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瓢新酒陳壺安,何處愁腸斷(一)
“娘娘,陶公公派人傳話,皇上正起駕向儲秀宮來。”茹藘步入殿內,輕聲對軟榻上的皇后稟告。
皇后正支着額閉目養神,手上攥着一卷書冊,聽見茹藘言語緩緩睜開眼。
茹藘見狀又同皇后說了一次。
皇后聽后不禁欣喜,忙放下書冊,又吩咐小廚房做些精細養胃的點心。
“午後陶姜來傳話,說皇上今日國事繁忙,不能同本宮用晚膳,本宮還以為皇上今晚不來了呢。”皇后對鏡攏了攏頭髮,又命茹藘去妝奩找來另一副耳墜。
“許是皇上處理了政事,惦記着娘娘,便踏夜而來。”茹藘將耳墜為皇后戴好,“娘娘也需加緊準備,估摸着聖駕已過隆福門了。”
皇后頷首,又理了理容顏衣着,領着儲秀宮眾人至殿外迎候。
“皇上駕到!”皇帝的首領太監陶姜一甩拂塵,高喊道。
一眾人等紛紛跪拜行禮,口中齊呼:“給皇上請安,皇上長樂安康。”
受萬人跪拜的皇帝着明黃色常服,巍然挺立便不怒而威,皇帝自登基以來修明法度,善待下人,堪為明君,伏跪的人也知拜的不是那明黃。
“都起來吧。”皇上沉穩開口,又扶起位首的皇后,“皇后平身吧。”
“謝皇上。”皇后依言起身,望向皇上,不禁面露喜色,“皇上今日政事勞累,臣妾還以為皇上不能來了。”
“今日繁忙,不能同你用膳,可一早便說好了要來看你,朕不會食言。”皇帝溫言道。
皇帝在軟榻上落座,瞧見案上的書冊,便問道:“皇後方才在讀書?”
“臣妾近日得閑,也想着多看書多學些東西。”皇后噙着笑答道。
皇帝聽言大有認同之感:“‘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朕有時睏倦,方知好書亦能醒神。”
皇后稱是,命人將備好的糕點端來。
“前些日子大選方落定,皇后操辦的很好。”崇珩示意她坐下,“此事不易,皇后也辛勞非常。”
“這本是臣妾應做之事。”皇后依言坐下,謙遜道。
皇帝今日心情尚佳,捏起一塊糕點咀嚼。
皇后靜候了半晌,又說,“新人入宮十日有餘,有幾人還未曾侍寢。”言語間,她不住觀察皇帝的神色,“不知皇上可有屬意的,惠澤後宮不偏不倚才好。”
皇帝神色如常,頷首道:“皇后賢能,不過這幾日繁冗事多,待閑下來便做安排。”
茹藘忽來稟告,皇后一聽大喜,忙向崇珩道:“臣妾給皇上道喜,太醫方來回稟,祥嬪已有孕三月有餘。”
“當真?”皇帝面露喜色。
皇后笑着點點頭,命茹藘將太醫叫來回話。
萬蓁靜坐榻上,手裏拿着綉綳,針描線綉間,絲帕上白鷺雙棲的綉樣越發有了生氣。
安寶生驀然進到殿中,“娘娘,祥嬪娘娘求見。”
“請她進來吧。”
祥嬪得召即入殿,見面便福身道:“給璟妃娘娘請安。”
“妹妹快起來,怎這般客氣,什麼規矩也比不得你如今的身子金貴啊!”萬蓁忙虛扶一把。
“謝娘娘體恤,這禮數本是應當的。”
“快坐下說話。”
寄嵐攙扶着祥嬪緩緩落座在右榻上,萬蓁正囑咐下人祥嬪有孕不便飲茶,改上點清淡的甜湯。
祥嬪目光落在綉樣上,“娘娘正做着針線呢。”
“是啊,這幾日閑下來就綉塊帕子,宮裏的樣式千篇一律,索性綉個白鷺雙棲,倒是新鮮。”
“嬪妾嘴笨,只覺得娘娘別出心裁,綉功更是卓群,瞧這帕子上的白鷺恍若快要活過來了似的。”
“就數妹妹最會哄本宮高興,”萬蓁笑道,“妹妹這眼看就快足五個月了吧。”
祥嬪流露出些許慈母舐犢之情,撫着小腹道:“是。”
“若是生下個皇子,皇上添丁添福,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妹妹深得皇上器重,想必來日更是要長承盛寵而不衰了。”
“承蒙娘娘吉言了。”祥嬪聞言忙客氣道,“娘娘寬厚待下,秉性溫慧,得皇上倚重多年,哪裏是嬪妾可以比的。”
“唉,”萬蓁嘆道,“本宮無所出,不過是江上無所依傍一蒲葦,憑着運氣才偶得皇上垂憐。如今新人輩出,賢能智慧者甚多,這承乾宮,只怕是要冷下來了。”
“皇上重情義,娘娘實在多慮了。”
“是本宮多言了,”萬蓁賠笑,“本宮記得新入宮的阮答應住在你宮裏,可還聽管教嗎?”
“阮答應嫻靜自持,是個聰明人。”祥嬪不知萬蓁情緒,只一味應和着。
“看來皇上身邊又要多個可心的人了。”萬蓁會心笑道,面上並無多少不快。
祥嬪不知作何答覆,萬蓁又言:“你瞧你,天氣轉涼了,有身子的人還穿的如此單薄,切勿感了風寒才是。”
“謝娘娘關懷。”祥嬪正揣摩着萬蓁之語,怕又惹她感慨,便只撫着小腹,不敢多言。
萬蓁見之,不由嘆道:“皇子公主們一出生不免就要養在乾東五所,若你來日誕下個身體康健的皇子,興許皇上高興便允了你們母子相聚,如果不然,本宮也跟着勸勸,免得教你受那骨肉分別之苦啊。”
祥嬪聞言,面上浮現了一點憂色,轉而回望了萬蓁一眼,一時竟忘了謝恩。