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楚衡轉過七個涼亭,八個花園,終於找到了摘星樓。然而,摘星樓的守衛更多,侍衛們押着摘星樓內的各個童子、內侍向外面走去。
看樣子真的是皇帝出了事情,楚衡躲在陰暗處,只聽侍衛們在討論:
“統領,這國師前一陣還是陛下的寵臣,怎麼突然成了要犯?”一個侍衛好奇的問道。
“蠢貨,聖意豈是咱們可以揣測的?聽命令幹活就是了,是吧,統領。”一個諂媚的聲音說道。
“小子,記住了,這皇城內多的是沒來由的事,咱們只要聽陛下的旨意辦事即可,說多錯多,小心你的腦袋。”應該是統領發話了。
“是。”
楚衡見聽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隨手拉過一個路過的內侍,不等他反應,一掌打暈,拖到一旁的花叢里,自己則是換上了內侍的衣服。他仔細聽着周邊的動靜,低下頭小心的向皇帝的寢宮走去,無論如何,也得看看皇帝現在是什麼狀況。
“欸,前面那個小太監,站住。”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
楚衡連忙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侍衛走了過來,問道:“你,哪個宮的?怎麼會在這裏?”
楚衡垂着頭,故作陰柔的說道:“奴才是棠禧宮的。”
“棠禧宮?棠禧宮的怎麼會在這裏?”
“回稟大人,奴才...奴才白日裏丟了令牌,想起曾經過這裏,才過來這邊尋找。”
“哦,行吧,趕緊離這遠點啊,別耽誤我們辦案。”
楚衡忙不迭的點頭,邁着小碎步緩緩走開。
身後那人卻與另一個侍衛聊了起來,另一個侍衛說道:“真是晦氣,剛去聽雨樓搜查,沒想到那裏的婢女都是啞巴,你說這皇宮可真是瘮得慌。”
“這大半夜的,不要說這些,趕緊幹活。統領說了,熬過這個晚上,明天就可以休班,到時候哥哥帶你喝花酒去。”
二人嬉笑着離開,將二人對話聽個一清二楚的楚衡卻想到了華胥洛的話,聽雨樓,啞巴?看樣子華胥洛說的就是那裏,楚衡在路上打聽了好幾個人,才知道聽雨樓的位置。在這變故叢生的皇宮,聽雨樓卻寂靜的像無人存在一般,偌大的宮殿,只有一點微弱的燈光。
楚衡放輕腳步,向亮着光的房間走去。可不想,這些宮女雖口不能言,但是聽覺異常靈敏,擋在他身前,對楚衡怒目相視。
楚衡心中煩躁的很,整整一個晚上,都是意外,想也不想的就打暈了面前的宮女,心中的躁鬱這才疏散了些。
他順利的摸進了寢殿,那微弱的燈光就在華胥洛的床榻旁。
只見華胥洛臉色蒼白,唇無血色,呼吸微弱,看上去毫無生氣,與上次中計昏睡完全不同。就算是在熟睡中,也並不安穩,眉頭緊皺,額頭微微滲出冷汗。
“洛主?洛主?”楚衡試探的喚了兩聲,可華胥洛沒有任何反應。
楚衡心中一沉,華胥洛的情況要比他想像的更糟糕。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脈象,首先感覺到的竟是冰冷。他眉頭攏起,華胥洛的脈象,經絡受阻,真氣紊亂,這些並非只是內傷所致,更多的是因為觸碰到幻境的禁忌,過度使用神力而被幻境壓制導致的。
司琮瑄應該叫了御醫來給華胥洛看診,不過凡間的藥物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再這樣下去,只怕這具凡人之軀很快就會藥石無醫。
楚衡的心就像是被針尖刺了一般,酸酸麻麻的,愧疚更是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散。看到華胥洛的消息時,並沒有想到她狀況如此糟糕,才會選擇去處理那麼姑,然而,也並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華胥洛這個樣子,就算出了幻境也是要修養一段日子的,作為鎮魂司主司的楚衡,也難辭其咎。哪怕他再想將華胥洛踢出鎮魂司,也不該任由事情發展成這樣。
他下意識的伸手撫平了華胥洛緊皺的眉頭,華胥洛卻好似感受到了一般,緊緊的握住了楚衡的手。感受到華胥洛手中冰涼,楚衡這才回過神來,他懊惱的用另一隻手敲了敲自己的頭,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堂堂一個楚江王,怎麼變得娘們唧唧的。
華胥洛口中不知呢喃些什麼,楚衡沉浸在自己的小劇場,並沒有聽清,連忙附耳過去,才勉強分辨出,華胥洛說的是:“哥哥...”
楚衡想到上次醉酒,華胥洛也是這般無意識的叫哥哥,之前認為是那個便宜哥哥司琮瑄,但現在看樣子並不是這樣。
那會是誰呢?
是誰能讓無情無欲的華胥洛這般溫柔繾綣的喚做哥哥?楚衡覺得,作為同僚,他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華胥洛的過往了。
待華胥洛又陷入熟睡,才放開楚衡的手,而此時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了。
楚衡坐在床邊幾個時辰都不敢動彈,如今解放了,才發覺不止渾身酸麻,前幾日不得安睡,太陽穴也痛的厲害。
他輕手輕腳的替華胥洛掖好背角,離開了聽雨樓。
國師出事,想必是丹藥的事被揭穿了。如果此事是太子所為,想必皇帝現下已難保小命,國喪期間,沈青荷也不能與秦嘉言成婚;若是五皇子所為,那麼難保小命的人就是太子了,五皇子勢必是要從秦嘉言手中奪回沈青荷的。不過,楚衡隱隱希望這件事是五皇子做的,這樣,事情至少還有轉圜的餘地,若是皇帝喪命,他與華胥洛只能再度過幻境中的三年。
但無論是誰,皇帝此時都不可以死!
楚衡站在清泰殿不遠處,只見清泰殿外的侍衛要比其他宮殿的侍衛多了一倍不止,不僅如此,往來的人都要經過侍衛檢查,就連齊貴妃也是這般,被御前侍奉的嬤嬤請到偏殿‘喝茶’。一個年近花甲的御醫看見楚衡在一旁站着,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這個內侍是不是太醫院的,但還是看不真切,心道:管他呢,無論是哪個宮的,裏面那位出了問題,一個也跑不了。他揚聲道:“還愣在那裏幹什麼?趕緊滾過來煎藥!”
楚衡唇邊揚起一抹嗜血的笑,臭老頭,你就慶幸幻境裏不能見血,否則,本王定要你跪下來討饒。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陰柔婉轉的“奴才遵命。”
雄黃、大黃、黃芩、桔梗...看樣子熬制的是給皇帝解毒的湯藥,楚衡把食指放在口中咬破,將自己的血滴入藥劑之中,血色很快消散。雖然是在幻境中,但只是肉身變為凡人而已,神仙的血液多少會對肉體凡胎的皇帝有些藥效,希望能保住他那條小命吧。
對呀,既然這樣,那華胥洛也應該可以,楚衡想道。
楚衡垂着頭端着葯盅來到了清泰殿門外,門口的內侍一臉憂色,見他來,忙道:“等等,等等,把葯擱這吧,你先退下。”
楚衡不敢抬頭,只好依言把葯放在了那位公公的旁邊,起身剛要離開,就聽見‘啪’的一聲,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只聽皇后怒吼道:“放肆!司琮珣,是誰給你的膽子敢污衊當朝太子的!簡直是胡言亂語!”
“母后息怒,是不是污衊,只需要請太子殿下前來對質即可。”五皇子司琮珣不卑不亢的說。
果然是司琮珣揭發了太子,楚衡鬆了口氣。
“你還愣在這幹什麼?還不快走?小心你的腦袋!”公公尖細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是,是。”楚衡用驚惶的聲音回答道,可他的臉上竟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笑容。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就夠了,中間過程不重要,結果只能是在意料之內就是了。
他趕緊來到了聽雨閣,不想,聽雨閣竟是人去樓空,就像是從未有人居住過一般,昨日裏一塵不染的桌椅覆上了薄薄一層的灰塵。
楚衡怒從心起,一掌拍在了圓桌上,桌子瞬間碎裂。
楚衡暗自咒罵自己沒有思慮周全,竟然把華胥洛置於險境而不自知。定是那些宮女向司琮瑄通風報信,司琮瑄才將華胥洛轉移到了別的地方。清泰殿的形勢已經是劍拔弩張,司琮瑄很快就會被冠上亂臣賊子之名,他況且都自身難保,又怎麼能保護的了不是親妹妹的華胥洛!
宮中的情況他知之甚少,唯有秦嘉言還算相熟,可秦嘉言此時應在清泰殿侍疾,無法脫身。楚衡此時此刻就像個無頭蒼蠅一般,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華胥洛。
“沈公子?”
“誰!”楚衡心生警覺,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氣,此人悄無聲息的靠近,想必絕非普通人,不過也好,拿來消消火氣。他快速閃身到了那人面前,精準無比的扼住了那人的咽喉,冷聲道:“你是何人?”
林懷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前之人哪裏像是翩翩貴公子,更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俊美的臉上並無半分溫潤儒雅,雙目赤紅,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就連他這個以殺人為樂的人都覺得膽寒。他漸漸的感到呼吸困難,忙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十...一公主...”
提到華胥洛,楚衡才恢復了些理智,鬆開了他,沉聲問道:“你知道她在哪?”
“是,十一公主就是在下替太子殿下轉移的。”林懷安緩緩說道,“十一公主現在就在東宮,雖性命無虞,但在下總覺得太子有些異樣。”
“什麼意思?”
“太子看向十一公主的眼神說不出來的怪異,有憐愛,有嫌惡,還有...慾望!沒錯,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