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身撤離
第1節狹路相逢
1979年3月14日,南國異域的早晨下着細雨,淺丘中的山谷還被濃霧覆蓋,天氣異常寒冷。
我還在睡夢之中,班長馬文強一腳把我踹醒。
“邵子偉,團部下令全部撤退,你負責把陣地前3號橋炸掉,完成任務后追趕我們。”
“是,保證完成任務。”
“別給老子出岔子哈,提着腦袋回來。”
3號橋我再熟悉不過,長40米,寬10米,在溪谷之上連接兩條公路,用當地紅條石建成。橋不寬,足夠坦克車輛通過。為了防止越軍炸橋阻止我軍進攻,我班奉命守橋了七天七夜,現在為了防止越軍追趕,又得炸掉。
我把步槍斜挎肩上,擰起兩包炸藥包,順着山坡,跌跌闖闖衝下1000米之外橋樑。
此時霧氣越來越重,能見度不足2米,周邊異常安靜。但我心裏有點發慌,轉了幾圈才選好炸點,抖抖索索撐起炸藥包。
這時,我發現引線太短,真他媽要命,我放置好炸藥,摸索着點燃引線后,沒命的向橋頭奔跑,就在我卧倒的瞬間,背後傳來“轟”的一聲巨響,腳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待爆炸物散落完畢,我起身坐起來,大吃一驚:橋倒是被炸掉了,但我方向跑反了,被困在了南面,相當於自斷退路,我暗暗叫苦,這下想追上班長懸了。
我左肩還被石塊砸傷,感覺粘糊,解開衣領,發現流血了,我趕緊用急救包止血,簡單包紮。
面對突發烏龍,我知道靠天靠地都沒用,只有自救。
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必須馬上撤離,快速離開,否則敵人趕來,我命休矣。如果嗚呼哀哉,就只有留在異鄉變野鬼,我心不甘啊。
斷橋下面是東西向的狹長深谷,水流湍急,地勢險峻,我不敢貿然穿越。
我掏出指北針辯明方向,按照記憶中的地形,決定逆流而上,在虎嘯山擇道北上,儘快追上班長。
我一頭鑽進柑蔗林,摸索前行。走了兩個多小時,霧氣在不斷散去,能見度可達10餘米,隱約看見小路盡頭是懸崖,但下面溪谷平坦,對岸樹茂坡緩,容易攀爬,我決定順勢涉水過去。
我躡手躡腳來到小路盡頭,驚訝發現有個山洞。洞高近2米,寬約1米,我貼緊洞邊,警惕地環顧了四周,又試探地扔了塊石頭進去,確認無人。於是我打開手電,小心翼翼地探身進去。
洞內面積並不大,陰暗潮濕,大約200來個平米,像遺棄的指揮所。右牆邊零亂放着吃剩的罐頭盒,裏面鋪着一些稻穀雜草,左牆擺有兩張木桌,上面放了些瓶瓶罐罐,一個簡易柜子存放不同式樣的酒瓶,瓶子包裝上寫着英文,我看不懂。我順手翻了下,有個未開啟的瓶子,我用三菱軍刺打開舔了舔,好像是白酒之類,傷口流血後有些口乾舌燥,正處寒冷的我,急需補充熱量,我喜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有點辛辣,味道蠻嗆人。
我不敢久留,警覺走向洞口,驚恐地看見洞口有個人在探望。我本能扔掉手電,飛身撲向對方,一個擒拿動作,捂住對方嘴巴,將其鎖定,一個掃堂將其壓在地上,快速拽進洞內。
這個人沒喊沒鬧沒掙扎,我很輕易得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對方制服。我用布袋將她的雙手反剪,將她捆綁,坐在牆邊木桌上,使之失去攻擊能力。
我撥燃牆上油燈,驚訝發現,竟然是個越南姑娘。
瞅她面容,年齡接近20歲左右,身高1.6米左右,長臉型,淺眉唇薄,一頭短髮,有些凌亂,皮膚黝黑,身材瘦小,但臀部渾圓。面前的女人穿着傳統的白色奧黛民族服裝,雖然陳舊,但把她嬌小柔和的身材襯托出來。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顯得惶恐不安,除膚黑外,與中國姑娘並無區別。
我想起班長傳達的通報,越南女兵善於喬裝平民,手段毒辣陰狠,抓住中國軍人麻痹和惻隱心裏,冷槍襲擊,好多戰友吃了虧,甚至搭上性命,我不敢大意,決定搜身。
我沒有對女人搜身的經驗,心裏有點慌張,搜身動作也很笨拙。我從上而下,搜至腰間,感覺她神色異樣,身體僵硬,我從她奧黛開叉自下而上搜索,發現她裏面穿着軍衣布衫,用手探摸到她的軍布乳罩,果然藏住一把手槍。這一發現把我驚得背脊發涼,暗自慶幸,幸虧老子有所防範。
也許寒冷、也許恐懼,她似乎在絕望中發抖,我不禁產生一絲憐憫。將我喝剩的酒遞到她嘴邊,示意她喝酒禦寒,她局促不安,猶豫地挨近酒瓶,勉強喝了一口,也許緊張,被嗆出了聲音,嚇得我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在確認對方沒有同伴,沒有武器,沒有反抗能力后,我暗自思量如何處置這個不速之客。
思索之際,我感到身體產生出原始的衝動,眼前的女人也滿眼迷離,彷彿受到她的默許和鼓勵,我腦袋一熱,沒有控制着......
歡愉之後,我才感到違反紀律的后怕,待她平靜,我拿出壓縮餅乾,拎開軍用水壺,擺在她面前。也許感覺到我的善意,她吃了起來。
我則將瓶中剩餘的酒又喝了一大口,既壯膽又禦寒。
我用戰前學到幾句常用越語,連比代畫試圖與她交流。
“你叫什麼名字?”
“黎氏慧貞。”
再問她,她就埋頭不語。
我一看時間,已是下午兩點,必須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是我的俘虜,按照戰場紀律,應將她帶回國內交俘管所,但我嫌她是累贅,加之我心裏有鬼,不忍心傷害她,決意放她一馬。
我走向洞口探視了一下,確認沒有危險,回過頭來,用手勢警告她,不準跟蹤我。為防止她追蹤,再返身搬來一塊石頭堵在虛掩的木門,遲滯她的出洞時間。她坐在草叢上,害怕地望着我,連連點頭,眼神居然流露淺淺的柔和。
我跨出洞口,將繳獲的手槍卸下彈夾,扔進深谷。回首一望,心情五味雜陳,後悔、擔心、滿足、慶幸交織在一起,我像亡命天涯似的,慌張地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這短暫的艷遇象一枚深深地烙印,影響我人生旅途。
第2節邂逅女兵
我不敢停留,趁着午後陽光指引,我快速撤離,淌過溪谷,攀上斜坡,沿着山地崎嶇小路,往北追趕。
第二天早晨我終於找到了殿後部隊,在對我身份確認后,我得到了短暫休息。此刻我又累又餓,癱坐在路邊石凳上,有劫後餘生的餘悸。
這時,一個連長模樣的徑直過來問我。
“你會開車嗎?”
“會呀。”我猶豫了一下才回答。
“師直衛生隊司機受傷了,車在前面,你去開!?”連長交代我。
“好嘛。”我硬着頭皮答應。
其實我只在戰前,找汽車連老鄉“開後門”練了幾把,勉強可以,心裏真沒底。
連長帶我來到停車地點,是一輛軍用貨車,車上躺了6個傷員,傷勢看來都不太重,但精神萎靡不振。
我接過連長遞來的車鑰匙,拉開車門,發現有個女兵坐在副駕位置,看到我上車,如釋重負綻開羞澀微笑,對着我做了個拜神動作。
“謝天謝地,終於可以走了。”
我來不及細想,也來不及細看,坐上駕駛室,點火啟動。
好久沒開車,加上本身是個“二黃手”,油門與離合配合不協調,有點狼狽,好不容易將車子啟動,我用餘光瞟了一眼旁邊女兵,手抓住窗門扶手,驚恐地盯着我,我只好尷尬地笑笑,掩飾緊張情緒。
經過一段路程調整,車輛基本穩步行駛,但因路況不熟,路上還有些簿霧,我心裏懸吊吊的,不敢大意,不緊不慢的向北前行。
大約過了3個多小時,行至駱峰山腳下,各路部隊都需要在這裏合路,翻越懸崖公路。由於只有一條通道,加之山路狹窄,凹凸不平的土路,部隊行動緩慢,這裏聚集的車輛人員眾多,都想快速通行,離開危險之地,於是車輛加塞、人員推搡、相互指責、謾罵、鬧騷不覺於耳,遠觀雜亂無序。
身邊的女兵看似很着急,不斷伸出頭往外觀察,恨不得能夠插翅飛過。
過了好久,找才找個機會將車輛塞進車隊,前面是一個重型卡車,車上裝有一輛62式輕型坦克,目測了一下,坦克好像已被炸壞。
我跟着車隊慢悠悠地行駛,好不容易行至山頂轉彎處,這時前面車輛突然停止不動,任憑我按喇叭,也不見迴音。
我下車去探個究竟,拉開車門跳下車,見兩個兵在手忙腳亂地檢查問題。
“咋了?”
“拋錨了。”駕駛員回答我。
“能修嗎?”
“怕不行。”駕駛員回答。
“你會修嗎?”旁邊男兵問我。
“會個屁,老子也是‘黃軍’。”我焦躁回答。
“我問問後面司機去。”旁邊男兵向我跟后的軍車跑去。
過了一會兒,男兵會來了,我急切問:
“怎麼樣?”
“沒人幫忙。”他攤攤手。
我們三個人此時絕望了。拋錨車輛擋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隊伍進退不得,時間越拖越危險。
“咋辦呢?”男兵駕駛員問我。
“把車子推下懸崖。”我沉思了下說。
“不得行、不得行,這是我國最先進的坦克,營長有令在先,死了都要拉回去。”男兵連連擺手。
“命都沒有了,留它有個球用。”我也急了。
“這樣吧,我來把它撞下去,這樣你倆沒責任。”我建議。
它倆嘀嘀咕咕商量了下,問了我身份,無可奈何同意了。
“去幫我把車上傷員扶下來。”我招呼他們兩個人。
我已管不了那麼多了,回到我車上,對着女兵揮揮手。
“下車等我。”
女兵疑惑看着我,順從地下了車。
待傷員下了車,我對着兩男兵吼到。
“幫我看到起,不要把老子洗白了”。
我深吸一口氣,發動車子,戰戰兢兢向拋錨車輛撞擊。第一次輕撞,不成功;第二次回退兩步再加力撞,車輛稍有移動;我心一橫,第三次後退后重力一撞,我緊急剎車,緊張地盯着前方,只見受撞車輛緩緩傾斜,幾秒過後墜下懸崖,山谷下面傳來一聲“轟轟轟”的悶響。
我長舒了一口氣,路障清除,顧不上兩個汽車兵,趕緊拉上傷員繼續前行。
後面基本是下山路,在彎曲公路上,我依然不敢大意,進入山下平緩地帶,我們才追上前面的車流。
這時我緊繃的神經才開始放鬆,我藉機瞟了眼副駕上的女兵,居然睡著了。
女兵斜靠在車門上,昏昏沉睡。她看起來還很稚氣,不到20歲,中等個子,蛋形臉,皮膚白凈嬌嫩,眼大有神,眉淺唇厚,有兩個淺淺酒窩,有點消瘦,看起來像大家閨秀,溫柔可人。軍帽下面,幾綹劉海,顯出女性嬌美,又有女兵的颯爽,握着車窗把手的手指白皙,皮帶束在寬鬆的軍衣,仍掩飾不住胸前的微微隆起。我伸手想拿水壺,不小心觸摸到她的手指,心裏不禁產生異樣。
幸好沒有驚動她,我趕緊收回漣漪的心思。
傍晚時分,終於到了接應兵站。兵站坐落在一個簡單平整后壩子上,四周搭滿了帳篷,負責後勤補給。在夜色籠罩下,看不清周圍景色,幸好有傳令兵指引,我停車休息,尋找補給。
“醒醒。”我搖了搖女兵。
“到哪了?”女兵倏地坐起來。
“兵站了。”
“你去弄點吃的喝的,我等着加油。”我頭也不抬的吩咐她。
“哦。”
只見她跳下車,擠進喧囂嘈雜的人群,輕盈步伐顯示青春活力。
不一會兒,只見她帶着一個民工,各抱着兩箱食品和瓶裝水過來,我連忙幫忙接過,她忙不迭向傷員分發。
隨後又有兩個戰士推來1桶汽油,協助我把油箱加滿。
忙碌了一陣,我和女兵回到車上,就着礦泉水,吞咽着餅乾罐頭。
“美女,認識下,貴姓?”沉默了一會兒,我轉頭問道。
“歐陽文心,叫我歐陽吧。”她微笑着說。
“你呢?”她望着我。
“邵子偉。”我也望着她。
她給人以清新乾淨、溫柔知性的感覺。
“還要辛苦你,把我們送回駐地。”歐陽語氣中半是感謝半是請求。
“沒問題。”我豪情地答應。
也許是放鬆心情了的緣由,我俯身再拿罐頭時感覺受傷肩頸一陣刺痛,我一皺眉頭,深吸一口氣,被歐陽發現。
“怎麼了?”她探過身來問道。
“肩傷在痛,沒事。”我敷衍說。
“讓我看看。”她不由分說。
我只好解開衣領,別過臉任由她檢查。
她伸出左手壓住我的衣領,右手輕輕解開紗布,她的嬌美臉龐貼近我眼帘,滿眼是她白凈細膩的皮膚,小巧精緻的鼻子、柔嫰精緻的耳際,沁人心脾的少女氣息。她吐出的縷縷蘭氣傳入我鼻尖,侵擾着我。
這時,我眼前的歐陽幻覺成了阮氏慧貞,心中怦然心動,也許感覺到我的異常,歐陽輕咳一聲,我回顧神來。
我趕快停止激蕩的臆想,穩定住自己情緒,強制收起內心慾望,配合她換藥包紮。
“已經開始結痂,沒大礙了。”她幫我結好衣領。
“我下去走走,你歇會兒吧。”我轉移注意力。
我慌忙地跳下車,踱到牆邊,掏出香煙點上,平息我心中的潮湧。
當晚她忙前忙后,安排我和傷員在兵站帳篷借宿,睡夢中,隱約感覺到她幾次進來察看傷員傷情。
第二天早晨7點,我們又依序出發,一路無語。下午5時左右,我們終於踏進了國門。在這一時刻,我與歐陽像有靈犀,同步擊掌,對視一笑,我不禁唱起了《打靶歸來》,高昂歌聲蕩漾在駕駛台,受我情緒感染,她也隨聲附和唱起來,歌聲婉轉,高興之下泛起酒窩,讓人着迷。
經歷20多天戰爭洗禮,劫後餘生的我們如獲新生,刻骨銘心,整個心身完全放鬆。
當我們到達師直衛生隊駐地市區,已經晚上8點,幫助安置好傷員,我被安排到招待所,衛生隊明天送我回連隊。
我握着歐陽手與她道別,柔軟而溫暖,夜色下的她亭亭玉立,我驟然升起愛憐與嚮往。
“再見。”
“再見。”
我揮手與她告別,同時帶走滿腔的惆悵。
第3節歸隊波瀾
師直衛生隊離我連駐地並不遠,100多公里路程,大約兩個小時就到了。
我通過連隊大門,徑直走向班寢室,以為兄弟伙會撲面而來迎接。
“我回來了?”我大喊。
但奇怪的是,沒有迴音,我進門一瞧,個個沉默地坐在床上,鬱悶地整理着內務。
“咋了?”我拉過戰友李為戍問道。
“班長犧牲了。”
“騙我吧?”我心一緊,抓着他肩膀焦急問他。
“還不是怪你!”
他一把把我拽到外面,敘述事情經過。
在我出發炸橋后,班長帶領大家本已撤離了,當聽到橋樑爆炸聲后,班長帶領大家等我歸隊,結果過了一個時辰還不見我的蹤影,班長不放心,帶領李為戍來接應我,在確認我沒在北岸后,便潛入到南岸尋找,結果班長不幸踩中地雷,當場犧牲。
班長是個農村兵,小學文化,長得壯實憨厚,為人寬厚,只是性格直,脾氣急,平常我們城市兵與農村兵偶有齷齪,本來他去年年底就該退伍,遇到戰鬥任務被叫停,竟然為國捐軀。
聽到這一噩耗,我頹然地蹲在地上,忍不住淚如泉湧,陶然大哭。悔恨、內疚、自責充滿我腦海。李為戍幫我穩定來了情緒,默默地幫我整理好床鋪好,寢室里空氣沉重而凝固。
我控制不着悲傷,到操練場疾跑,用拚命的奔跑宣洩情緒,直到我癱倒在地。
下午,我到連部向連長彙報情況,我自然選擇性地報告回歸經過。看到我失落頹廢的樣子,連長沒有過多責備,只是淡淡地對我說。
“活着就好,準備以後的事吧。”
接下來是休整補員,作息有規律、膳食有改善,身體素質漸漸恢復,尤其是生理反應激烈,感覺在不斷生長,我心裏有點惴惴不安,但又羞於啟齒。
按照團部命令,開展戰鬥總結,論功行賞。我暗自對自己戰場表現做了總結,與戰友比較后,自信滿滿,即使記功提拔輪不到我,起碼也會獲得表彰。在如此慘烈的戰爭中獲得榮譽,既光耀門庭,還可以為退伍安置加分。
建軍節前,團部召開總結表彰大會,結果可謂皆大歡喜,全連倖存戰友有80多人要麼提拔,要麼立功,要麼表彰,幾乎人人有份,唯獨沒有我。
得知結果,我心裏很是憤懣,深感委屈和不公。
會後,新任班長李為戍通知我,到連部接受談話,我懷揣一線希望,趕緊領命趕往連部,剛調來的連長張光友、指導員劉輝正等着我。
“邵子偉,你對錶彰有啥想法?”劉輝問我。
“報告指導員,有意見,很憋屈。”我實話實說。
“這次反擊戰,你是有功勞的。”他看着我說。
我充滿被認可的感動。
“特別是你完成了炸橋任務,護送傷員撤退,表現非常好。”我在心裏滿滿的成就感。
“但是,由於你的失誤,導致了班長馬文強的無謂犧牲,特別是你自作主張,將拋錨卡車推向懸崖,坦克可能落入敵手,後果嚴重。”
聽了這話,我懵了,我知道我背鍋了。
“鑒於你的表現,師部黨委決定,功過相抵,作退伍處理。”指導員宣佈決定。
所有的希望破滅,這一刻我心灰意冷,埋頭悶坐。
連長接著說了一些安慰我的話,我神情恍惚,一句也沒聽進去。
面對組織決定,已無法改變,只有接受現實。
“服從決定。”
我摔身離開。
我跨出連部那一刻,感覺連長同情的目光。
我十分窩心回到班裏,大家輪番勸慰我。我思前想後,也豁然開朗,面對犧牲的班長和戰友,我還苟活在世,已屬幸運,名和利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
我為自己糾結名義而汗顏。
經歷過戰爭,才能算是真正軍人。
第4節生澀之吻
接下來日子我是在鬱悶中度過,幾乎足不出戶,辦理複員退伍手續,告別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自然少不了飯局酒局,留下的戰友紛紛作東向我送行,我是來者不拒,好在我的酒量還不錯,尚能應付自如。
李為戍作東,我倆喝的特別多,聊到班長,我們都潸然淚下。從他口中得知,他和班長是鳳凰縣老鄉,兩家相距不遠,班長尚未成婚,家裏除父母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在念書,人多地瘠,年年補差,家裏經濟比較困難,往後的生活,會更加艱難,我倆對此都唏噓不已。
想想由於我的失誤,班長命赴黃泉,既然錯由我起,我自該擔責,我在心裏發誓,一定要活出個樣子,呵護班長家人。
我請假來到烈士陵園,憑弔犧牲的戰友和班長。
烈士陵園坐落在一個淺山坡上,背北向南,一排排烈士墓碑安放在翠柏樹下,肅立而靜謐。
我找到班長墓碑,獻上菊花,望着他的遺像,恍如在世,傷感陣陣襲來。
我本想去班長老家拜望他的父母,表達我的哀悼之情,但想想他父母的悲痛,我難以面對,打消了念頭。我找李為戍要來班長馬文強地址,以戰友名義匯款200元錢。
後天就將離開部隊,離開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戰友。午休后,我獨自留在寢室,回憶兩年的軍旅時光,正出神貫注時,李為戍叫我到辦公室接聽電話。
“你好,我是邵子偉。”我拿起話筒自報家門。
“我是歐陽,還記得嗎?”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
我先是一愣,後轉為驚喜。
“記得記得,你還好吧?”我激動得有點口吃。
“還行吧,聽說你要退伍了?”語氣有點落寞。
“嗯,你咋知道?”我有些疑惑。
“暫時保密。”她欲言又止。
“今晚我請客,算是為你餞行?”
歐陽的邀請完全出乎我意外,一掃我近期的陰霾,我才發現,心裏深處還惦記着她。
“晚上6點,傣家樓賓館,不見不散哈。”她掛上了電話。
我既欣喜又困惑,怔怔地放下了電話。
我估算了下時間,趕緊向李為戍告假,聯繫當地出租車主,4點出發前往。
我想是美女相約,豈有空手赴約之理,趕緊到商店選了一條白色圍巾作為禮品。
傣家樓賓館是全木構造,濃郁的民族風情風格,處在市區向陽西街深巷處,賓館主樓下面是個院子,滿是花草綠植,還別出心裁修建了小橋流水,顯得清新幽靜。底樓就餐大廳,可供100多人用餐,二樓雅間錯落間隔,互不相擾,精緻隱秘,樓上是新裝修客房,頗有檔次。
我幾乎是踩點到達,服務員引導我走進預定的6號雅間。
推門進入的那一刻,我眼前一亮。
眼前的歐陽,纖細身材,身着粉紅色連衣裙,凹凸有致,細長玉腿上穿着高跟鞋,裏面套着白色襪子,胸前別著一根銀色胸花,兩隻耳朵戴着銀色耳墜,脖子上的珍珠雞心項鏈引人注目,一頭黑黑的長發用發簪盤起,顯得美麗大方,見我進來,露出整齊白牙,莞爾一笑,酒窩泛起,格外迷人,相形於穿着戎裝的歐陽,判如兩人。
落座后,我拿出圍巾。
“送給你的,不成敬意。”我遞到她手上。
“謝謝,其實沒必要。”她微笑着說。
看着她溫柔平靜的笑臉,我心裏一陣迷茫。
隨後,服務員陸續端上預定的菜品。這裏的傣家菜還很有特色,好多精緻菜品我從未見過,足見歐陽用心。
“喝點酒嗎?”歐陽徵詢我意見。
“我喝白酒。”我自恃酒量,豪氣回應。
“我沒酒量,只能陪你少喝點哈。”歐陽苦笑對我說。
“沒事,自便吧。”我應到。
歐陽叫服務員端來當地土酒,一種黑色圓形土罐,沒有標籤。我起身幫歐陽小酒杯斟滿,我歸坐再斟滿大杯,歐陽端起酒杯,款款地對我說。
“敬你三杯。”
“第一杯謝謝你的護送。”
我倆在碰杯中一飲而盡。
“第二杯為你經歷的磨難乾杯。”她說話時眼中閃現一絲無奈。
我倆再次乾杯。
“第三杯,祝你今生順利。”
我看着她滿臉的柔情。
這是本地的高粱酒,感覺有60度,三杯下肚,腸胃火辣流淌,全身漸漸燥熱起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回敬她三杯。
“我乾杯,你隨意。”我舉起酒杯。
“慢點喝吧,喝多傷身。”她的話很貼心。
三巡過後,酒勁開始上頭,思緒放開,話也增多。
她把她的身世娓娓道來。
她是獨女,家裏的掌上明珠,爸爸現役軍人,媽媽隨軍。
“我們師歐陽長青副師長是你什麼人?”我疑惑地問她。
“她是我爸。”
聽這話,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對我情況如此清楚。
歐陽副師長有北方漢子魁梧身板,以鐵腕治軍出名,為人正直,受人尊敬,敢把唯一愛女送上戰場,足見他的魄力、性格和人品。
“你退伍一事,我求了我爸,但被他拒絕,沒辦成。”她一臉傷感,寫滿歉意與無奈。
“過去之事,別提了,感謝你的幫助。”我真誠地對她說。
戰場上的萍水相逢,她本來就不虧欠我,能夠暗中幫助我,實屬難得,這份情誼值得我珍藏。
我倆述說衷腸,頗有相見恨晚的感嘆。
在不知不覺中,罐中酒已見底,好多菜卻沒動。
此時我有些頭重腳輕,醉眼朦朧,細看歐陽也是紅暈粉面,別有風情。
歐陽相對清醒,看我實在走不動,叫服務員把我攙扶上了6樓606房間。我癱倒在床上,酒精來襲,我很快入睡。
半夜醒來,乾渴難忍,我起身找水喝。
一睜開眼,滿屋通明,旁邊床上,歐陽和衣躺着。
我悄悄移步到床邊,湧起窒息般的迷離。
歐陽象一個睡美人,平躺在床上,盤起的頭髮已散擺後腦勺,前額飄散幾縷髮絲,凸顯她臉龐嬌美,美脖之下是醒目的鎖骨,彰顯女性之柔美,胸部挺立,讓人產生慾望和想像,薄薄的連衣裙,掩不住曲美身材的倩影,玉腿已褪去鞋襪,顯得光滑圓潤。
我屏住呼吸,貪婪地欣賞眼前尤物。
我怕自己控制不着,揣着弱弱的定力,準備開溜。我悄悄穿戴整齊,還未走到門口,“嘩”的一聲絆倒了凳子,我剛彎腰扶正凳子,歐陽已經從後背抱着了我。
“不要走,陪陪我。”
我的防線轟然倒塌,回身緊緊吻向歐陽.....
清晨醒來,我瞧見床單上的血漬,為自己釀下的禍而追悔,準備接受她的任何責罵和懲罰,只要能釋放她的怨恨,減輕我的罪過,我都無怨無悔。
但歐陽對我不理不睬,一言不發徑直去了浴室,我隱約聽見她的聲聲嘆息。
趁歐陽還在洗漱,我悄悄溜出了房間,敲醒值班服務員結賬,被告知房費已經預存,不用我買單。
在晨曦中,我頂着皎潔多情月光離開傣家樓,搭乘早班車歸隊。
隨性少年不記愁,多情少女戀春秋。
這裏留下了我的牽挂和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