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辯經
此番戰前，並未規定這般行徑違規與否，因此魔門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只是九淵天魔冷哼一聲，壓過了小和尚的佛偈之音。
不過此時的慧能禪師，也已經掙脫了大歡喜菩薩的強控，清醒了過來。
見慧能逃了出來，大歡喜菩薩不怒反喜。
只見她朱唇輕啟，粉紅色的舌尖不經意的拂過嘴唇，那雙略顯細長的眸子中，燃起了猶如實質的渴望，彷彿要把慧能禪師生吞活剝了一般。
對她而言，若是就這麼簡單便折服了對手，反倒沒什麼意思。
唯有拼到渾身力竭，歷經生死一線后享用的食物，方可稱之為佳肴。
於是大歡喜菩薩收起自己的慾望，再度變成了一尊莊嚴聖潔，滿懷慈悲的菩薩，剛才那般極盡妍魅的妖女，好似是夢幻泡影一般，消散不見。
“妾身這裏有幾處疑惑，還請大師解答。”
“佛祖曾言緣起性空，性空緣起，諸行無常，自心現量。”
“你我相逢為緣，既已緣起，大師又如此着相，豈非不得性空。”
“若諸行與你皆為虛妄，於相離相，唯自心現量，豈知你以佛偈壞吾神通，不亦是現量么？”
有道是不怕壞人神通高強，就怕壞人熟通經義。
雖說大歡喜寺位屬魔門，然宗門傳承經義實則和佛教同出一源，畢竟這是長耳定光佛傳下的宗門。
大歡喜菩薩的佛門造詣亦是極其深厚，甚至可以說是並不輸于慧能和尚。
凡為元神者不說學貫三教，最起碼對彼此的大道經義有所了解，是以也都明白大歡喜菩薩卻是直戳根本，問了句極為刁鑽的問題。
唯有小狐狸不明所以，還在那壓低聲音，偷偷摸摸的衝著唐緣問道：“宗主，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沒聽懂啊！”
“平日裏讓你多讀些書，怎麼都不聽，還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唐緣先是笑罵著敲了小狐狸腦門一下，而後解釋道：“緣起性空乃是佛法根本，佛教認為，萬事萬物都是因緣和合所生起，就如你我之相遇相識，貧道與他倆的師徒緣分。”
“因此那妖女才會說她和大和尚在此鬥法，亦是一樁緣法。”
“而性空是指法無自性，也就是說萬事萬物並無永恆實體，而依賴於彼此的相互作用。若是貧道昔日未在北疆見你，那今日自然也不會有你我在此同觀法會之事，所以此事其性本空，並無自性，蓋因緣起而得。”
“但此空卻並非一無所有，而是非有非非有，你我北疆之緣雖失，或有東海之緣再聚，今日你我亦可在此聚而觀戰。亦或你與許芷有了緣法，今日你便是與她同觀此戰。”
“所以諸事其性本空，蓋因緣起而得。”
“因此，妖女才說大和尚執着於破除自己的神通，便失了性空之意。”
小狐狸似懂非懂的眨巴眨巴眼睛，追問道：“然後呢，那自心現量說的又是什麼？”
唐緣頓了頓，繼續解釋道：“至於自心現量和緣起性空亦是同源之論，是說世間的一切不過是心中的一個念頭。佛門謂之一念，或稱其為一個現量。”
“就如本座此時看你這般愚笨模樣，便會心生一念，本座憂你這般愚笨，又生一念，如此往複，一切喜怒哀樂，煩惱憂愁，智慧愚痴，萬事萬物，都在這一念之中。”
“所以那妖女便狡稱，大和尚破其神通是一念，不破其神通亦是一念，做與不做，都是念生而已，有違佛門真心自性之義。”
眾元神聽聞此言，俱是目露奇色的看向唐緣。
這種理解程度，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有所了解，看了幾本佛典，便能做到的了。
就連那慧寂禪師都眉眼微動，看了唐緣一眼，緩緩開口道：“唐宗主身具佛性，若肯入我禪宗，日後定可悟空成佛。”
唐緣只是衝著老和尚笑了笑，沒做回答。
對於佛門張口閉口就是“與吾西方世界有緣”的行為，最好的辦法就是敬而遠之。
而且唐緣在此解說的目的，也只是在藉機挫敗魔教而已。
至今唐緣仍未看到那尊古怪的少年天魔，這也讓他心中多少生出了幾分疑惑和不安，雖然此番九州法會，他準備的底牌厚的嚇人。
但面對很可能來自於大羅道尊，甚至是魔祖佈下的手段，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如今道門已是兩勝，魔教則是一負，若此番大歡喜菩薩亦取負績，那麼即便魔門兩位五衰天魔，都取了勝績，也至多和道門打平而已。
唐緣雖然覺得那少年天魔，必然是將諸多手段都放在了自己會參加的第三場混戰之中，但為了避免某些會因此兩戰產生變化的氣運秘術。
唐緣也要保證自己要牢牢把握優勢，進入最後一個戰場。
聽完了唐緣的解釋，小狐狸依舊有些發懵，底氣不足的小聲道：“可……可這明顯就是狡辯么，還不還手都是有違本心，那得怎麼辦啊？”
唐緣笑眯眯道：“這回倒還有點靈性，此等問題，正辨反辯都說得通，但那妖女要的只是辯論而已！”
“只要回了疑問，就會落入妖女的陷阱，由思生憂，由思生懼，若是再次沉淪在那七情八苦之中，怕是唯有佛祖親自點化，才有可能救其脫困了。”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目露驚訝的看向了唐緣。
慧能禪師雙手合十，先是唱了一句佛號：“南無阿彌陀佛，貧僧愚鈍，尚且不能理解佛祖真意，施主的問題請恕貧僧無法解答。”
而後又轉頭向著唐緣的方向，微一行禮。
至於九淵天魔，更是直接不滿道：“吾等三教兩族在此決斷地仙界未來萬年的氣運命數，是不是也該多些規矩的好。”
大歡喜菩薩則是微嗔道：“唐宗主若想和小女子辯論此道，直說便是，妾身願徹夜逢迎，絕不推辭。”
道門這邊自然也有回應，張道吉便冷冷道：“既然事先未做禁止，那自然是想幹什麼就可幹什麼，如此精彩的對局，便是點評幾句又如何？”
“道友若有意見，當可自行解決。”
若讓唐緣選出道門之中誰的行事和昔年的唐老魔最為相近，那他肯定會投張道吉一票。
兩人哪怕互換宗門，大概率的結果便是魔門多了個張天魔，道門多了個唐天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