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赤華門人

第四章 赤華門人

彈指一揮,離石勁松仙逝已然十年。

這十年李玉在雪蒼一心學藝,皆因暗暗立下誓言,定要獨當一面,找到父親母親。

雪蒼派守靜山本就都是女弟子,對於唯一的小師弟自然關愛有加,加上李玉為人溫潤謙和,這十年竟從未發生過矛盾,孟靜和韓凌每每想起此事,都慶幸當初沒讓李玉流落江湖,否則當真有損雪蒼威名。

不過李玉雖表面與師姐們喜笑顏開,但是真正交心的卻只有半個,便是大師姐韓凌。韓凌一直把李玉當親弟弟看待,修行和生活以及內心活動無不關懷備至,也正因如此,李玉對師姐韓凌更多的是尊敬。李玉白日和師姐們練習切磋,黃昏時總要去無量海游一番水,捉兩條魚,烤熟后吃一條,往海里扔一條。十年裏,幾乎日日如此。

不過這一日有些不尋常,李玉剛剛御劍來到無量海,遠遠瞧見海邊佇立一人,身穿白底紅紋袍,頭戴火龍衝天冠,面對無量海,一動不動。李玉心知應是修仙之人,趕忙在旁徐徐降下。

這御劍之術不但需要御劍之人有充沛的靈氣,更需要御劍之人有細膩的把控力,李玉修行雪蒼真氣十年,勉強能盤升、降下,以及筆直劃過,儘管如此,已然耗盡所有氣力,若是這紅袍人來者不善,還手之力也無。李玉席地而坐稍加休息,緩步向海邊走,運起雪蒼“聽風”絕技,感受紅袍人的氣息。不料李玉慢慢走來之後,那紅袍人還是一動不動的面向無量海,李玉想了想,也沒管他,沿着無量海向雪蒼山的方向走,反正游水之後總要去雪蒼冰川那再沖洗一遍身體,只是魚就不好捉了。

走着走着慢慢感受不到那紅袍人的氣息,卻覺得水裏有動靜,個頭不大,像是魚類,李玉今天不想下海,想着若是能打幾條魚來吃也好,於是撿起一塊石頭運起雪蒼“碎山”絕技,甩手擲去,水面上水花也無,卻暗流涌動,不多時浮出一條雪白的魚,側浮於起來一動不動,李玉大喜,沒想到雪蒼功法這麼方便,拿着劍柄勾魚去了。

誰知李玉拿到魚上了岸,正想撫干身上的水,突然發現一人信步走來,身穿雪白綢緞風衣,走路輕盈,頭髮盤起,鳳眼柳眉,口若丹珠,頷首微抬,秀美颯爽,是位雪蒼女弟子。李玉客氣的彎腰拱手道:“雪蒼守靜山弟子李玉,見過師姐。”

這位雪蒼女弟子冷冷一笑道:“師姐?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起初看你穿着是雪蒼弟子,做事卻半點也不像我派中人。”

李玉愣了一下,在雪蒼這十年第一次遇到這樣對他說話的人,一時又是疑惑又是微惱,緩緩說道:“師妹有話不妨直說。”

那位雪蒼女弟子聽到師妹二字不由得露出一絲嫌棄,卻一晃而過,說道:“我且問你,殺魚作甚。”李玉調整了一下情緒,老實的回答:“吃。”

這雪蒼女弟子有些驚訝的看着李玉,其實她已是第二次看到李玉,第一次就是看到他在無量海邊吃魚,但她無心多管閑事,誰想到今天和師姐鬧矛盾出來散心,又碰到李玉在偷吃,本以為李玉會說殺魚練武之類的,然後痛快的戳穿他,豈料李玉實話實說,她還有些佩服李玉的誠懇,問道:“你師父沒教你辟穀之術嗎?不知道我雪蒼門人吐納天地靈氣,不食人間煙火嗎?”

李玉說道:“我雪蒼功法確實吐納天地靈氣,但不曾禁止人間煙火啊。”這話說完輪到這雪蒼女弟子一愣,似乎回想起來是這麼回事,又不肯示弱,問道:“人食五穀,便有百病纏身,況且煙火之氣和天地靈氣都在內府流轉,自是有礙於修行。”李玉道:“我們修仙之人體質強於常人,吃了人間五穀也不會百病纏身,我每日照常吐納天地靈氣,不曾因煙火之氣影響分毫。”雪蒼女弟子冷冷一笑:“哼,自欺欺人罷了,意志不堅定,修什麼仙。”

李玉眉頭一皺,回道:“師妹,你是否有難過之事心裏不快?若是見不得我吃魚,我離去便是。”這雪蒼女弟子神色稍緩,說道:“罷了罷了,你以後別再偷吃魚就是了。”李玉聽了這話,真想馬上當面開烤大吃,但還是強忍住了,話也沒回,扭頭走了。

走着走着已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便冷靜下來,想這烤魚吃到底有沒有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沒錯,又在想那女弟子是哪位長老門下,看她衝動不講理的樣子應是凜風長老門下,這些年孟靜已經把李佑在雪蒼的經歷全部告訴李玉,李玉覺得爹爹肯定不會殺害所謂的石祖師,但六位長老執意找爹把事問清楚,也合情合理,至於李佑寧死不說也是他親眼所見,這其中過節真是理不出頭緒。不過這都不重要,找到爹才是最重要的,想着想着李玉又看向了無量海,當年和爹的百日之約李玉不吃不喝在海邊從前一日深夜等到當日深夜,直到絕望憔悴昏厥過去孟靜才把他背回雪蒼。

李玉看了看手裏的魚,隨意撿了些樹枝,拿出隨身的火刀火石,鹽巴調料,點火烤了起來。不多時身後傳來一人說話:“兄弟,烤的好香啊,我再捉兩條魚來,您受累烤一下可好?”李玉暗暗吃了一驚,雖然剛剛他在神遊物外,有人已來身邊竟全然不知,真是修仙大忌。但李玉也沒再多想,本來今日也心情不佳,無心吃魚,只是烤來解悶,說道,兄弟開口便這麼客氣,送你一條又何妨?邊說邊側頭去看,這一看又暗吃一驚,來人身穿白底紅紋袍,頭戴火龍衝天冠,正是方才無量海邊之人,來人聽了李玉之言咧嘴嘿嘿笑了兩聲,直接坐在李玉旁邊,說道:“兄弟豪爽,在下張重習,取學而時習,習而再習之意,年方十九,福州城人,師承赤華宗,想交你這個朋友。”李玉有些錯愕,更略微有些自卑,因為他聽張重習的姓名說的頭頭是道,而以前他問父親他為什麼叫李玉時,李佑說的是,李玉出生那天,撿到了一塊玉。李玉隨口說道:“我是九天教門人。”張重習瞬間瞪大了眼睛,說道:“師傅總說九天教眾黑白顛倒濫殺成性,今日一見,似乎…似乎有些誤解。”李玉看着張重**驚失色的樣子,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不動聲色,把烤好的魚伸向張重習說道:“魚好了,可還敢吃嗎?”張重習面露尷尬,最終還是覺得出爾反爾不太磊落,伸手接了過來,撕咬一口,真是外酥里嫩,肉質鮮美,瞬間竟忘了剛剛還在害怕這出自魔教徒之手的魚有沒有毒。李玉看着張重**口吃魚的樣子,驀的又想起了父親,也暗暗佩服張重習的洒脫,正色說道:“在下李玉,取臨江之畔,璞石無光,千年磨礪,溫潤有方之意,年方十八,臨江城人,師承雪蒼派,也想交你這個朋友。”

張重習聽了,不由得拍手大喜,卻不小心左手拍到了右手烤魚的樹枝上,連連說道:“我就說看你的穿着像師父口中的雪蒼門人,我們此行正是來與雪蒼切磋武藝,和你成了兄弟,再好不過了!”

李玉聽了也很是激動,交了一個一見如故的朋友不說,更是見識到了師父師姐口中的赤華宗,原來都是忠厚耿直,一身正氣之人,說道:“張兄,這魚可好吃嗎?要不要再來一條?”張重習邊說邊挑大拇哥,“太好吃了,只是太麻煩李兄,我無以為報啊,這樣,你再烤一條,我拿這個跟你換兩條魚。”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火紅的小瓶子,遞給李玉,李玉看着這火紅的小瓶子總覺得似曾相識,又記不起在哪裏見過,問道:“張兄,這是何物?”張重習道:“這是我赤華宗療傷神葯流蘇丹,受內傷時可以打通氣血,從而治癒事半功倍。”李玉道:“你我既是兄弟,那何至於此,你若實在過意不去,給我一顆就好。”張重習想了想,也沒再推辭,左手單手拔掉瓶塞,覆手倒在掌心一顆,右手三根手指折斷了一小節樹枝,樹枝上滿是剛才白魚烤出來的油,然後右手把樹枝握在拳里攢動一番,左手把流蘇丹甩進右拳,右拳中空一握,翻手展開,樹枝碎屑和油脂一起覆在流蘇丹上,伸手遞給李玉。

李玉捏過來覺得指尖灼熱難當,樹枝碎屑無一絲脫落,感嘆道:“張兄好功夫啊。”張重習微笑道:“兄弟不瞞你說,我在赤華宗同輩弟子武功第一,修行的已經無趣了,這不還有三十幾日英傑武集就開始了,師父同意我們出谷歷練,我和聞開師兄、蘭心師姐一直對雪蒼嚮往不凡,想來雪蒼切磋本領,早日戒驕戒躁,免除坐井觀天之感。”

李玉聽了眉頭一皺,李玉的武功一直不溫不火,孟靜和韓凌督促弟子雖緊,但都是女孩,不好嚴厲呵責,所以守靜山整體氛圍便少了些爭強好勝之意。而李玉跟師姐們切磋的時候心裏知道都是有意謙讓,這下聽張重習要找他切磋武藝,生怕丟了雪蒼的臉,但不正面應戰也是丟了雪蒼的臉,一時猶豫不定。

張重習看李玉的樣子說道:“李兄,你我只需點到為止,開闊眼界而已,切磋武藝不分勝負,沒有輸贏。”李玉聽了壓了壓心神,盡量擺出一副自信的樣子,微笑說道:“嗯,張兄放馬過來吧。”

張重習走到海邊洗了洗手,說道:“李兄小心了。”話音未落,拳已至李玉面門,好在李玉早已運起“聽風”絕技,側身躲過,只覺鼻尖睫毛火熱,也沒多想翻手拍向張重習胸口,這一掌暗含“凝霜”絕技,張重習胸口突覺氣血不暢,後撤的同時運起赤華宗所修鍊的焚天神力,雙眼一眯,雙拳如狂風驟雨一般打出,似乎把空氣都打出了火花。李玉看着這漫天拳影,猛然想起孟靜親傳的“踏雪”絕技,左一步、右一步,宛轉騰挪,輕盈似箭,不時的揮一揮衣袖,每揮一次都能把張重習周圍炙熱的空氣衝散。

張重習原本以為能速戰速決,沒想到李玉總是能輕描淡寫的化解,越打越着急,想着難道要累死不成。其實李玉也不好受,“踏雪”步法看似輕盈,其實每一步都要需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和身法。其實石勁松創立的“踏雪”絕技本是輕功,行走之間無聲無息,先手傷敵。後來孟靜自行將“踏雪”融入自己獨創的一套步法中,來去間飄忽無形飄無虛影,取名“溪月幻步”令人防不勝防。每一步都是出其不意,所以修鍊和使用時極耗心力,一套步法走下來弟子都是大汗淋漓。李玉也是勉強支撐,但是眼見張重習攻勢猛烈卻傷不得自己分毫,信心倍增,想着以後一定好好跟師父習武練武。

這時突然空中一聲爆喝:“敢戲耍我赤華門人,找死!”

一道紅光閃過,又一位白底紅紋袍少年拳影交錯,向李玉衝來。李玉本就在勉強支撐,這下力不從心,眼看就要挨上兩拳,張重習拳頭一歪,把另一位少年攔住,說道:“聞開師兄,我在和雪蒼派的兄弟切磋武藝呢!”

李玉這才緩口氣,看清了來人面目,膚色發黑,嘴唇微抿,下巴抬起,一副天下無敵的樣子。只聽那聞開師兄說道:“你耍了半天連人家的袖子都打不到,還是換我來切磋吧,兄弟,請了!”張重習再一次雙手上前攔住說道:“聞開師兄,我們輪番上陣,李玉兄弟氣都沒歇一口,似乎不妥吧。”

那聞開師兄把張重習的手甩開吼道:“閃開!你倒是切磋夠了,我一招都沒出過,兄弟,請了!”李玉眉頭一皺,又運起雪蒼真氣,蓄勢待發。張重習見況,也沒再阻攔,淡淡說道:“對不住啊李玉兄弟。”李玉還沒答話,漫天拳影又向他攻來,但是這一次李玉卻覺得大有不同,不但拳勢不如張重習霸道,灼熱感也不如張重習強烈,加上前面剛剛以“踏雪”身法應對那赤華宗的拳法,這下更遊刃有餘,左一步、右一步,似閑庭散步一般。

那聞開師兄拳拳打空,越打越氣,又被李玉看準時機,以“碎山”神力劍指猛點大椎穴,頓覺後背運轉不暢,惱羞成怒,大喝一聲,高舉右手向下猛甩,一道通天徹地的紅光順劈而下!張重習見況大呼一聲,李玉只覺一股灼天熱浪襲來,心知不妙,一邊拿劍格擋一邊連連後退,卻感覺熱浪已至面門,眉須焦卷,四周雪水融化,塵土飛揚,李玉暗想竟如此倉促的丟了性命。

一瞬塵埃落定間,一柄通紅的大刀在那聞開師兄手中,刀口處有一柄晶瑩剔透的長劍抵着,再看長劍在一女子手中,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和李玉爭執的雪蒼女弟子。而李玉發現自己四周樹木上的雪已然融化,自己已離着老遠,低頭一看才看到原來是張重習將自己攔腰抱住,剛才的一瞬間把自己頂了出來。

雪蒼女弟子漸漸面露難色,抽劍一閃身彈出去老遠,懷中掏出一枚白色的小圓筒,圓筒尾部有一根細線,說時遲那時快,女弟子朝天怒指,細線拉斷,一聲銳響層層回蕩,天空隱隱浮現了一個深藍色的雪花。轉眼熱浪襲來,女子默念口訣執劍於胸,似乎憑空寫字一般抬手搖擺那把晶瑩剔透的長劍,通紅的大刀破空砍來,砍到女子劍尖劃過的地方便不能再進分毫。聞開師兄咬了咬牙,把刀收回,單手橫握重刀緩緩在眼前劃過,刀和眼睛同時紅光大盛,這時只聽張重**喊:“聞開師兄,不可啊!”聞開師兄卻沒有半點要停手的意思,雙手握住大刀舉過頭頂,紅光通天徹地,大喝一聲,又向女子劈來!

誰知下一瞬間聞開師兄竟然停手了,刀劈在半空中一動不動,紅光褪去,這才看出刀身古銅,銹跡斑斑。李玉飛快的跑到那雪蒼女弟子旁邊關切的問道:“師姐,沒事嗎?”女弟子剛要開口,身後傳來一個冷漠的中年男子的聲音:“你手持赤華至寶三昧神鋒,欲殺我雪蒼弟子,命和寶貝都不想要了吧。”

那聞開師兄瞪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的雙手和雙腿竟然失去了知覺,大聲吼道:“雪蒼派儘是妖法!可敢正面與我一戰?”

“可以”

聲未到人已到,聞開師兄眼一花對方鼻尖已經要貼着自己額頭,再往上看到一雙寒意殺氣的眼睛,冷汗直冒,再也說不出話來。卻說來者是誰?乃是雪蒼五長老,雲裳。而那女弟子,是雲裳的得意門生徐嘉晨。

這時張重習跪向雲裳高聲說道:“赤華宗小弟子見過雪蒼長老,師兄乃是赤華宗主楊天行之子楊聞開,從小嬌生慣養粗心魯莽,這次差點釀成大禍,請長老降罪!”雲裳轉頭看看張重習,雲裳一轉頭的功夫楊聞開終於沒了寒冷的壓迫力緩了口氣,李玉暗想張重習口才好生了得,不過一句話,不僅說明楊聞開和赤華宗的關係,還明確了楊聞開的禍並沒有闖成,更是向雲裳長老主動請罪,罪下重了終究說不過去。

雲裳看着張重習,說道:“殺雪蒼弟子,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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