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祭祀神音
安邑城，曾經是魏國都城，儘管後來魏國遷都大梁，安邑城的繁榮大不如前，卻也不是普通城池可比的。
安邑城郡守府內，夜半時分依舊燈火通明，往來巡邏的軍隊，提燈繞行的官宦，井然有序。
郡守樂山翻閱着竹簡，批示着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揉了揉眉心，閉上有些酸澀的雙眼，抬起頭來正打算休憩片刻。
猛然看見一旁椅子上，不知何時做了三個人，一老倆少，也不打擾，不知有多久了。
樂山心中一驚，身體本能般得彈起，“爾等何人，竟敢擅闖郡守府？”
樂山環視四周，見郡守府中的七階鍊氣士並未現身，反倒鎮定了許多。
今日不管是福是禍，大概都是逃不過的，儘管如此，他還是將身下椅子把手處的機關悄悄扭動。
“不愧是樂家人啊！”他的動作自然逃不過徐福的眼睛，“拂祿，你出來，讓郡守大人安安心！”
“屬下在。”一位中年男子應聲而出，做教書先生打扮，若是郡守府中其他人看見，便會道一聲先生，而真實身份，是秦國派遣保護安邑城郡守的練氣士。
只是這種保護，何嘗不是一種監視，對於樂家的人，秦皇的態度自然是一視同仁，只是李斯徐福他們，卻不得不多安排一些了。
“拜見國師，公子。”教書先生恭敬行禮，隨後站到扶蘇背後，但到此，目的也達到了。
樂山頓時明白是誰到了，急忙離開主位，欲將扶蘇請上諸位，卻被扶蘇制止了。
“樂大人不必如此拘禮，我就在這裏坐着了！”扶蘇擺擺手，樂高一陣為難，卻也不敢去坐主位了。
“國師公子此來，下官大概也能猜到一些，請隨下官來！”樂山伸手作出請的手勢，扶蘇與徐福相視一眼，都有些驚訝，樂山這般鎮定，毫無懼色，不由得讓人刮目相看。
五人出了郡守府，樂山卻是指了指頭頂，示意往上走，拂祿毫無意外之色，顯然早就知道。
“國師，公子，請往上走。”拂祿身為大秦鍊氣士，歸徐福管轄，此刻開口解釋道：“雖然大秦明令禁止祭祀，可那些普通民眾，哪裏會聽這些，都在家裏面偷偷祭祀，每隔一段時間，還會聚集在一起，做一次大型祭祀！”
五人朝上，一種神秘的梵音開始響起，越向上，聲音越大，等到五人到達高空，與雲海同處之時，那股聲音已經清晰可聞。
如同黃鐘大呂，浩然響亮，如同萬人吟唱，低沉虔誠，從下方安邑城中四面八方聚集而上，宛如道道無形青煙，匯聚成一股直入雲天。
“這是城中人祭祀諸天的祭祀之音。”樂山解釋道。“像這種，每一天都是如此，而一般一個月裏面，所有人都會在同一時間進行祭祀，屆時，產生的祭祀之音，被稱為祭祀神音。”
眾人沉默，見城中幾乎無處沒有祭祀之音，城外雖然不如城中多，可也不少，這般龐大的祭祀之音奉養天界，那將是多麼龐大的力量啊！那一月一次的祭祀神音，又該是何等景象。
生平第一次，扶蘇對於對抗諸天這件事的可行性，產生了懷疑，最大的阻力，或許不是來自諸天，而是人間眾生。
“大秦禁令，不得祭祀仙人，可人間祭祀仙人的習俗，已有千年之久，豈是一時能夠扭轉的。”樂山嘆息一聲，就算是他這個郡守，家中也有祭祀的，他又能怎麼辦呢？
扶蘇舉目遠眺，在這片大地上，那一處處裊裊炊煙，到了夜晚，是不是也會變成祭祀之音，直上天界呢？
“仙，是諸天為人套上的枷鎖！”扶蘇嘆息道：“這枷鎖一天不去，人便得不到自由。”那種自由，並非人的身體上，而是靈魂中的，他們相信那個仙，相信他們可以讓自己生活富裕，安寧。
可看遍天下，祭祀仙人最為虔誠的，不正是那些困苦之人嗎？秦皇不祭祀仙人，可他是人間帝皇，乞丐祭祀仙人，可他依然是乞丐。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嗎？”徐福眉頭皺起，樂山知道，這位國師大人對此情景，是十分不滿的，而自己這個郡守，難免有尸位素餐之嫌。
樂山微一斟酌，解釋道：“天下城池，大多如此，安邑是魏國舊都，諸天於此的佈置，自然更多。”
“下官也曾組織過幾次禁止祭祀，搜捕祭祀物，可只是治標不治本罷了！”樂山沒有過多開脫，有些時候，過多的開脫，遠不如實話實說來得好。
“國師，此事，確實不怪樂大人！”扶蘇輕聲開口，算是為此事定性，徐福只得將嘴中的話語咽下，樂山聞言，也是鬆了口氣。
“不知樂羊老先生對此事，有什麼看法？”扶蘇看向樂山，仔細觀察樂山反應。
“公子，樂羊先祖，已經故去多年了！”樂山十分詫異，不明白扶蘇為何說起這個，但扶蘇下一句話就讓他明白了。
“那樂毅先生呢？”扶蘇目不轉睛，剛才樂山的詫異不似作偽，但在聽見樂毅此名時，卻是有些驚訝的同時還有些慌亂。
樂毅，這個人，讓徐福雙眼眯起，讓凌空拂祿倆人目露敬佩。即使是親口說出這個名字的扶蘇，亦是不加掩飾的尊敬與敬仰。
戰國名將中，最為傳奇的，莫過於樂毅了，統帥五國聯軍，連下齊國70餘城，一生功業，就這麼短短倆句話，卻有着無法企及的榮光。
“樂毅先祖，說起來應該算下官應該叫一聲爺爺，只是這麼多年來，下官也沒有見過一次。”樂山在短暫的驚詫后，便急忙低下頭來，故作鎮定，只是掩飾得有些過於明顯了。
扶蘇沉默片刻，恭恭敬敬得行禮道：“在下對樂毅將軍十分仰慕，臨行時，父皇亦言，若有機會，定要拜見老將軍。”
樂山急忙俯身跪拜，苦笑道：“公子莫要如此，下官受不了此禮，只是樂毅先祖，下官亦不知在何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