐住下巴兩側,葯碗一傾,順着微張的唇迅速地倒進嘴裏。

孟望舒的臉瞬間皺成苦瓜,嘴裏的中藥味道衝到頭頂,差點又沒昏過去,留青放下碗看着她,若是吐了的話就再來一遍。

“咕嚕......咕嚕......快給我水......”

孟望舒虛脫了似的漱了兩次口,嘴角處還有中藥殘餘的淌在兩側,留青耐心地擦好,放了顆梅子給她含着。

“孟曦拿下去吧,這兒我照顧着。”

孟曦乖乖地把東西收拾好退下,心裏感嘆還好有留青在,不然大小姐今天這碗葯怕是怎麼也喝不下去的,不止喝葯,從小到大不論何事,除了老爺和二夫人,也就只有留青能治住大小姐,

“被子蓋好,”留青關上房門,坐在床邊探了探孟望舒的腦門溫度,“喝了葯,發發汗就能退燒了。”

孟望舒眨眨眼,含着梅子嘟嘟囔囔地問:“昨晚你是不是早就跟着我們了呀?”

見他木着一張臉不答話,孟望舒也就當他默認了,把梅子的核在嘴裏轉得咔噠咔噠響,自言自語地說:“留青你要是早點出來,我就免遭這罪了,想我堂堂浪里白條小青龍,居然差點淹死,不過還好那條人魚給我渡了氣,不然我可真等不到你來救我了......哎?你給我蒙住幹嘛?!”

留青氣急敗壞地轉身就想要走,孟望舒卻突然探出來頭來,“留青!河灘上的漁網和血跡!我怎麼給這事忘了,快派人去收拾,別留下痕迹!”

“哼,”留青看着她一頭揉亂的長發,冷冷地嘲笑,“若是等你想起來,那條人魚怕是早被重新捕撈到八百回了,昨晚回來的時候我順便處理過了,你就好好躺着,別再東想西想的了。”

“噢......”孟望舒又把頭縮到被子裏,又掀開,又縮回去,又掀開......留青放大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把孟望舒嚇了一跳。

“幹什麼,等着我走?”留青挑了挑眉。

“哎,哪有,我還捨不得你走呢......錯了錯了,疼疼疼疼......”孟望舒擋着留青還沒敲下來的腦瓜崩,裝得一副柔弱樣子。

留青放下手,重新坐回床邊淡淡道:“我知道,你想去救那條藏海室里的人魚。”

也不等孟望舒回答,接着道:“可是你要怎麼救,且不說藏海室正門守衛重重,就算你能從密道里把她帶出去,一路上怎麼辦?讓緋櫻抱着她跑?”

孟望舒低下頭,揪着被子,像是失了水的魚。

“聽話,咱不管這些事了,老爺帶她回來自有一番道理,你忘了你之前闖那麼大的禍被老爺關禁閉了嗎,這才沒放你出來幾天,你就又想翻江倒海了?”留青摸着她的頭,難得溫柔地勸慰。

“不行......”孟望舒倔得躲開,“我答應他了的......況且,他於我有用。”

“你瘋了嗎?”留青一雙眼裏看不清情緒,輕抿着唇,“海野靈是不存在的東西,寧馥她為了大公子看醫書看得瘋了,連胡編濫造的傳說也看,臆想出來的神物,你也跟着一起信了嗎?”

“可人魚,本就是傳說,我從來不信的......留青,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不信的!我根本不會信的......可是,人魚是真,一隻在藏海室里,一隻在天際流里,還有更多,更多的人魚在重溟海深處,為什麼不能有海野靈!說不定海野靈也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一大片,一大片......大哥他的病,只需要一株就夠了,大哥被這病困了十二年了......我這輩子最希望的,就是大哥能重新健康起來,不必日日被困在小院......”

孟望舒抱着膝蓋,說完就埋頭在被子裏啜泣。

留青知道,孟蒼清的心疾,是全家人的心結。

那唯一一次發病,是在前院。那時候孟府的前院也栽滿了花,二夫人每天精心照料,繁花盛開,蝶舞蜂飛,家裏的小孩都愛在花架周圍躲貓貓。

孟蒼清年紀最大,也最是活躍,自願當“鬼”,在院裏瘋跑着找剩下的弟弟妹妹們,笑聲喊聲驚擾一大片采蜜的蝴蝶。

孟望舒被最後一個逮到還不想認輸,繼續往前跑的時候卻突然被身後的重量壓倒在地。

孟蒼清甚至不知道自己突如而來的心悸和無力是什麼原因,還想掙扎着爬起來安慰妹妹,心臟卻突然高速地抽動到極點......驟停。

前後不過一秒,這一停,就再跳不動了。

孟家從天倫之樂,跌到悲痛欲絕,也不過這一秒。

“......罷了,你養好身子之後把她帶出來吧,我來安排送出去的法子。”

孟望舒哭聲漸弱,含着一雙淚眼抬頭,卻只看見留青推門而出的背影。

門外,見留青走了,孟曦便探頭探腦地看過來,卻瞥見自己大小姐居然在抹眼淚,頓時挽起袖子跑了進來,“大小姐!你怎麼哭了!留青欺負你了嗎?我去幫你揍他!”

孟望舒破涕為笑,忙拉住孟曦的手攔着,“沒有沒有,是我自己被剛才的葯苦到了,胃裏難受才哭的。”

“噢——這樣啊,哎,對了大小姐,海寶會之後我都沒有見到你,一覺醒來你又受了風寒,我都差點忘了,木家大少爺有東西要給你。”

“阿麟?什麼東西?”孟望舒好奇地看着她從梳妝匣子裏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

孟曦笑得一臉燦爛,也不先揭穿,神神秘秘地拿到床前道:“喏,大小姐你自己看嘛。”

鎖扣“噠”的一聲輕響,裏面居然是那顆血淚珍珠。

“這不是阿麟買下來的嗎?不拿回去好好收藏,怎麼給我了?”孟望舒愣愣地抱着被子。

血淚珍珠被孟曦小心翼翼地拿方帕包起來,放在孟望舒手上,恨鐵不成鋼地說:“大小姐聰慧,可怎麼一碰到跟木少爺相關的事情就這麼愚鈍,還不是小姐您在海寶會上多看了這枚珠子一眼,木少爺以為你喜歡,便一擲千金地買下,還差我給您送來了。”

孟望舒看着手裏這顆讓全場沸騰的血淚珍珠,阿麟破例出價買下,原來只是因為自己多看了一眼嗎?不過,這顆珍珠不是珍珠,也不屬於孟望舒,這是一顆帶了血凝成的淚,是人魚女子希的。

重新將血淚珍珠放回盒子,孟望舒囑咐孟曦好好收納着后,裹着被子起身想下床,孟曦疑惑地問:“大小姐您要拿什麼東西吩咐我就是了,非要下來做什麼?”

“你去取筆墨來,我要寫些東西。”

孟望舒踩在凳子上蹲着,一邊等孟曦回來,一邊想需要準備的東西。

救人魚容易,運輸卻是件難事,留青說他會幫着送出去的意思,便是只要能把她帶出府,之後的事情就都不用擔心了。那現在最難的就是怎麼把她從藏海室裏帶出去,人魚只有一條魚尾,走也不可能,跑更是天方夜譚,只能讓個人來背着或抱着,穿過後花園的密道,從孟府的後門偷溜出去。

可是密道樓梯艱難,一路上又晦暗不明,尋常的燈火受不住潮濕的壓力,一盞長明燈也不可能掰成兩塊用,可真是難辦。

留青在外接應,顧不上裏面的忙,緋櫻速度雖快,但力氣也就堪堪能抱起孟望舒行較短的路程,怕是還沒把人魚背出來,自己就先累趴了,姒紫辦事穩妥老練,但年紀小,見到人魚還不知會作何反應,那就只剩下他們倆了......

“澄夢在嗎?澄夢?”孟望舒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朝門外喊。

“哈哎——在呢,在呢——喊我幹啥?”

澄夢打着哈欠,睡眼迷濛地走進來,蹲在孟望舒旁邊的凳子上,雙手托腮,兩眼半眯。

“咦,椿葉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孟望舒又踮腳看了看門外,卻沒有人再進來。

“嗷——”澄夢的眼淚被又一個誇張的哈欠擠出眼角,吸了吸鼻子,眼皮耷拉,像是一個耄耋老人般回憶了許久,“椿葉......椿葉啊......他......好像在教緋櫻游水。”

“哈?”孟望舒瞪大了眼睛。

“哎對,我剛聽到的時候,也是大小姐你這個反應。”澄夢掀開一半眼皮滿足地看了看孟望舒的表情。

“不是,為什麼要教緋櫻游水啊?”

“留青讓的,我倆昨天晚上半夜三更被他薅起來,我懶......哈哎......懶得問,椿葉好像問了一兩句,結果留青讓他教不會緋櫻不準休息。”

澄夢一句話一個哈欠,聽得孟望舒也困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后,還算比較清醒地開口:“那,就只有你來幫我辦這件事了。”

“啥事啊?”

“簡單,背一條人魚。”

孟望舒學着澄夢雙手托腮,兩眼半眯的樣子。澄夢卻難得地睜開了一整隻右眼盯着她,把眉毛擰成了一團,一臉的不可思議。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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